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射進了灰暗的房間裡。丁川幽幽的從夢中轉醒,一時間還不適應眼前的事物,竟也些不知身在哪裡的錯覺。看清了眼前的景物,這纔想起他是回到了老家的舊屋中。
丁川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早上9點。如果是平時,7點他就能自然醒了。可是現在都9點了,他還是覺得頭昏腦脹的不清醒。難道是睡客廳的原因?丁川自言自語的問自己。他伸了個懶腰,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作用不大。
外面的陽光看上去很好,於是丁川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窗外的陽光洋洋灑灑的照亮了這間老房子,讓人頓時感到心中清爽了不少。
昨天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丁川沒有仔細的看看這個他離開多年的家。今天外面的光線很好,把房子裡照的通亮。他發現這間房子裡並非自己原想的那樣,沒有一點變化。就說這牆上的壁紙吧,10年前他走時都有些微微泛黃了,可如今怎麼看上去嶄新嶄新的呢?以母親的性格,是不可能再爲這個老房子多花一分錢的。
“叮咚”門鈴在此時毫無預兆的突然響了。
丁川想不出這個時間,還會有誰來這裡,但他還是走上前,打開了房門。看到門外的人,他先是一愣,接着竟然有些不高興的說:“你怎麼來了?”
門外的人也不和丁川客氣,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說:“我想你了唄!人家都快一週沒見着你了。”
原來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丁川的現任女友兼公司秘書——蘇紅紅。
“公司裡有事?”丁川顯然對這個蘇紅紅的出現,很是不爽。
可蘇紅紅卻是很殷勤,她溫柔的說:“沒有,一切正常。你就放心吧,我只是想來看看,有沒有需我要幫忙的地方。”
丁川卻搖搖頭說:“能有什麼你能幫忙的事?只要你不給我添亂就行了!”
“我來都來了,你不別生氣了!”蘇紅紅磲嗲聲說。
丁川看了她一眼,沒心再和她說話。蘇紅紅見丁川不理自己了,就自顧自的看了看這房子的結構說:“雖說房子是舊了點,不過好在地理位置不錯。我剛纔進來時都看了,這附近有一所小學和中學。學區房肯定能賣個好的價錢。”
“誰說我要賣了這套房子了?”丁川聽見她要打母親這套房子的主意,就厲聲的問她。
誰知蘇紅紅卻沒聽出丁川話裡的態度,還自以爲聰明的說:“這還用說嘛?阿姨都不在了,你的公司又在上海。這房子不賣,難不成還要往外出租?我可說給你,就這兒三線小城市的房租,肯定高不了。還不夠你每年的物業費啊、暖氣費亂七八糟的的費用呢。”
丁川也懶的和她多說什麼,敷衍着對她說:“這房子還沒有到要賣的時候,我有些事情還沒有解決。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在再說。”
晚上,丁川本打算讓蘇紅紅去外面的酒店住,可這個女人卻死活不肯,還直說:一定丁川的老情人晚上要來啊,所以才趕她走的!
無奈之下,丁川只能讓她住了下來。當然肯定不能讓蘇紅紅睡母親的房間,就算是丁川讓她睡,她也絕對不敢睡。最後還是丁川睡客廳,蘇紅紅則睡在丁川房間裡的單人牀上。
睡到半夜,丁川突然間感覺,有雙眼睛一直在盯着着自己。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果然,蘇紅紅像是個木頭一樣,直愣愣的站在沙發前看着丁川。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發什麼神經病!”被蘇紅紅看的有些發毛的丁川,有些生氣的大聲說。
可是蘇紅紅卻一改往日的做派,冷冷的對他說:“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好辛苦啊!”
丁川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給搞愣了:“你胡說什麼呢?我讓你在家等着,你非要來這裡搗亂是吧?”
