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羨站在太后身後側,看不到她的神情,卻從她說話的口氣中聽出了些許惆悵和無奈,而他俊美的容顏隱藏在背光的暗影裡,變幻莫測。
“你手上的劍傷不管是誰傷的,都預示着你的處境十分危險,姑祖母老了,護不了你一輩子,姑祖母希望的是你能回到穹北,那裡,纔是你真正的家,真正的天地。”
太后無不感慨悵然的說道:“可你應當知道,若你要回到穹北,勢必通過聯姻,你未來的妻子,除了公主便是世家之女,只有這樣的女人以及她身後所代表的勢力才能幫助你回去。”
“……”北溟羨說不出心裡的複雜情緒,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壓得他難受,嚥下晦澀,有些衝動,賭氣般開口道:“羨兒願意一輩子留在西魏。”
“胡鬧!”太后突然轉身厲喝,渾濁的雙眼精光爆射,原本保養得宜的雍容面容上也是盛載着怒火。
她瞪着他,氣惱不已。
北溟羨嘴脣抿緊,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骨節泛白。
五年來,太后從未如此嚴厲的呵斥他,如今卻是動了真怒。
北溟羨身形一動,大跨兩步,在太后的面前再次直挺挺的跪下,卻是桀驁的挺直背脊,不肯認錯道歉。
北溟羨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也很聰明,在過往的五年時間裡,太后雖然護着他,給他無上的權利和寵愛,但他自持身份,除了遊山玩水安份的當個閒散王爺,基本上他貼心的從不惹是生非,更是從來不參與到任何權謀勢力之中去。
也正是因爲如此,太后便越發寵愛他,在他剛到西魏時,那些防備和針對他的勢力,慢慢的也就放鬆對他的監視和探究。
這樣一來,他才能在西魏平安的尊貴的存活到如今。
對於北溟羨來說,無論最後是留在西魏還是回到穹北,最終只有通過婚姻來依靠妻子家族的勢力,獲得一生的平安康樂。
否則,只有任人欺凌,或者死!
這個道理太后雖從來沒有正面點破他,但相信以北溟羨的聰穎,他是
知道的,只要想活下去,待到成年娶妻,便可保一世性命,一生安康。
太后不是沒有準備,而是一直在暗中物色合適的人選,只要時機成熟,她便能將北溟羨的餘生安排妥當,這也是她這個做姑祖母的一點心願。
可連着兩次,北溟羨因爲沈晏寧的事,跪在地上對着她行叩拜大禮,鄭重其事的請求她幫襯沈家,這個意圖不言而喻。
沈家手握兵權,可那點權利翻不出什麼大浪,比之西魏的一些宗親大族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沈家背後的族親勢力太過單薄,不足以護住北溟羨。
換一句話說,北溟羨再怎麼處境艱難,那也是皇族子弟,身份尊貴,若是北溟羨和沈晏寧兩人結爲姻親,怎麼看都是沈家高攀了!
這件事,就算她這個做太后的最後心軟同意了,只怕皇帝也不會同意的!
沈家……沈晏寧是瀟月的女兒,皇帝曾經說過,沈晏寧要嫁的人只能是姓殷!
皇帝斷無可能將瀟月的女兒交給一個外族之人,更不可能交給一個有可能威脅到西魏皇權的別國皇子手裡,不論何種原因,都不可能!
若是因爲沈晏寧的事,讓人發現了北溟羨想要回穹北的意圖,那麼,他定會招來殺身之禍!
是以,太后認爲,不管出於哪種考慮,北溟羨和沈晏寧兩人,斷無可能在一起!
太后暗自思量一番,看到眼前自己看着長大的侄孫兒,到底於心不忍,緩了緩口氣,語重心長的開口道:“羨兒,不是姑祖母心狠,而是她確實並非你的良配。不若趁早收了心,姑祖母答應你,定然會爲你尋一門好親事。”
太后見他依然倔強不肯低頭認錯,心下也有些煩躁和惱怒,說出口的話也帶了幾分嚴厲和命令。
太后嚴肅的說:“做任何事情的前提,是得有命才行,你別仗着姑祖母寵着你,便在這兒犯倔,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暫時在宮裡待着養傷,哪裡都不準去。”
“是。羨兒謹遵姑祖母教誨,回去定當好好面壁反省。”北溟羨彎腰叩首。
他動動薄脣,俊美的面容一片灰敗頹然,他縱有千言萬語想要辯駁理論,但最終,都只能臣服於無上的權利,默然無聲的退出大殿。
“唉~”太后看着那個桀驁的背影,無奈的長嘆一口氣,疲憊的揮揮手,讓人服侍休息。
北溟羨回到自己所在的住所,通過詢問縉王府裡的下人,才知道今日白天裡所發生的一切,得知沈晏寧爲了救她的妹妹,不惜以身犯險、不惜冒着中毒被害的危險將魏薇斬殺的時候,北溟羨氣得一掌拍斷了書桌。
縉王府的下人嚇得屏氣凝息,話說,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九殿下發怒或生氣的,今日這是這麼回事啊!
北溟羨甩手離開書房,去到寢殿,立即有侍女上前,服侍他沐浴更衣,待一切收拾妥當,他也稍稍平復了心中的怨怒和躁動情緒。
這前後不到半個時辰,他便知道了事情的全部過程,當然,他也知道了沈晏寧如今就在太后所在的巺枋宮偏殿休息。
只是他剛剛待在太后那邊的時候,太后明知道他心裡想的唸的人是誰,卻隱瞞着不讓他知道沈晏寧就在巺枋宮裡,可見,太后是決心不想讓他們再有什麼牽扯。
可人就是這樣,越是不想便越想,越是得不到,便越是要發誓爭取!
北溟羨橫躺在牀尚,雙眼瞪得大大的,看着雪白的冰姣紗帳頂,彷彿力氣都被抽離一般十分泄氣和無奈。
今日得到太后明確的反對,他很清楚也很敏銳的意識到,他和沈晏寧之間,就仿若隔江對立的兩座山巒,其間的溝壑猶如深淵一般,不是那麼容易填補和擺平的。
也許,沈晏寧也正是因爲從一開始就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
可是,情之一事,於他來說,一眼便是千年,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
從來沒有這一刻那麼強烈的想要見到那個清冷的壞丫頭,可是,他現在還不能去,只能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的去看一眼。
嗯,就只是去偷偷的看一眼,確定她平安無事便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