第四十九章 名師高徒

史思溫笑嘻嘻地進去,向那走方郎中道:“你的法子真靈,那秦重果真患了大麻瘋!”

那走方郎中透口大氣,道:“這就行了,不知你們把那人如何處置?”

史思溫坦然道:“把他斬爲數截,放把火燒掉啦!”

史思溫說這話時,雙眼盯住那走方郎中,只見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接着面色一沉,冷冷道:“這可是你所希望的?”

走方郎中爲之一愣,道:“這話怎說?”

史思溫道:“難道還要我解釋?秦重既然已死,又化作飛灰,這樣縱使有什麼毛病,也沒證據啦!”

走方郎中皺皺眉頭,道:“這樣說來,你竟是懷疑我了?”

史思溫冷笑道:“你自家想一想,可曾露出什麼破綻?”

走方郎中見他說得十分認真,全然不似是套他的口氣,不覺凝眸沉思。

史思溫恨得用力一跺腳,只見地上的方磚碎裂了七八塊之多,整個房子也微微搖晃起來。

走方郎中駭得面色灰白,瞪視着地上那一片碎裂了的方磚,話都說不出來。

史思溫恨聲道:“罷了,罷了,我雖是平生戒殺,但你這廝爲了一點銀子,竟不惜害死人命,這種人留在世上何用?”

走方郎中雙膝直抖,這時他才知道對方敢情本不知情,竟是來詐出真相;心想這一回苦頭可吃大了,憑他頓足間就把多少方磚踩碎的功力,自己可受不住他一根指頭。

史思溫一向和顏悅色,樣子看上去十分淳樸忠厚,此刻板起臉孔,那種威勢教人瞧了當真害怕。他上前一步,幾乎要碰到那走方郎中,沉聲道:“給我老老實實的說出姓名和原來的身份與及陰謀的內幕!”

走方郎中正要後退,卻被史思溫一手搭在他肩上,登時如同上了一道鋼箍,進退不得。史思溫那對威光四射的眼睛筆直地瞪着他,使他感到好像無地逃避。

他吶吶道:“小可馮尚傑,原本也是武林中人,近數年以跌打醫術餬口……”

史思溫道:“這些都不重要,你老老實實地把陰謀內幕說出,我饒你一死!”

馮尚傑眼中頓時射出光彩,急急道:“小可乃是受託行事,並非爲了貪圖史爺你老的金銀。至於託我之人姓名不便說出,反正是你老認識,而且在一塊兒的人。”

史思溫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馮尚傑道:“是男的!”

史思溫道:“那就行了。我回去也不拆穿是你泄漏;但如果你自己走口的話,可就不干我事!”他轉身走出客店,匆匆忙忙回到那條冷巷中。

朱玲在車廂裡悄聲問道:“怎樣啦?好像有所發現呢?”

史思溫一驚,道:“難道弟子面上已露出神色了麼?”

朱玲道:“當然,我一看就曉得!”

“那就糟了!只怕他心中明白,大家都弄得不好意思”

朱玲聰慧玲瓏,一聽就明白了一半,輕輕道:“我早就疑惑其中必有原因,你把情形扼要說一說!”

史思溫道:“鄭大叔他在襄陽時曾去拜訪惡扁鵲,弟子也隨後去訪,承他送了三粒可解任何毒藥的靈丹。但弟子一時竟沒想到他會求取這等惡疾的藥物,佈下陷阱,先教秦重去一趟青樓,然後把大麻瘋的病徵表發出來,好教我們把他殺死,此計雖妙,但弟子卻想不出他爲何要佈下這個圈套?”

朱玲道:“我也不懂……”她本來也想說不知鄭敖爲何近日對她很壞;但語到口邊,卻又忍住。

史思溫又道:“可惜目下不知秦重何處去了,無法告訴他,以弟子猜想,他一定不敢去請教大夫,因此他勢必一直以爲自己患上大麻瘋!”

朱玲道:“若果他因前途絕望而胡亂作惡,這才教我們受不住呢!但願他仍然到廬山去,那時我們就可以設法告訴他患的不是真的絕症!”

隔了一陣,鄭敖突然像一陣風般的疾奔進來,匆匆道:“思溫快躲開,對頭們來啦!”