誰知蘇紅紅沒有繼續回答丁川的話,卻慢慢的走到了客廳的靈位前,直勾勾的看着丁川母親的遺像,一動不動。
“紅紅?”丁川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試探性的叫了她一聲。要是在平時,被丁川這麼一叫,蘇紅紅早就高興的像一隻發春的小貓一樣跑了過來。可是現在……她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丁川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蘇紅紅面前,誰知丁川卻看到了一張充滿怨恨臉和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這不是蘇紅紅!丁川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她和母親從未謀面,怎麼會用這種眼神看母親呢?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蘇紅紅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那句話,可是眼睛卻沒有離開母親遺像分毫。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
蘇紅像是在念咒般重複這句話,丁川的腦子突然間,就像要要炸開一樣的疼。蘇紅紅越念越快,丁川感覺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嘭!”的一聲,世界安靜了。丁川的頭痛也好像突然間解脫了。只見母親遺像上的玻璃變的四分五裂,而蘇紅紅卻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倒在了地上。
“紅紅!紅紅!”丁川大聲的叫着蘇紅紅,並用手指用力的按她的人中穴。
“嗯……”蘇紅紅嚶嚶的一聲醒了過來。
“我,我這是怎麼了?”看到自己竟然倒在地上,她有些茫然的問丁川。
“剛纔的事情你不記得了嘛?”丁川面帶疑慮的問。
蘇紅紅有些迷糊的說:“剛纔?我不是在你房間裡睡覺嘛?怎麼跑客廳裡來了?”
丁川看蘇紅色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就對她說:“你可能認牀,剛纔夢遊了。”
蘇紅紅一聽自己剛纔夢遊了,一臉不信的說:“啊,不能吧,我沒這毛病啊?”
“沒事的,可能是沒休息好,放心回去睡吧,我在外面看着你。乖……”蘇紅紅讓丁川連哄在騙的送回了房,可他自己卻久久不能平靜,剛纔的事情太詭異了。
母親的遺像也碎了一地,丁川拿來的掃帚把地上的碎玻璃掃淨。他發現有一些碎玻璃濺到了角櫃後面,丁川隨手把角櫃推到了一邊,剛想掃下面的玻璃……突然看到角櫃後面的壁紙沒貼好,有一個角微微翹起,而下面似乎有些什麼。
丁川想都沒想就伸手用力一撕,一整條的壁紙就被他扯了下來。暮的,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原來新壁紙的後面,全都是一道道和他牀墊下一模一樣的血痕……
這是母親乾的?丁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溫婉端莊的母親即便是得了病,也不應該歇斯底里到這種程度吧?他在撕下第一張壁紙後就停不下來了,一張接一張的撕,直至所有的牆面都恢復原樣後,他才累的氣喘吁吁的癱坐在地上。
這一道道血痕,有點像是指甲劃的,但又不太像。泛黃的牆壁上,一道道看上去觸目驚心的痕跡,顯的格外的駭人。丁川實在不願在這樣的房間裡睡覺,無奈之下,他去了母親的房間。現在,也許只有哪裡,纔會給他一點點可憐的安全感吧。
丁川躺在母親的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聞到了一股母親的味道,既溫暖又安全。雖然現在已入深秋,但是房子裡還沒有通暖,正是一年當中最難過的時候。母親竟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時節,獨自一人孤單的離去。
每每想到這些,丁川的心就疼的難受。他緊緊的抱着母親的被子,無聲的哭泣着。不知何時,竟像兒時一樣哭睡了。剛剛睡着的他,又夢見了母親。她還是一臉焦急的對着自己不停的說些什麼……
也許是睡在母親牀上的緣故,這次他能看清母親的嘴型了。她好像是在說:“快離開,快離開!”
“媽,你說什麼?”丁川想再靠近她一些,可是卻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走了母親。
“媽……”丁川又一次大叫着從夢裡醒來,他擡頭一看,天亮了……
母親一步一步走到了小西身前,看着這個早已氣絕的年青生命。她伸出手摸了摸小西的腳,竟然還是熱的。而小西的旁邊,還掛着爲丁川準備的另一根跳繩……
“川兒,去把那根跳繩解下來!川兒!”母親呼喚着有些發愣的丁川。
“啊?啊!好”丁川雖然不明白母親的用意,不過還是照做了。他把跳繩解下來後,不解的看着母親。
母親想也沒想就對他說:“明天早上去學校,把這根跳繩送回原處,懂嘛?不要讓別人看見。”
丁川點點頭說:“嗯,知道了。”
兩人又趁着月色,草草的在附過檢查了一下,看還有沒有其他能暴漏丁川的證據,然後就匆匆的離開了。
第二天,丁川早早就來到了學校的體育室,趁四下沒人時,就把昨天從樹上取下的那根跳繩放回了原處。然後假裝鎮定的回到教室上課……
下午第二節課時,小西的家人就找到學校來了,說是她昨天一整天都沒有回家。可是校方卻說:人不是在學校丟的,他們也是無能爲力。警察也詢問了和小西同宿舍的女學生,可是她們都對小西的私生活一無所知。
在外人眼裡,丁川和小西真是半點也扯不上關係。可是隻有丁川自己知道,小西此時正吊在嵐山裡的一棵大槐樹上!
