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氣就算是到了夜晚,也是很悶熱的,柴榮斜靠在竹篾編織的涼椅之上,手中拿着一卷《漢書》正細細的看着,看了一會兒,斜睨了一旁端坐的趙匡胤,開口問道:“朕聽聞你攻破楚州得了幾大箱子的寶貝?”
趙匡胤面色微變,站起身躬身說道:“陛下,絕無此事,是有小人惡意中傷末將。”
柴榮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笑道:“你也別在意,朕知道你那幾箱子都是書籍,不是什麼財寶。”
趙匡胤心中一突,想不到柴榮自己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都打聽到了,難道自己身邊竟然有柴榮的探子?
柴榮目光看着手中的書,又問道:“爲何忽然喜歡看起書來?就連行軍打戰也帶著書了。”
趙匡胤答道:“陛下,曾有人和末將說道過,五代亂世只可馬上平天下,而不可馬上治天下,末將想着多看些書,將來好幫着陛下治理天下。”
柴榮哦了一聲,面容微微有些驚詫之色,問道:“什麼人和你說的?”
趙匡胤答道:“便是那徐皓月。”
柴榮笑了笑道:“你的這個義兄弟倒也是文武雙全的良才,朕聽向訓說過,你從前幫他到潁上做過買賣?”
趙匡胤嗯了一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暗罵向訓收了利錢居然還把這事告訴了柴榮,也不知道柴榮是怒是喜,趙匡胤也不敢多話。
“朕記得當年在潁上見到徐皓月時,就覺得這小子不簡單,很少有人能拒絕十番之利的誘惑。”柴榮合上手中的書籍笑着說道:“朕寒微之時也做過商人,道江陵販過茶葉,假若有人那時候以十番之利收朕的茶葉,朕一定會答允的。”
趙匡胤答道:“陛下乃是真龍天子,那徐皓月自不可比。”
柴榮搖搖頭說道:“徐皓月才能不再你之下,將略或高於你,自他起兵以來,朕手下的精兵猛將差不多都和他交過手,竟無一人能從他手中討得好去。朕一直沒讓你和他交手,一來是想着你和他有舊,怕你有所顧忌。二來是想着最後才把朕手中最驍勇的戰將派出去,一定要一戰而勝。”
趙匡胤遲疑的說道:“陛下,末將可以前往盛唐說服徐皓月前來歸降的,不必再動刀兵。”
柴榮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自朕領軍以來,諸將攻伐各地從未有敗績,唯獨在這白甲軍面前,屢吃敗仗。招降白甲軍不是不行,但朕要打得白甲軍前來求饒,朕纔會招降於他,否則朕的顏面放於何處?”
趙匡胤心中很是失望,看來柴榮還是這副倔脾氣,想要和徐皓月的白甲軍在戰場上分出勝負來。
只聽柴榮冷冷的說道:“諸將之內也只剩下你尚未和徐皓月交過手,朕便封你爲盛唐、英山招討使,節制諸路兵馬,臨陣制敵,朕隨軍而進,親自做你的監軍,朕要打得徐皓月和白甲軍跪地求饒!”
趙匡胤心中一涼,雖然心中很不想和徐皓月對陣,但柴榮的話擲地有聲,他只得站起身抱拳說道:“末將定當竭盡全力,戰敗白甲軍!”
柴榮甚是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吧,朕想歇息了。”趙匡胤躬身告退而出。
回到自己的軍帳中,趙匡義、田重進等諸將見趙匡胤愁眉不展,趙匡義上前問道:“兄長,陛下可是要兄長領軍攻打徐皓月,攻打白甲軍?”
趙匡胤輕嘆一聲點點頭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趙匡義說道:“是趙普趙推官說的,他說陛下已經到了廬州,召見於你便是要你領軍征討白甲軍的。”
趙匡胤聽到趙普的名字,眼前一亮說道:“趙普他人呢?既然他能猜到陛下想要我領兵攻打白甲軍,他一定會有言語教我的。”
一旁米信躬身說道:“趙推官說他是聽大爺你的勸告,回自己的營帳唸書去了。”
趙匡胤急道:“快去把他找來商議對策,書日後還能再讀的嘛。”米信、崔翰二將急忙轉身出賬去找趙普。
過不多時,米信、崔翰二人回到帳中,兩人身後跟了一名書生打扮的人進來,這人不過三十餘歲年紀,額寬面長、雙目甚是有神,頜下一把短鬚看起來很是精神。
趙匡胤見到此人,站起身說道:“則平,你又猜中了,陛下要我領軍攻打白甲軍,你快說說我該怎麼辦?”這人正是趙普,歷史上大大有名的宋初宰相,有半部論語治天下之說,則平是趙普的表字。
趙普整整身上的衣袍,躬身一禮道:“將軍莫慌,咱們坐下說。”
當下趙氏兄弟和趙普坐於帳內,田重進、李懷義、米信、崔翰四人在帳外值守,不讓人靠近。
趙普的話很簡單:“陛下如今以軍事託付將軍,那將軍自當出兵力戰,僅此而已,並無他策。”
趙匡胤一聽甚是失望,想不到趙普也沒有什麼奇謀妙計,眉頭一皺道:“則平也認爲我們該和白甲軍一戰?”