史思溫四望一眼,但見兩邊皆是高牆。這時鄭敖已急急囑咐胡猛用後背向着巷口,蹲低身子詐作修理馬車。自己則向右邊高牆躍上去,一下子隱沒在高牆之後。

史思溫立刻向左邊牆頭躍去,翻過圍牆之際,眼中已瞥見牆後乃是一座花園,似是靜寂無人。當下伸手扣住牆頭,身形掛在牆上。

他先是用耳朵留心傾聽,胡猛用錘子乒乒乓乓地敲打着。朱玲在車廂內輕聲道:“假如你們都掛在牆頭,那就別伸頭出來窺看,等我低低告訴你們就是。”

她說的聲音甚低。但一則相隔得近;二則史思溫耳目不同常人,自然能從錘聲中聽到。

史思溫輕輕應了一聲,鄭敖那邊卻無動靜。朱玲輕聲道:“鄭大叔,你不在牆頭麼?”問了這一句之後,鄭敖仍無回答之聲,於是朱玲和史思溫都可以斷定鄭敖必因牆後環境不容他掛吊在牆頭,所以隱往一旁。

隔了一陣,朱玲輕聲道:“思溫,有兩個大漢在巷口停了一下,望望我們的車子,互相說了兩句,才走開了。”

史思溫沒有做聲,朱玲又道:“這兩個大漢身穿綠衣,極似是瓊瑤公主的手下人。”

她的話聲突然中斷,史思溫心想必是又有人走過;甚至可能站在巷口,是以朱玲不出聲。他心中一動,鬆手躍落地上,回顧一眼沒有什麼動靜,當下便閃到一叢樹蔭之下。

原來他突然想到假使冷巷外有敵人在打量馬車之時,恰好這邊宅中之人忽然發現自己吊在牆頭,叫喊起來。豈不把馬車之秘泄漏出來?故此他立刻決定暫時退到樹叢邊隱避一陣。

過了片刻,腦後突然拂來極爲微細的風聲,好像是蒼蠅飛動一般。他沒有動彈,突然感到竟是一根柔軟的樹枝拂在他的後腦。

史思溫大大一凜,回頭瞧去,只見一個白衣素裳的美女,纖纖玉手中執着一支柔軟的柳枝,一雙星目凝視着他。

他從前和瓊瑤公主等人打過交道,是以一望之下,就知道這位美女正是她們其中之一。可是卻無法認出她是瓊瑤公主?抑是四郡主之一?

她面上毫無表情,不見得十分敵視於他;但更沒有一絲歡喜之容。

史思溫暗暗忖道:“師母就在冷巷之中,如若聽到我動手的聲音,勢要過來查看。以我想來,這位女魔頭決不會一個人在此,是以動起手來,反而令我懸掛着師母安危,進退無法自主。倒不如悶聲不響,最好是把她誘離此處,那時我或行或止,都十分方便了!”

此念一決,便故意向她笑一笑,斂去剛纔那種吃驚之色。

他向她身後張望一下,突然疾奔而去,轉眼間已到了那邊的園門,衝出去一瞧,只見外面的院子中,站着兩個老嫗和兩個綠衣人。

他認不出那兩個綠衣人,卻識得這兩個老嫗正是金、銀二嬤,知道她們一身武功可不比等閒!

那金、銀二嬤見他疾然衝出來,因領教過他的厲害,是以齊齊舉拐護身。那兩個綠衣大漢其一鏘地掣出利刀,其一則取出一面混元牌。這兩名大漢動作迅速有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庸手。

史思溫沒有亮出長劍,耳中聽到低微的衣袂拂風之聲;乍一回頭,敢情那白衣美女已經跟入院中。

她冷若冰霜的面上毫無表情,兩眼仔細地在史思溫面上轉來轉去,最後冰冷地道:“你居然沒有死掉,聽說好像你的武功比以前還要厲害,是不是?”

史思溫微笑道:“承蒙公主關注,區區可不容易死掉。”

他停頓一下,又道:“目下距瑤臺之會只有四天,公主怎的有暇逗留此地?”

她輕輕皺一下眉頭,道:“你確知我就是瓊瑤公主麼?”

史思溫道:“當然啦,否則區區就不會徑用公主兩字稱呼你了!”

瑤瓊公主毫無表情的面上,這刻不禁露出迷惘之容,道:“這就奇怪了,連朝夕跟着我的金嬤、銀嬤她們,也極難認出我們;但你和你師父石軒中,卻屢次把我認出來……”

史思溫暗想給她戴高帽子決不會吃虧,立刻道:“別的人如何能與我們師徒相比?公主你身上具有一種高貴氣質,只要你開口說話,在那舉止言談中,這種特異的氣質就顯露無遺啦!”