又過了幾天,小西的家裡還是沒有找到她,他們特地從外面請來的私家偵探,可是依然無果。小西的媽媽更是都快找瘋了!同時這件事也成了這個小鎮裡的大新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而丁川每天都活在無比的惶恐和不安當中,就算母親如何的開導也是無濟無事。在外面的時候,他要裝着跟沒事人一樣的看待這件事,可是回到家後,他卻夜夜夢到小西問他:“爲什麼要騙她?”
丁川就在這樣惶恐不安中,又度過了一週。終於,有人發現了小西的屍體。那是一個上山去採野菜的老婆婆,當她看清樹上吊着的小西時,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警察又一次來到了學校,他們在體育室裡,找到了和小西上吊用的一模一樣的跳繩。由於這些跳繩是全校同學一同用的,所以無法做指紋比對。而小西身上僅有的痕跡,也因爲前幾天的大雨而蹤跡全無。
唯一能檢查出來的,就只有小西懷孕了。這是個勁爆的新聞,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沒有人懷疑丁川,雖然他和小西傳過緋聞。但那也是老師的猜測,而且至此之後的一個多學期裡,兩人再無交集。在外人眼裡,他們從那以後,連句話也沒說過。
但是丁川由於心裡的內疚和恐懼,他開始變的越來越沉默,和之前的朋友、同學也越來越疏遠。母親知道必須讓丁川離開這裡,不然他內心的煎熬一定會毀了他自己的!
母親託親戚給丁川聯繫了一家省裡的中學,就這樣,丁川帶着一身的罪孽,逃離了這個小城鎮……從此他再沒有聽到過關於小西的任何消息,小西就像是丁川生命中的一顆流星,一閃而過,並且永遠的消失了。
丁川的轉學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在這個小鎮上,每年都有人陸陸續續的離開,奔向外面更大更廣闊的世界。唯一不能離開的只有死人和活死人。小西是死人,而母親卻是活死人……
對於小西的死,警方最後認定爲少女未婚先孕,羞憤自殺。這對小西的家人打擊太大了!自從小西的事情在鎮上傳開後,小西的家人就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有的說是連夜搬走了,有的說是去外地投奔親戚了,總之這家人從此再沒有在鎮上出現過了。
這是丁川回家後的第二次夢到母親了,他不相信鬼神,一直以來他都認爲母親的病,是因爲包庇了自己,而產生的心裡壓力所造成的。可是現在看來,事情卻遠沒有那麼簡單。
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傳進了丁川的鼻子裡。他站起來聞着味道來到了廚房,一抹紅色的身影正是竈臺前忙碌着。
“你在幹嘛呢?”丁川對蘇紅紅的語氣一向不客氣。
“川兒,你醒了!你再等等,早飯馬上就好。”可蘇紅紅一臉熱情的說。
川兒?蘇紅紅可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丁川,她對丁川的所有稱呼不外乎:老公、親愛的、大boss之類的。川兒這個字,這些年來除了母親和小西沒人再這麼叫過。
丁川搖搖頭,一定是自己的錯覺。一個稱呼也說明不了什麼。看着蘇紅紅忙前忙後的做早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沒一會她就端來上來一盆粥。丁川看着盆裡黑乎乎的東西,剛纔心中的小小感動頓時消失殆盡。
“這,這什麼啊?”丁川不滿的說。
“粥啊,我親自熬,你嚐嚐。”蘇紅紅的語氣有些木那,忽然間沒了剛纔的熱情。
丁川感到了異樣,他擡頭看向蘇紅紅,發現她今天穿的紅毛衣很眼熟。這可不是蘇紅紅平時的風格,看這款式少說也得是10前的。突然,丁川愣住了!這件紅毛衣分明就是當年小西上吊前穿着的那件啊!
