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會想到,在某一個春天,我會跟君臨鶴討論女兒小蕾的未來。
君臨鶴從未有今日這般認真,甚至與我對視時也無之前的侷促。他異常嚴肅地看着我:“小蕾天資聰穎,異於常人,若是修真,將來絕對在我……”
“我不同意。”當即,我回絕君臨鶴,他可以批評我教育有問題,我也承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是,我不會讓小蕾跟着君臨鶴,從此在清修孤寂中度過。小孩這個年齡正是玩的年齡,學那些做什麼。
“這是爲小蕾好!”君臨鶴第一次對我大聲說話,我迎視他:“君臨鶴,你清修時難道不覺得寂寞?”
君臨鶴微微一怔。
“整日整日地打坐,排除心中雜念,可是,那跟門口那個叫花子有什麼區別?他整日整日躺着,他的心裡也無雜念,在我眼裡,以前的你跟他沒什麼區別。”都對社會沒什麼貢獻。
“以前的我……”君臨鶴清澈的雙眸陷入了回憶。
“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比以前更充實?你被這裡淳樸的百姓愛戴着,感激着,你是不是應該想想自己的將來,在治癒了離歌之後,你又該做什麼?”
迷茫浮現在君臨鶴的臉上,我嘆口氣:“到時你莫不是又要去清修?如果清修能修仙,你的師傅,師傅的師傅早就成仙了,老師公都說自己浪費了一生,你應該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例如繼續給那些平民醫治。這裡都沒好大夫,你乾脆下山來這裡做大夫吧。”
君臨鶴靜靜地聽着,我希望他能考慮我這個建議,這也是全村人的希望。
“你看小蕾現在多開心?你忍心讓她跟着你關在房間裡傻乎乎的打坐?你這不是要悶死她?”
君臨鶴開始沉默,風華絕代地臉上也出現了少有的深沉。
“而且小蕾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離開我半步。你喜歡小蕾,想收她爲徒,我很感激。但是你只能在這裡傳授她一切,想把她帶回天機山,免談。再說哪有父母會讓自己的孩子離開,上山修仙的。”
寂靜在君臨鶴的身上圍繞,他微垂的臉上是淡淡的落寞,他那副神情,難道……
“你該不是……”難道君臨鶴從小就被送上了山?君臨鶴眼神閃爍了一下,逃避般地望向牆外地楊柳:“對了。我去看看門口那人。”他匆匆收起自己的小包,戴上幃帽出了門。
似乎……我又說錯話了。沒想到君臨鶴卻是從小便離開了家人。爲了修仙,犧牲親情,值得嗎?或許我無法理解,是因爲不信修仙。相信君臨鶴的父母也是因爲愛他。纔會希望他能脫離塵世之苦,修仙九重天。
“娘,君叔叔是去給酒鬼叔叔看病嗎?”小蕾和加菲在地上打鬧着。
“恩。”我輕輕給離歌的雙腿做着按摩。
“君叔叔真好……小菲,別咬我。好,我也咬你!”看着小蕾整天都開心地笑着,我很滿足。
起先,我對小蕾的限制也很多,不許在地上玩,不許玩泥巴,不許爬高,不許這個。不許那個。
結果被鄰居們一通鄙視,說他們的孩子不也大了?小孩子不自己摔跤,就不會知道走路要小心。不知道拉肚子痛,就不會知道貪吃有傷身體。他們說的話很直白,卻蘊藏着一個大家都懂的道理:吃一塹,長一智。
當然,這並不是代表你就不去管她,那是不負責任。所以在小蕾地管教上。我是八個字:鬆緊有度,恩威並施。
離歌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小蕾和加菲的身上。因爲他們的打鬧而微笑:“小舒……”
“……”老公,你的小舒在這裡,哎……
“娘!爹爹笑了,娘唱歌!娘快唱歌,爹肯定會更高興。”小蕾爬到離歌身上,離歌地目光隨着她移動而移動。
這是一個好現象。
從屋內取來竹笛,就開始吹奏,小蕾用小手給我打起歡快的拍子。
“心在夢境上,夢在清晨上,晨在春柳上,柳在春道下……散流的液體在稀薄中消失起,遊戲的念頭在泡影中蔓延起,美好是因爲挑戰無私地天真,罪惡是因爲克服背叛與恐懼;
道在幸福下,福在寬忍下,寬在燭淚下,淚在白綢上……沉睡的音樂在玫瑰風中打起,無聲的笛聲在快樂稻中甦醒,美麗是因爲支流和你的全音,醜惡是因爲無聲夢境的失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和小蕾邊唱邊跳,田園的歡樂在這春日的陽光裡蔓延。
或許這就是王婆和六姑忙着給我張羅相親的原因,小小地山村鮮有我這般會唱會跳,又會釀酒的女子。喜愛源於新奇和特別。
離歌的笑容在燦爛的陽光中,化成了絢爛的春水。忽的,笑容從他的眼中慢慢淡去,他那雙清亮的眸子裡映出了一個白色地身影。
我回頭看去,君臨鶴扶着沉睡地叫花子站在院門邊,他接觸到我視線的剎那,匆匆垂下了臉:“這個人不是睡着,而是發燒。”
發燒?這個叫花子一直躺在那裡,無人問津,主要是我在接濟他。而且他整日睡着,生病也不易察覺。
君臨鶴將叫花子扶靠在院子裡地柳樹下,離歌的目光落在叫花子的身上,轉爲淡然。
“酒鬼叔叔怎麼了?”小蕾和加菲湊了上去,君臨鶴將小蕾擋開,“不要靠近,會傳染。小舒,拿點酒來,還有清水。”
“哦。”
“對了,還有鹽。”
“好。”看君臨鶴的神情,似乎那人真的病地很嚴重。
忽的,就在我經過離歌身邊的時候,他抓住了我的手,欣喜瞬間猶如潮水,他動了,一直以來,他從未動過,甚至是手指。
“別走。”他輕輕地說着,目光依然凝滯地看着前方,可是這小小的轉變,已經讓我喜極而泣,我立時抱住了離歌:“我不走,不走。”
“君臨鶴!君臨鶴!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我激動地將離歌抓住我的手擡起,君臨鶴怔怔地半蹲着,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欣喜。
最後是我推着離歌一起取來君臨鶴要的東西,小蕾開心地又唱又跳。
“爹爹會動了!爹爹會動了!”
之後,君臨鶴便醫治那個叫花子,而我就一直靠在離歌的膝蓋上,他握着我的手,我再握住他的,捨不得,捨不得這一刻,或許明天,他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映,又或許,會更多。
直到那個叫花子從昏睡中醒來,纔打破了這幸福的寧靜。
那人竟是不擡頭看君臨鶴一眼,而是推開君臨鶴晃着身體走了出去,還從櫃檯裡拿走了一壺酒,趔趄地跌出了店門,然後爬到柳樹下,繼續躺下做死狗。
“君真人,別浪費精力救這條死狗了。”有人說着,君臨鶴也是固執,居然在柳樹下給那人清洗,那人身上潰爛地十分嚴重。
“哇!”小蕾還就喜歡湊熱鬧,“娘,酒鬼叔叔身上原來有蟲啊。”
嘔!晚飯都吃不下了。
見君臨鶴把蟲子挑出,小蕾壞壞地慫恿加菲去吃。
“加菲,快,快把蟲子吃掉,這裡這裡。”
加菲那隻笨豹還真聽話,居然真吃。
嘔!明天的飯也吃不下了。
小蕾太壞了,這丫頭誰生的,一肚子壞水。呃……檢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