瓊瑤公主心中甚感受用,不覺浮起一個微笑。那金嬤、銀嬤一生之中,幾乎未曾見過這位冷若冰霜的主人的笑容,此刻都不禁爲之大大驚訝!

史思溫道:“公主爲何有暇停留此地?那兩位仁兄眼中神光奕奕,分明是內家高手,不知是什麼來歷?公主可許見告?”

瓊瑤公主道:“他們的來歷目下說也不妨,就是當今大內稱爲二神十八友中的二神,拿刀的是穿心神刀白城,持混元牌的是鐵翅神鷹莫柏。”

那兩名大內高手見瓊瑤公主對石軒中的徒弟也這等客氣,心中甚感迷惑,不覺也抱着兵器遙遙行禮。

瓊瑤公主接着又道:“你問我爲何留在此地已問了兩遍,我如不回答,大概你永遠不會死心,是也不是?”

史思溫笑道:“公主非是凡俗平常之輩;此所以一舉一動,天下無不注意,區區的好奇心,實在是人之常情。”

瓊瑤公主心中又是一陣受用,緩緩道:“你跟你師父一樣,永不讓人,好吧,我告訴你,我在這裡就是要等候朱玲!”

史思溫當真極感驚訝,道:“哦?竟是此故?但區區實在想不出箇中道理!”

“簡單得很,我不要石軒中到瑤臺去,你也最好不去。”

史思溫莫名其妙地道:“公主你以前不是有邀請家師赴約的請帖麼?”

瓊瑤公主道:“這你就不用管,我可以邀請他;但也可以撤消。”

史思溫想道:“女人就是這樣,老是把事情弄得迷迷亂亂。不過她叫我別去的口氣,好像出自善意呢?”

瓊瑤公主舉手掠掠鬢髮,突然退開丈許。史思溫舉手按住劍把,遊目一瞥,只見屋內出來兩人,一個是無情公子張鹹,一個是瞎了一隻眼睛的壯漢;在這南方之地,又是初夏之際,卻仍然穿着一身皮襖,腳上登着鹿皮快靴。

無情公子張鹹手持尺許長描金摺扇,舉步間顯得一團風流瀟灑。但雙目中射出無情冷傲的光芒,卻教人感到他內心不如外表那樣好看。

另外那個身穿皮襖的獨眼壯漢卻握住一柄長劍,精光耀眼。

此人一望而知修習童子功,是以寒暑不侵,功力勢必高超。

無情公子張鹹冷笑道:“史思溫你是本公子手下敗將,不足言勇,本公子先問問你,你們把我那好友宮天撫怎樣了?”

史思溫也不動氣,道:“宮天撫麼?他被星宿海兩老怪打了一青竹杖,身負內傷,我們沒有難爲他,讓他走開。”

金嬤突然厲聲道:“你胡說,宮公子一定是被你們所害!”

史思溫淡淡道:“你先問問你家公主,家師及區區的話,會不會捏造騙人!”

瓊瑤公主沒有做聲,顯然是默認了!

那金嬤、銀嬤兩人再不多言,左手都拔出一柄短劍,護住前胸,右手橫持鋼拐,一步一步向史思溫逼去。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柏、無情公子張鹹,與及那獨眼壯漢也化爲合圍之勢,向他逼去。

瓊瑤公主冷冷道:“諸位爲我擒下此人。他如敢抗拒,格殺不論!”

那六個人齊齊應了一聲,只見那身穿皮襖的獨眼大漢,手起一劍,刷一聲分心刺到。

他劍勢一動,宛如雷霆迅擊,聲威赫赫震憾人心。史思溫也疾然發劍,拆解敵招,兩劍一觸;但覺那獨眼壯漢內力極強,如若是自己“生死玄關”未通之前,最多和他打個平手。

那獨眼壯漢嘿的一聲,第二劍又如奔雷般迅擊而至。史思溫潛運內力,一劍封去,“嗆”的一聲,把那廝震開三步。

旁邊的人見了,無不露出駭然之色。首先是無情公子張鹹摺扇疾然點到,跟着利刀鋼牌與及拐劍等諸般兵器一齊攻到。

這些圍攻史思溫的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高手,是以個個出手毒辣兇猛,同時又能互相呼應,專攻對方最弱之處。

