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賢活到現在,過了大半輩子,卻從來沒有現在這般滿足的。每日上街買了青菜魚肉回家,安安靜靜的做好飯菜,等着那個賴牀的女兒下樓陪着自己一起吃飯。
即使沒有很多話,可是下午茶的時間,莫思言安靜的坐在那裡拿着透明的玻璃器皿,燃起小小的蠟燭,溫着花茶,桃花粉紅色的汁液,玫瑰媚色瑰麗的色彩在午後的陽光下,看着讓人一陣心安,一陣溫暖。
一個月來,莫思言和突然來到自己身邊一樣,不說任何話,只是輕輕放下手上奶白色的行李箱,穿着藕色的長裙,額角的髮絲滑落,安靜的站在門口,只等着自己開門,然後,一臉輕鬆的喚一句,“媽,我餓了!”
說完,不等自己反應過來,便像是個小孩子一樣,不管身後的行李,不管自己臉上的錯愕,跑進屋子,一臉好奇的打量着唐人街這間不起眼的房子。
無數次,蘇繡賢都想要開口問,問問莫思言爲什麼找到自己,爲什麼沒有在閆先生身邊,爲什麼沒有馮如謙陪着,爲什麼來到這裡什麼都不做,爲什麼不恨自己···
那麼多的爲什麼,蘇繡賢卻一個都不敢問,唯恐一個問題,便會看見莫思言失落的表情,看見莫思言眼眶裡隱忍的淚水,聽見莫思言的控訴。
於是,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下去,直到那個宴會上一瞥而過的俊美男人一臉疲色,拉着一個行李箱出現自己的門前···
“伯母,我餓了!”
蘇繡賢愣愣的看着男人湛藍的眸子裡滿是水光,一臉委屈的看着自己,說着和莫思言一樣的話,竟然忘記了回答,只僵直的站在門口上下打量着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Jamson無奈的看着蘇繡賢的表情,向後退了幾步,朝着二樓掛着淺藍麻布的窗子吼道,“女人,我餓了!”
蹩腳的中文迴盪在唐人街的小巷裡,將清晨的寧靜一下子打破,數家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蘇繡賢這才反應過來,正想要上前制止男人再次擾民的叫喊。
男人已經拿起手上不住震動的手機,一臉淺笑的接了起來,“嗨,女人!”
樓上這時候才傳來聲響,拉開窗簾,皺眉看着還未大亮的天,眼珠向下掃,看見樓下那個一臉傻笑的男人,重新拉上簾子,說道,“你上來吧!”
爲難的看着身邊一臉戒備的蘇繡賢,轉
了身子躲開蘇繡賢打量的眼神,壓低了聲音,“你媽好像看見賊了,我···”
無奈扶額,“估計你剛剛把我媽嚇到了,不用理會的,直接進來吧,我有事給你講!”臨掛上之前匆忙加上一句,“行李房門口吧,我媽會幫你收拾的!”
聽着那邊迅速掛斷的電話,Jamson終於忍不住罵道,“shit!”
只不過,回過頭,已經換上甜甜的笑容,對着一臉迷惑的蘇繡賢,不等蘇繡賢繼續盤問,一個側身便鑽進了不大的木門內。
顧不得蘇繡賢在後面的焦急的召喚,大步爬上那木質的樓梯上,直接奔向二樓那間微微開了門縫的房間。
“女人,你要講什麼?”看見莫思言背對着自己依舊躺在牀上,Jamson心裡有些不安。
莫思言沒有轉身,將身子又往錦被裡縮了縮,小聲說道,“把門關了,我再睡會兒!”
忍住怒氣,回頭狠狠的將木門關上,砰地一聲後,木門的吱呀聲久久不散,可是牀上的女人卻依舊穩如泰山,絲毫不動,顧不得莫思言先前對自己的再三警告,大步上前,一把拉開莫思言身上的錦被,看着莫思言身上穿着規整的衣服,不由一怔。
許久,才啞聲問道,“你不會又一晚上沒睡覺吧?”
“恩。”回過頭,也不介意被Jamson看見眼圈下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順手從Jamson手裡拉過被子,倒下便要繼續睡。
Jamson一下子將將要倒牀的莫思言一把扯了起來,臉上的怒氣大盛,“這就是你給我說的過得很好?這就是你給我說的不怎麼失眠?莫思言,你去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哪一點有活人的樣子?”
莫思言實在是無力和Jamson爭辯,懊惱的睜開眼睛,手慢慢舉起,無力的將額頭上的散發弄到一邊,沙啞的聲音慢慢的傳了過來。
“菜菜···”
有時候Jamson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之前欠了這個女人太多,才落得現在的地步,只要輕輕兩個字,自己再大的情緒和怒火便消失的分毫不再,手慢慢鬆開,輕輕的將莫思言的身子放到牀上。
語氣裡也染上了溫柔,像是哄着頑皮的孩子一樣,“女人,你明明無法和她安然處在一個空間,爲什麼這樣勉強自己呢?我今天帶你回紐約。”
莫思言慢慢睜
開眼睛,眼底的光芒似乎是剛剛看見Jamson一樣,過了許久,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酥軟的乞求道,“讓我睡一會兒好麼?你在,我睡的踏實!”說完,便重新閉上眼睛,將頭埋在鬆軟的枕頭中。
怔怔的看着莫思言的睡顏,腦子裡卻一直迴盪着那最後一句話,‘你在,我睡的踏實!’。也許,到了現在,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嘴角掛着淺笑,伸手將被角掖好,慢慢的脫下鞋子,踩在微涼的地板上,肌肉還是忍不住一縮。輕輕走過,地板發出吱呀的聲響,不重,卻宣示着生命的存在。
輕輕的打開房門,在門上貼上一張紙條,便重新做到牀邊厚厚的地毯上,撿起掉落在牀邊的書,《三論宗》,愣了一下,皺着眉頭看了起來。
等莫思言醒過來時,已經到了平日的下午茶時間。翻了個身,眼睛還是迷濛,隱隱約約的看見牀邊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想到隔壁黃阿嬤養的那隻天天偷走自己甜點的老貓,心裡一陣氣悶,一個巴掌朝着那毛茸茸揮了過去。
Jamson早就餓得幾近暈倒了,現在腦袋上突如其來的一痛,就算是自己條件反射,也早就沒了力氣,只能睜開眼睛,一臉委屈的看着眼前這個連睡覺攻擊力都這麼強的女人。
“女人,我餓了···”
睜開眼,看了兩秒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男人,馬上閉上,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確實是活人,這才一驚從牀上跳了起來,拉過被子蓋過脖子,皺眉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剛剛做夢還夢見你來着···”
Jamson也不想跟這個明顯睡糊塗的女人解釋自己的來龍去脈,一把拉開莫思言的被子,吼道,“老子快要餓死了,快要餓死了!”
翻了個白眼,彎下腰找着另一隻鞋子,不以爲然的說,“還好,我不餓!”
Jamson就知道,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以後,這個女人就不覺得自己五年來對她的好會有虧欠感,反而是將自己曾經做的錯事和後來對她的好,相抵相沖,一筆勾銷了!
可自己卻無法強硬,只能對着眼前過河拆橋的女人求道,“女人啊!我要是真的餓死在這裡,你怎麼跟我乾兒子解釋,他乾爹怎麼離世的呢?”
莫思言手上的動作一滯,臉上終於有了熟悉的淡然,扭過頭,問道,“果果現在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