趙普點頭道:“不但要戰,而且還要拼命奮戰!”
趙匡義插口道:“趙推官,雖說君命難爲,但我等與徐皓月有舊,要和他拼死一戰,確實有些爲難人了。”
趙匡胤接口道:“是啊,我本意想招降元宜兄弟的,你看我密信給元宜,招降白甲軍可好?”
趙普搖搖頭說道:“此刻我軍兵力佔優,圍住的又是讓各部將軍都大吃苦頭的白甲軍,諸路將軍都是欲剿之而後快的,如今殿前諸將中,唯獨將軍沒有和白甲軍對過陣,陛下定是知道將軍和徐皓月有舊,到了這會兒纔派將軍出戰,便是有試探將軍之意,若將軍擅做主張招降,就算招降成功,陛下亦會見罪於將軍的。”
趙匡胤皺眉道:“但那白甲軍一來不好打,二來顧念恩情也不好下手啊。”
“將軍若是顧念恩情,這才一定要親自統帥諸將出戰,而且更要狠狠的攻打纔是。”趙普一字一句的說道。
趙匡胤和趙匡義對望一眼都覺得甚是奇怪,趙匡胤問道:“則平何出此言?”
趙普緩緩說道:“白甲軍已爲唐廷所棄,後援已斷,坐困英山、盛唐兩處小地,如何能與大週一國之力抗爭?如今唯有投向大週一條路可走。但先前白甲軍與我大周爭兵多年,未嘗一敗,諸將心中不忿,定要除之而後快,既然將軍顧念舊情,就該領軍攻打,以平諸將之怒。而且將軍領兵在白甲軍萎敗之時,正好可以收兵招降,白甲軍勢窮來投方纔能得陛下厚待,諸將心中怒火也才能得以平息。所以將軍定要猛攻白甲軍,逼迫其來投纔是。白甲歸周之後,徐皓月感念將軍恩德,必定會和將軍連成一線,這樣將軍在朝中又有一個強力臂助,何樂而不爲呢?”
趙匡胤聽了微微頷首,趙普繼續說道:“反之若是將軍推辭,讓其他將領出戰,便不能掌握戰局主動。若是不盡全力攻打,陛下也會疑心於將軍,那將軍之前的辛苦將付之東流。此刻陛下將戰勝白甲軍的大功放於將軍面前,大有成全將軍不敗威名之意,將軍亦不可辜負了陛下的一番美意。”
趙匡胤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陛下命我攻打白甲軍,是要讓我逼得白甲軍勢窮來投,陛下也知道我和徐皓月有舊,在適當的時候會讓我給留白甲軍一線生機?原來陛下是想招降我那兄弟的啊。”
趙匡義聞言也欣喜起來:“陛下有此心意,我等用兵之時也知道該如何行事了。”跟着哈哈笑道:“徐皓月這小子聽聞用兵如神,我也早就想會會他了,想不到當初才見他之時,他像個叫花子一般,想不到才幾年功夫,他就能闖下偌大的名頭。”
趙匡胤眼神中也綻放出興奮的光芒,但凡武人都想和強者較量,這份心思身爲武人的趙匡胤也不能免俗。
但趙普卻有些憂心的說道:“但白甲軍和徐皓月也不是那麼好打的,司超、向訓、韓令坤、李重進、張永德諸多名將都在他手下吃過大虧,將軍一定要小心纔是。若連將軍也敗給了徐皓月和白甲軍,那纔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陛下礙於面子,只怕一怒之下,便連最後一絲生機也不留,那徐皓月和白甲軍便再無幸理了。”
趙匡胤點點頭說道:“這個自然,陛下就算再大方,也不會甘心被人逼得無可奈何,主動招降一支沒有敗給過大周雄獅的軍隊的。”
趙匡義明白過來,心中暗道:“元宜啊元宜,你可別死腦筋,該敗的時候就敗,該服軟的時候就一定要服軟啊。”
就在趙氏兄弟和趙普商議的同時,遠在盛唐的徐皓月也在和劉逸軒、張從顏等諸將議事。
“周主柴榮鑾駕已經到了廬州,我們北面是壽州李重進的四萬兵馬,東面是廬州趙匡胤部的五萬大軍,西面是韓令坤、郭令圖的三萬兵馬,南面是向訓的三萬兵馬,我們周圍一共有周軍的十五萬精銳環伺。而我們盛唐連同龍將軍的兵馬,共有五萬人馬,英山有七千兵馬,聽聞周軍的水軍已經到了濠州,不日便會封鎖淮水,我們湄水水軍也無路可去了。”張從顏緩緩的又將當前形勢說了一遍。
看着諸將面上都是憂慮重重的樣子,徐皓月緩緩站起身冷然道:“此戰是我白甲軍成軍以來最爲兇險的一戰,周軍累敗於我,而我們原來也受過周軍欺凌,一切的恩怨就在這一戰都瞭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