數招才過,史思溫已大感難鬥,連忙使出師門“伏魔劍法”,誠心一意地施展開來。

這崆峒劍法曾經被推爲天下最神妙的劍法,此刻在史思溫這等功力無雙之士手中施展出來,威力已發揮到淋漓盡致。

但見數招之後,史思溫那套嚴嚴謹謹的劍法,不但護身有餘,而且劍圈範圍逐漸擴張放大,把那六個圍攻之人逼開一丈左右。

瓊瑤公主看得面色微變,她以前和史思溫交過手,因此深知他的功力雖是高強,但其實還得仗着師門劍法以補不足之處,方能與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抗。但今日看他劍上功力,居然精進極多,幾乎可以與石軒中並駕齊驅。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她哪能不驚心動魄,爲之變顏轉色。

那六個圍攻之人,各有所長,其中又以無情公子張鹹招數詭奇繁複和那獨眼壯漢雷霆迅擊般的劍法最具威力。

但其餘四人也弱不了多少,那穿心神刀白城的家傳刀法,刀刀都直指對方心窩,毒辣無比,鐵翅神鷹莫柏仗着那面混元牌,不時以神妙身法,從空中疾然下擊,宛如一頭大鷹,極是難防。

金、銀二嬤的鋼拐短劍發揮遠攻近拒的威力,時時替別人掩護,配合得十分緊密。

不知不覺已鏖戰了三十餘招,瓊瑤公主冷眼旁觀,已看出史思溫一身功力雖是奇高,但仍未到精純之境,不時會露出功力不勻之象。尤其是每當他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手使完之後,緊接着再使出這套劍法時,顯然不能銜接。不似石軒中那等變化無窮。

她立即命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退下來,面授機宜之後,這兩人又加入戰圈。

奮戰了數招,無情公子張咸和獨眼大漢突然發動全力,趁史思溫剛剛使完劍法之際,急攻猛撲。

這一着果然生效,已使史思溫的劍圈陡然縮小,其餘四人也長驅攻入。只迫得史思溫左馳右突,已不能將整套的劍法使出來,像剛纔一樣把敵人們拒於劍圈之外。

形勢大變之後,史思溫立刻感到難以應付。須知他一身所學得益於“天玄秘篆”甚大,是以劍上絕招極多,此刻全靠隨機應變,方展出各種奇招應付。可是這等打法,一則極耗真元;二則不能順着生克之勢,調息呼吸,以力生力。

在這種情形之下,一方面消耗極多,一方面不能補充;加上那六人出手無不是可以制人死命的絕招,不易應付。是以二十招下來,史思溫已微微發出喘聲。

瓊瑤公主見史思溫越戰越勇,不禁對石軒中更爲欽折。她腦海中晃來晃去,都是石軒中英俊的面容,不覺迷惘地嘆息一聲,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那邊史思溫突然劍光大漲,光華電旋中,金嬤、銀嬤和鐵翅神鷹莫柏三人齊齊負痛,哼了一聲,原來已被史思溫各在肩、臂、腿等地方刺了一劍。

其餘的三人全力搶救,史思溫無法跟着致敵人死命。

他心念一轉,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手中長劍一招“火樹銀花”,發出千萬點精芒,盪開六七件兵器,猛一頓腳,身形破空斜飛開去。

那獨眼大漢和無情公子張鹹萬萬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人也收拾不下,當真是羞憤交集,不暇理會那三人傷勢,跟蹤疾追。

史思溫身在半空,陡然一陣香風撲鼻,跟着眼前一閃,一張冷豔絕世的面龐浮現在他眼前。

他奮起雄威,挺劍刺去。但覺一陣冷風侵膚,手中長劍已被對方玉手中一支雪白的兵器架住。

那個攔截住他去路之人,自然是瓊瑤公主。她潛運內力,從手中兩極尺發出去,猛一彈震,史思溫疲乏之師,如何經受得住?登時震退數尺,飄墜落地。

身方落地,腦後勁風已疾襲而到。史思溫一招“如來搔背”,長劍向身後劃去。前面又是一陣冷風侵面,敢情那瓊瑤公主的兩極尺亦已跟蹤點到。

史思溫危急之中,心神不亂,左手圈指疾然彈去,“篤”的一聲,這一招達摩心法把兩極尺彈開數尺。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的兩人已經變招換式,分頭斜襲。史思溫連忙閃退時,但覺背上一陣劇疼,原來那獨眼壯漢的長劍在他肩背之間挑開一道口子,張鹹的描金摺扇也掃在他背上。

瓊瑤公主乍退又上,冷冷道:“你們退下,看我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

這話一出,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都感到十分欽佩。以他們的想法,能夠在一兩百招之內取史思溫性命,已經就很不錯了!

