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橫斜,蟲鳴啾啾。
盛夏的風帶着暖溼的潮氣,從窗棱撲進來,輕撫牀上的人兒。
“哐當!”一聲巨響,伴着一個尖細的女人尖叫聲,讓僵直平躺的沈晏寧從昏睡中驚醒。
“咳咳咳……”沈晏寧的心肺像是突然被灌入氧氣不適應一般,翻身側臥,劇烈的咳嗽。
觸手是帶了水漬的涼蓆,身上披着單薄的被褥,隨着她翻動身體而滑落。
稍稍氣順的沈晏寧擡頭打量四周:她腦海裡清楚的記得,被兩個內監強硬的灌入毒藥,死了。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裡?
一間簡陋的廂房,簡單而普通的桌椅板凳,除了窗棱前的一盆蘭草,四面牆壁連一個裝飾物件都沒有。
還算乾淨整潔的地板上潑了一攤水,順着望過去,靠近門口處有個一木盆被打翻在地,房門半開着,像是被人推開又匆忙離開,來不及關上的樣子。
沈晏寧搖了搖昏沉的頭,想努力搞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她難道被人救了?
擡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皮膚的溫熱讓她有些不適,青絲披瀉而下,觸手滑膩柔軟,完全不是凌亂乾枯,三三兩兩快掉光的灰白頭髮。
她擡起手,見鬼似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小巧玲瓏,指若青蔥,指尖紅潤略有薄繭,指甲修葺齊整,再不是骨瘦如柴,指蓋灰白指甲尖利的枯手。
重要的是,手腕上沒有勒着骨頭吸血的烏金絲,反而掛着母親送她的十歲生辰禮物——芙蓉玉鐲。
這,這種情況是,她……重生了?
她不僅活過來了,還回到十幾歲的時候?!
不待她細想其中緣由,門口被大力推開,前後氣勢洶洶的走進來三四個人。
爲首的丫鬟推開門後便站在門口,隨即是一個打扮花俏身形壯碩的中年婦人帶着她的貼身丫鬟闖進門。
管事太太王氏見沈晏寧好端端的在牀-上坐着,漆黑的眸盯着她,冷幽幽的,讓她有些發憷。
旋即轉身,衝身後的小丫頭擡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作死的小賤人!大白天的亂喊亂叫,大小姐好好的,哪有個將死的樣子?!再敢胡亂嚷嚷,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被打的小丫頭名叫桃丫,這會兒忍
者疼痛,怯生生的朝牀那邊看去,也看到沈晏寧好端端的坐在牀-上,除了臉色蒼白點,卻是沒有一點將死的樣子。
可明明三天前大小姐在後山摔一跤,磕着腦袋,發高燒昏過去了。管事太太不準請大夫,由她貼身照料。她是親眼看見大小姐身子日漸轉弱,剛纔,她去探過鼻息,沒氣了。
怎麼已經死了的人現在好端端的坐着呢?
王氏看着桃丫怯生生卻又不服氣的樣兒,就越發生氣來勁,擡手作勢繼續抽耳光,卻被一聲冷酷的聲音斷喝住。
“住手!”沈晏寧蹙眉冷冽的盯着王氏,掀被下牀,道:“再動一下,我便讓你斷一指,不信試試看!”
王氏被她冷厲狠辣的樣子震懾住,有片刻愣怔。不過心裡卻是不以爲然的咒罵:哼!一個失寵的臭丫頭,拽什麼?這可不是將軍府!
往日裡,沈晏寧也有大放闕詞,威脅恐嚇別院裡的人,只不過,她再怎麼說都是個十三歲的丫頭片子,文抵不過一頓飯一個饅頭,武敵不過院外看守的家奴,只要餓她兩頓,還不是乖乖服軟!
“喲,還當自己在將軍府呢?!我可告訴你,別院不比將軍府,這裡可不養閒人的!就你這摔一跤,廚房裡的柴火三天沒人劈,還不趕緊……咳咳……”王氏話沒說完,就被沈晏寧擒住,隻手掐住她的咽喉,讓她呼吸困難。
“這裡,確實不比將軍府,我若是失手弄死個把奴才,拖後山埋了,估計也沒人知道,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畢竟,我纔是將軍府嫡出大小姐,而你,不過是個家奴!”沈晏寧髮絲披散,衣衫有些凌亂,黑眸如寒潭一般發出冷銳的幽光,看上去猶如地獄厲鬼,無端讓人發顫。
旁邊的三個小丫頭只見過沈晏寧以往發脾氣的時候亂砸東西,三兩下就會被家丁擒住,可她現在這個樣子,卻是從沒見過,就連她剛纔是怎麼出手的,她們都沒有看清,嚇得在旁邊哆嗦,大氣不敢出一聲。
王氏支支吾吾的,伸手想要掰開喉嚨上的鉗制,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破碎的發出嗚嗚的饒命聲。
“速去備水備飯,做得到?!”沈晏寧不帶絲毫情緒吩咐。
王氏嗚嗚掙扎着,腦袋帶動臉上的橫肉上下抖動,點頭答應。
“還有,將之前搶去的屬
於本小姐的衣衫,全都送回來!”沈晏寧淡淡瞟一眼旁邊的丫鬟,甩手冷喝:“滾!”
王氏跌坐在溼滑的地板上,不停的喘氣咳嗽,稍稍順氣後,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兩個丫鬟見狀,連忙上前去攙扶。
剛出房門就開始嚎叫:“殺,殺人——啦——!”
王氏跌跌撞撞衝到前院,見老爺帶着幾個人在搬東西,立即衝過去哭嚷道:“老爺啊——不得了了……你可要爲我做主啊!”
“住口!”別院管事沈立皺着眉頭打斷她:“沒看到有貴人們到嗎?衝撞了,你擔待得起嘛!”
王氏一驚,只見不遠處一輛藏青色馬車上正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衣着光耀鮮亮,模樣美麗矜貴,再看馬車上掛着將軍府的銅牌,便知道,這是將軍府裡來的人。
樊姨娘一身絳紫煙羅長裙外罩半透明蠶絲薄衫,淺紫襯裙,藕荷色繡牡丹披帛。烏黑如雲的秀髮挽出朝雲髻,頭戴珍珠琉璃釵,耳戴鑲金翠玉墜,脖子上掛着同樣款式的項鍊。
三十出頭的年紀,白靜小臉上五官秀美,再加上常年精心保養和妝容收拾妥當,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美。
她身邊站着一名少女,正是其女沈晏姝。
沈晏姝繼承她孃的容貌,是典型的美人胚子,濃眉大眼,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細膩,才十三歲不到,身量卻已見長開,婀娜娉婷,假以時日,姿容定會勝過她娘。
她身穿一套粉紅色鏤空斜襟長裙,裙襬處繡着濃豔盛開的春桃,潔白的襯裙上繡着幾點花瓣,腰繫紅白絹帶,手腕處配同色系桃夭披帛,隨着她走動,整個人猶如春風中搖曳多姿的桃花,明媚豔麗。
沈立一看兩人下車,立即上前道:“老奴見過二夫人,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沈管事,我是奉了將軍的命令,來接大小姐回府。”樊氏用絹帕扇了扇,一臉嫌棄的繞過腳邊的雞屎,扭着腰着往院子裡走。
邊走邊吩咐道:“今兒已經晚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發,順便將這個月的佃戶細銀收回去。”
“是,是。老奴這就派人馬上去準備。”沈立亦步亦趨的跟着。
王氏一聽她們是來接人的,還沒收驚的心,再次嚇得肝兒顫,連忙從迴廊偷偷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