“吃啊!”蘇紅紅臉上笑容很僵硬,語氣也很機械。
丁川咕嚕的嚥了下口水說:“紅紅,我不太餓,能不能一會再吃。”
蘇紅紅搖搖頭,冰冷的說:“不……能。”
“紅紅,你怎麼了?”丁川試探着問她。可她卻冷冷的回答:“你的紅紅好着呢!不用擔心,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呵呵……我有什麼可擔心的?”丁川的回答自己聽着都覺得心虛。可他心裡雖然恐懼,但是除非親眼看到,否則他還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蘇紅紅動作輕柔的給丁川盛了碗“粥”,放在丁川面前:“川兒,阿姨沒有告訴你嘛?千萬不要回來!”
丁川心裡咯噔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蘇紅紅:“你,你不會是小西吧?”
蘇紅紅冷冷一笑:“川兒,10年了!你過的可好?”
丁川聽到她這麼一問,嚇的從椅子上跌到了地上。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經……已經……”那個死字,他卻始終說出不口。
到是蘇紅紅替他說出了後半句:“我不是死了嘛?對吧?是,我是死了!我在你家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你怎麼纔回來呢?來吃一口我親自爲你熬的粥……”
蘇紅紅還沒等丁川說不,就把一口粥送進了他的嘴裡。丁川只覺一股腥臭苦澀的味道入嘴,實在難吃的想吐。嘴一張,連同昨天吃的飯一同吐了出來。
“呵呵……不好吃嘛?這可是用寶寶的血肉爲你調製的,你自己血脈的味道如何啊?呵……呵……”蘇紅紅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猙獰恐怖了。
而丁川剛剛纔止住的吐,又哇一聲噴了出來。
蘇紅紅,不,應該是小西。她用慘白的手掌輕撫着丁川的頭說:“你媽陪了我10年,她欠我的也還清了,現在就差你了。本想讓她再多陪我些時間,可就在幾天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她不死,你是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對吧?”
“你……怎麼可以……”丁川悲傷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果然是因爲自己,母親才慘死的!
“川兒,你別急!她走了,就換你來陪我,怎麼樣?”小西冷酷的說。
丁川閉上了眼睛,他多麼希望當他再次睜開時,眼前的這一切都消失啊!可是,他又一次的失望了。
小西還是那麼冷酷無情的看着自己,她從頭至尾都是在輕蔑的笑着。
丁川再次閉上眼,可這次他卻是認命了。他對小西無奈的一笑說:“好,我答應留下來。可是蘇紅紅是無辜的,你能不能放過她?”
誰知小西聽後卻異常的憤怒,她的臉變的有些扭曲,冷哼一聲說:“行啊,川兒!你現在都知道憐香惜玉了,那我呢?當年爲什麼對我這麼狠?嗯?”
丁川回想起當年,他竟有些無助的用手使勁的搓着頭髮,懊悔的說:“當年……當年都是我的錯。這10年來我無數次的想,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一定會把你從樹上救下來!可是我回不到過去了!蘇紅紅她……我也對不起她。因爲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半分都沒有!這些年我根本無法從你的事情裡走出來,所有和我交往的女人,最後,最後我都會離開她們。我早就不能再愛別人了!如果能用我的命換回你的命,我心甘情願爲你去死!”
小西聽的淚如雨下,她用手捂着眼睛。可是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你當初爲什麼要這樣?啊!你毀了我,毀了我家人,也毀了你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丁川邊說邊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他回頭望了一眼小西,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然後縱身一跳,飛出了窗外。
小西先是愣,接着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川兒?川兒!”
丁川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叫自己。他回頭一看,竟然是母親。
“媽,你怎麼在這呢?”
母親微笑的看着他說:“川兒,不要再往前走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以後要好好的,不要再走錯一步了!回去吧。”
丁川不解的看着母親:“媽,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母親用力的抱了他一下說:“回去吧,今後找個好女孩過日子。小西……她讓我對你說:她放下了。”說完,母親就轉身走向一片虛無當中,最後消失不見了。
“媽!”
丁川暮的睜開眼,眼前一片雪白。
“這是哪裡?”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竟如此的嘶啞。
一個小護士慌慌張張的跑過來看了一眼,接着又對門外大叫:“醫生!醫生!26牀醒了!”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