史思溫雖是負傷在身,但豪氣絲毫不減,一看目下逃走已經不易,立刻縱聲大笑道:“公主話不輕發,如果十招之內取不了區區性命,那就得親自送區區離開!”

瓊瑤公主道:“就依你的話,接招,……”手起一尺,當頭砸到。

她深知史思溫適才苦鬥之下,真力已耗費極多,跟着又負傷,氣機難以調勻,再加上逞強開口說話,根本沒有瞬息空隙可供喘息,是以她不多說話,把握機會,迅即出手發招。

她手中的兩極尺乃是一件異寶,離匣時間越久,尺上發出的嚴寒酷冷之氣更重。能夠在暗中削弱對手的功力,這刻一尺砸去,史思溫深深吸一口氣。登時微微感到對方兩極尺上的寒氣不大好受;但他仍不曾注意,挺劍封拆。

瓊瑤公主步法詭奇飄忽,轉眼之間,繞着他身軀一連發了三招,無形中已在史思溫全身上下四周佈下了一層陰寒氣網。

第四招史思溫以攻代守,踏中宮,走洪門,刷的一劍,當胸搠入。

瓊瑤公主一招“鬼眼虛眨”,兩極尺化出一團光網,護住前胸。

劍光尺網一觸之下,史思溫陡然感到手腕一酸,真力不繼,不禁大駭,連忙挫腕收劍。

這種情形已在瓊瑤公主意料之中,是以她跟上得極快,手起尺落,斜斜砸去。史思溫迫不得已,橫劍去架。

“叮”地響了一聲,史思溫面色一變,退了四步之多。

史思溫實在不明白自己的真力爲何一下子就衰竭到這等地步?暗忖如果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乘機出手的話,今日斷難躲過殺身之禍!

百忙中冷眼一瞥,只見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面上一派躍躍欲試的神情。

他偷眼一瞥之際,同時已暗運玄功,將真力全部蓄在左手。

瓊瑤公主兩極尺有如掣電般橫掃而到,史思溫出其不意,側身微閃之際,伸出左手圈指一彈。

但聞“篤”的一聲,瓊瑤公主這等厲害的一招,被他一個指頭彈中尺身,登時勁消力卸,那兩極尺也盪開老遠。

張咸和獨眼大漢齊齊低哼一聲,疾撲過來。這兩人劍扇並舉,來勢凌厲異常。

瓊瑤公主眼中射出怒氣,兩極尺疾地一掄,人隨尺走,快逾閃電般掠過史思溫身旁;但聞輕響兩聲,張咸和獨眼大漢的兩般兵器都被她震回去。

瓊瑤公主怒聲斥道:“你們沒聽我說過要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麼?誰教你們擅行出手?”

張咸和獨眼大漢面紅耳赤,退開丈許。

史思溫朗聲笑道:“公主這等風度,教人佩服。區區說句老實話,今日之戰,但覺有力難施。既然公主謹守信諾,區區也不妨大方一些,就此認輸便是!”

說罷,長劍一甩,插在前面數尺處的地上。

瓊瑤公主轉眼望着他,但見他一派從容,當真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大丈夫,但覺心中一動。仔細尋思時,卻又不知自家爲何動心?

她緩步走到史思溫面前,冷冷道:“你當真不作困獸之鬥了麼?聽你的話,好像不大服氣呢!”

史思溫肅然道:“不是服不服氣的問題,而是一方面佩服公主的守諾不渝,一方面對於自己判斷具有信心,也就是說堅信依我的判斷,今日難以再鬥,是以有棄劍之舉。公主信不信區區的話,那就是你的事了!”

瓊瑤公主道:“你和石軒中一樣,說的話教人不能不信。”

她一提及石軒中三個字,面上的表情登時溫柔起來,宛如在滿天寒露中透出一絲陽光。

無情公子張鹹瞧得清清楚楚,立刻別轉面,不去看她。

那獨眼大漢用肘一碰他,輕輕道:“張兄瞧見沒有?她已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豈不奇怪麼?”

原來那瓊瑤公主雖是天生麗質,但冷豔絕倫,令人感到高不可攀,好像缺乏了“女人”那種味道。此刻突然現出溫柔之容,登時使得那獨眼大漢等人感到味道全變,不由得十分驚異。

瓊瑤公主瞧了史思溫半晌,腦中老是浮起石軒中俊美瀟灑的面容,漸漸變得軟弱起來,想了一想,緩緩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好,所以……”

無情公子張鹹身軀一震,厲聲道:“所以你要放過他,是不是?”

瓊瑤公主冷冷道:“我愛怎樣做,用不到你管。你再放肆無禮的話,我先把你殺死!”

史思溫心頭冒出寒氣,忖道:“到底不是俠義中人,因而行事全然不同。想那張鹹既是她手下之人,就算偶有衝撞,也不致就處以死罪!”

瓊瑤公主又道:“史思溫,你跟我來!”她當先向走廊上走去,史思溫愣一下,隨手拔起長劍,收回鞘內,便跟着她走去。轉一個彎,又到了另一座院落,她帶他走入花廳上坐下,然後道:“你陪我在這裡坐一個時辰,然後你就可以離開!”

史思溫本來想追問,轉念想到此女性情難測,還是不問爲妙,好在時間充裕得很,等一個時辰也沒妨礙。

坐了一會,她走出廳外,大聲吩咐手下一些事情,然後又回到廳中,默然靜坐。史思溫見她不開口,也就保持緘默,好容易耗了大半個時辰,史思溫突然跳了起來。

瓊瑤公主冷冷地瞅着他,也不問他爲何突然跳起來。

史思溫道:“對不起,區區得先走一步!”

瓊瑤公主失措地向外面望一望,然後恢復常態,冷冷道:“還未到一個時辰!”

史思溫走到她面前,緩緩道:“區區功力業已完全恢復了!”

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史思溫又迫前一步,幾乎要碰到她的雙膝,道:“區區這話是告訴你,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已算落在劣勢!第一我已蓄集功力,第二我已封住你雙膝,不易起身,這刻我要是劍掌齊發,哼,不要說是郡主你,就算是瓊瑤公主,也不易安然遁走!”

她顯然大吃一驚,因此面色變了一下。隨即冷淡如常,道:“真是可笑得很,你怎會認爲我是郡主?”

史思溫迅速地道:“簡單得很,瓊瑤公主要我呆坐一個時辰,毫無事故,我想來想去,這種特別的情形,必定是你們要對付我師母,所以把我引走,以免妨礙你們的陰謀!而剛纔我忽然說要走,你不禁爲之失措了一下,所以證明你是郡主,已暗暗把瓊瑤公主換了下來。對不對?”

她冷笑道:“這種想法真是荒謬得可笑!”

史思溫誠懇地道:“老實告訴你,你們幾位長得真像,我除非想出各種方法試探,實在無法猜出你是不是公主?……”他停頓一下,又道:“事實上你們幾位都具有一種高華清豔的氣質,任何人無法分辨出來!”

她好像動心地朝他凝望一眼,史思溫可就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大生效力,只因早先對瓊瑤公主說過;說是瓊瑤公主另有一種高貴風度,是以可以把她辨認出來,這話瓊瑤公主聽了雖是舒服,但如有郡主們聽到,暗中定然十分不快。

她緩緩道:“你想怎樣?”

史思溫輕輕道:“第一點,請告訴我公主是不是已經去攔截我師母?她已知道我師母的所在了麼?”

那白衣美女淡淡道:“別的話恕難奉告,關於你的師母朱玲就在那巷子裡,誰不曉得?”

史思溫一聽這話,可就明白她是暗示自己所詢的絲毫不錯,只是不便直接回答。當下又問道:“郡主你的芳名可否見示?”

她道:“我是白梅!”

史思溫啊了一聲,道:“家師曾提及郡主,說是最好的一位,可惜環境所迫,無法自拔,家師這話,沒有說錯吧?”

白梅郡主微嘆一聲,道:“這些話不要再提了!”

史思溫輕輕道:“區區第二個要求是請你閉上眼睛,讓區區點住穴道!”

她雙目大睜,道:“你想害死我?”

史思溫道:“不,區區會佈置得你好像猝不及防,吃我點中穴道,連人帶椅都翻倒在地上的光景!啊,還有一事要請教的,那就是瓊瑤公主的兵器好像十分特別,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削弱別人功力,是也不是?”

白梅郡主道:“那叫做兩極尺,乃是天地間一件異寶,不久將在瑤臺大會上出盡風頭,到時你就曉得了!”

史思溫點點頭,道:“謝謝你啦”伸手疾然點去,她雙目一閉,被他點中昏穴,登時昏迷過去。

史思溫迅速地把她弄翻在地上,然後衝出廳外,舉目環視,卻悄無一人。心想那些手下們一定都跟隨瓊瑤公主去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展動身形,奔出花園。

他奔到圍牆邊時,耳中仍然聽不到一點聲息,不禁大叫糟糕,縱上牆頭一看,果然巷內一片靜悄悄的,連那輛馬車也失去蹤跡。

他跳落巷內,沉住氣仔細查勘,只見地上與及牆壁都沒有留下任何打鬥痕跡。

他看了一陣。突然大喜想道:“記得早先是胡師叔裝着修理車子,手中拿着一些釘錘之類在敲打。如果敵人猝然來犯,勢必會遺落一兩件東西。但目下地上乾乾淨淨,可知乃是胡師叔將馬車駛走。”

這麼一想,心中便存下萬一之想,緩步走出巷口。只見街上十分平靜,立即向街邊一些攤販詢問,那些人都說瞧見一輛馬車向東去了。

史思溫轉身向東面走去。一路詢問,不覺走出東門,放目一瞥,只見不遠處大江茫茫,橫亙眼前。江邊船舶雲集,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史思溫放開腳步,沿江邊走去,大約走數箭之遙,便瞧見大樹下有輛馬車,車轅上還跨坐着一名大漢。史思溫大感高興,匆匆趕去,到了附近才叫道:“胡師叔,你在看什麼?”

胡猛一見到他,大喜道:“你回來了?石夫人呢?”

史思溫頓然一怔,道:“怎麼啦?她幾時走開的?”

胡猛茫然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史思溫發起急來,道:“師母去了哪裡你可以不知道;但她幾時走開的你也不知道麼?”

胡猛一聽真有道理,登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史思溫想想不對,這位胡師叔心眼有點閉塞不通,莫要一急之下,鬧出亂子。

當下連忙道:“胡師叔請聽我說,師母會不會在你駕駛馬車之時,悄悄地跑開的?不然你一定知道她幾時離開的,對不對?”他說這話時,心中暗自嘆息,只因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會有這等怪事,試想朱玲怎會一聲不響的溜掉?

胡猛卻跳起來,道:“對,對,她悄悄跑掉的!”

史思溫沉住氣和他談了一陣,這才弄清楚事情經過,是朱玲命他駛到此地來,而她卻不知幾時走開不見了!

史思溫弄清楚之後,駭然忖道:“師母除非是碰上什麼怪事,否則的話,不會半途悄然離開,目下要趕快查明的,一是她在何時何地離開馬車?二是她碰上什麼怪事?纔會使得她無暇通知胡師叔而悄然走開?”

他想了一陣,但覺滿腹疑團,無法解答。於是向胡猛道:“小侄自個兒到那邊瞧瞧,師叔請在此地稍候,如果師母來到,也請轉告她等一等我。”

胡猛揮手道:“你去吧,但最好快點,不然我真是無聊極了。”

史思溫笑一笑,道:“師叔你可以在車廂內坐坐,或者打個瞌睡,那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胡猛大笑道:“好極了,我怎的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一直在這上面張望,生怕石夫人找不到,其實這輛馬車她一定認得出來,是不是?”

史思溫連連應是,然後向迴路走去,耳中突然聽到胡猛大聲道:“見到鄭師叔,叫他快點來。”

史思溫大聲應了,陡然間如有所感,邊走邊忖道:“奇了,爲何鄭師叔也不見了?聽胡師叔的口氣,好像他一直都沒有上車!”

於是他突然間有所決定,放開腳步,奔回城去。一路上毫不停滯,一直走到早先停車的冷巷。

放目一瞥,四下靜悄悄的,他約略看了一下,便知道冷巷兩旁的府宅正門均在相反的方向。

他聽一聽沒有動靜,便向鄭敖所去的那邊牆頭躍去。牆內乃是後院,過去一點就是後宅廚房等地方。

這時悄無一人,史思溫飄身落去,走入廚房中;但見這廚房規模好大,各式各樣的設備都齊全,可以想見這處人家定是當地豪富。

不過史思溫卻感到好像有點不對,並不是因爲廚下無人,而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凝目想了一下,突然輕輕拍一下手掌,想道:“我明白了,廚房雖是無人;但這種情形並非不可能。可疑之處,敢情是這廚房好像很久沒有使用,一方面釜甑生塵,但有些地方卻是纖塵不染,任何人家的廚房也不會這樣子。”

他立即展開行動,閃入後宅之內,到處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但以他的觀察,有好些房間最近仍被使用過。

他一直搜索到前面大廳,仍然沒有發現人蹤。可是他總覺得這座巨宅之內,好像有一點**。偶然間聽到一種奇怪的聲浪,細聽時又沒有了。

這種情形令他感到十分奇怪,又開始細細搜尋。這一回又發覺那些被使用過的房間內,只有被褥等物,此外,沒有一雙鞋子,也沒有一件衣服,因此簡直無法查出這個巨宅之內,最近住過的人是男是女?更無法確定本宅之人的身份。

這麼巨大華美的一所巨宅,居然發生這種怪事,連一個廝僕下人也沒有,廚房好久好久沒有使用;但有些房間卻有衾被和打掃得十分潔淨,遺留下最近有人住過的跡象。這些可怪的線索,的確教人大惑不解。

史思溫目下可以確定的,就是居住此宅之人,一定不是平常之人。而魔劍鄭敖之失蹤,無疑是與此宅之人有關。進一步的揣測則是朱玲可能是爲了找尋鄭敖,也陷身在這所怪宅之中。

他不知不覺已走回廚房中,瞧來瞧去,突然心中一動,向角落那個巨大的石竈走去。

那石竈纖塵不染,十分乾淨,不過竈內卻遺有灰燼,他蹲下去伸手入竈內,取出一把火灰瞧瞧,發覺一則十分乾燥,二則氣味新鮮,一看而知這些火灰竟是不久以前燒成的。

他想道:“假如我這樣做,無疑是要人家相信這個石竈曾經用過。但爲什麼呢?”

正在想時,倏然聽到一點異響。他機警地四望一眼,便迅疾地躲到竈後。

他一轉到竈後,便聽到衣襟拂風之聲。他暗中一數,進來的人一共有五人之多,都從後院進來,向前面奔去。

史思溫冒着被發覺的危險等最後一人奔過之後,突然躍了出來,在空中一個翻身,便飄落回竈後。

這一眼瞥去,只見到最後一個人是個大漢,身穿綠衣。

他吃一驚,忖道:“原來此地也是瓊瑤公主的巢穴,這樣說來,鄭師叔甚至師母必是陷在此處。”

他想出那些人一出去之後,就分頭散開,似是有極爲重大之事,所以人人都不言語。

他一面尋思,一面向眼前的竈壁打量,忽然發覺靠近牆邊處隱約有幾個指印。他立刻伸手照着那幾個指印,暗運內力一按。

竈壁應手而塌下去,眼前陡然現出一個高約三尺,寬約尺半的窄縫。

他向裡面瞧了一眼,那竈壁登時又無聲無息地關閉起來。史思溫見這處暗門造得如此精巧,極爲欽佩。突然又想到能夠設計這等精巧暗門之人,勢必在門上裝好消息,暗門一開,必有門鈴聲警報,如若貿然進去,勢必陷入阱中。

他立刻奔出廚房,在後宅轉了一下,耳中聽到前面語聲隱隱,連忙側耳聆聽。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道:“此處空無一人,實在令人奇怪!”這人的語聲正是無情公子張鹹。

史思溫聽得一愣,忖道:“難道此宅不是瓊瑤公主的巢穴?不然他們怎會覺得奇怪?”正在想時,一個女性的嗓音道:“你們再細查一下,此宅之中必有秘密機關,或者複壁,或是地道密室”

史思溫知道這個女子必是瓊瑤公主,不禁對她的判斷十分佩服。他隨即藏匿起來。

不久工夫,瓊瑤公主等數人由無情公子張鹹領着,畢直向廚房走去,張鹹一指石竈,道:“就在那兒!”

瓊瑤公主肅然地瞧着地面,地上有幾隻清晰的腳印,一直伸展到竈後。

無情公子張鹹伸手一按竈上指印,道:“公主請看,暗門在此!”

瓊瑤公主過去看看,見那道暗門轉得極快,同時發覺又矮又窄,絕對無法容許兩人一齊進出。當下點點頭,道:“目下不忙,我有幾點意見,先研究清楚再進去不遲。”

五個人站在廚房中央,瓊瑤公主道:“首先我要問你們,這些腳印表示什麼意思?”

獨眼大漢應道:“自然是有人向那暗門地道走去所留下的!”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柏及無情公子張鹹等三人均無異議。

瓊瑤公主道:“這般推測,就是諸葛孔明覆生,也不會說你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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