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一處佔地甚寬的院落,內裡翠竹繁茂、繁花似錦,院中一顆高大的青樹枝繁葉茂,樹冠倒是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樹下一陣陣鶯鶯燕燕的歡聲笑語傳了過來,轉過院牆,英仲高輕咳一聲,滿院的女子都是驚呼一聲,跟着看到是英仲高進來,又是嚶嚶儂儂的說笑聲四起。
“是仲高少爺,嚇死我了。”“仲高少爺,你好討厭,故意嚇唬人家。”“大家快來啊,仲高少爺來了。”數名淡紫粗布衣裙少女嘰嘰喳喳的笑着圍了上去,院中都是女子,其餘上年紀的女子都是笑吟吟的看着,繼續做着手上的活計,沒有圍上去,想來是年紀大了比不上那些小姑娘活潑。
徐皓月從英仲高身後閃出身來,幾個圍上來的少女嚇了一跳一起驚呼,英仲高對衆少女的大呼小叫不以爲忤,笑着說道:“這位是新姑爺,我們來看看你們在造甲房有沒有偷懶。”
幾個少女見有徐皓月這個陌生男人,嚇得躲到一名少女身後,這少女五官精緻,鵝蛋臉也甚是秀美,只是膚色稍差,微微黝黑的膚色,在徐皓月看來卻是一種健康的古銅膚色。那少女手叉腰撅着嘴說道:“仲高少爺,我聽說新姑爺是個好色之徒,你怎麼帶他到這來了?我們好不容易把仲強少爺趕走,想不到去了一狼又來一虎,這何時是個頭啊。”
英仲高回頭看着愁眉苦臉的徐皓月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好色嗎?蕪玉,這是誰告訴你的?”
那少女蕪玉眨眨眼睛說道:“是武婢堂的姐妹們說的,凝雅姐姐這些天被打了,都是他的傑作。”
英仲高摸摸鼻子咳嗽幾聲笑道:“我這妹夫怎麼會是好色之徒?再說了宋玉寫的《登徒子好色賦》我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有時候一個人被人抹黑是很容易的,皓月他可是個好人呢。”
蕪玉點點頭回頭說道:“看吧,我都說了有些謠言可不能信,仲高少爺的話你們還不信麼?”衆少女這才又花枝亂顫的笑出聲來。
徐皓月鬆了口氣,想不到英秀依和英凝雅兩個臭丫頭還真是抹黑自己不遺餘力,好在有英仲高解釋,否則自己到這造甲房非得被當成英仲強那樣的色狼打出去不可,心中暗自恚怒,想不到英秀依和英凝雅到處抹黑自己,尋思着是不是該好好教訓一下兩女。
英仲高說道:“蕪玉,新姑爺很好奇這紙張怎麼樣來造甲,你和姑爺說說吧。”
蕪玉走上前衝着徐皓月微微一禮,說道:“想不到姑爺也回來我們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不過呢,想要知道如何造甲也成,得和仲高少爺一樣,給我們姐妹們說個故事才行。”
英仲高輕咳一聲說道:“好你個造甲房小辣椒,果然厲害,我和你們說個故事好了,別難爲新姑爺了。”
徐皓月搖搖頭說道:“說個故事何難?我知道的故事可多了,霸王別姬可聽過麼?”
蕪玉衆女似乎沒聽過,一起拍手笑了起來,英仲高低聲說道:“可是楚霸王的故事?”徐皓月點點頭說道:“是啊,堂兄沒和她們說過這故事吧。”
英仲高搖搖頭說道:“這故事太史公寫過,我還沒來得及說。”徐皓月笑道:“那好,我就說這個。”英仲高笑了笑,命兩個家僮拎來食盒,便在造甲房的大青樹鋪開竹蓆,英仲高和徐皓月席地而坐,坐了首位,兩個家僮坐在身後隨侍,衆女圍坐四周。食盒打開,卻是些瓜果糕點,衆人便一邊吃着一邊聽徐皓月說故事。
徐皓月便緩緩將西楚霸王和虞姬的悽美愛情故事說了出來,他講故事的技巧很好,抑揚頓挫懸念重重,感人之時講述得聲淚俱下,衆女都被他渲染的氣氛感染,紛紛垂淚不已。徐皓月在柳靜如生病之時,爲了逗柳靜如開心,每天都給柳靜如講故事,久而久之說故事倒是很有一手。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何會想起霸王別姬這個故事,越說就越想起柳靜如在自己懷中逝去的那一幕,後面的感情卻是由衷而發,並無作假。
“虞姬舞畢,口中吟道:‘漢軍已掠地,四面楚歌聲。霸王意氣重,賤妾何聊生。’說到此處,毅然橫劍自刎,倒在霸王懷中香消玉殞……”說到這裡徐皓月已經熱淚盈眶,幾不能言。
片刻之後故事說完,衆女都是熱淚盈眶的鼓掌喝彩不已,蕪玉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能說出如此感人的故事,足見姑爺是個從一而終的性情中人,並非傳言中的不堪,適才蕪玉無禮,請姑爺恕罪。”
英仲高啪手說道:“好個打虎徐皓月,說故事都能說得人哭了,讓小辣椒英蕪玉賠禮道歉的,你可是頭一個。”
英蕪玉撅着嘴說道:“姑爺說故事可不像你,無情平說,看得出來姑爺一定有很傷心的往事,寓情於景才能說出這樣的故事。”跟着看着徐皓月說道:“姑爺這邊請,蕪玉給你說說這紙甲如何造來。”
徐皓月沉默了一會兒,心中的往事才慢慢放下,擦擦淚水站起身回了一禮笑道:“在下哭泣懦弱,倒是讓給位看笑話了。”
英蕪玉淚水也是才拭去,破涕爲笑道:“這世道人性泯滅,難得見姑爺這種性情中人,而且武藝見識都是上佳,配得上咱們的莊主,姑爺不必妄自菲薄,這邊請。”
當下英蕪玉帶着徐皓月走進院中幾間屋子,口中開始說道:“這紙甲造法源於唐宣宗年間,河中節度使徐商徐將軍所創。數十年前,英家救過江南徐世家的人,從那裡得了此種技法。淮南之地併入唐國之後,開國唐主罷戰休兵,官家嚴格限制坊間的甲冑製造,英山一役留下的數百領甲冑倒是被官府抄沒了去。我武王山莊莊丁武婢衆多,不造甲不着甲,倒是弱了氣勢,是以從十多年前,我們便開始造這紙甲,官府對這紙甲倒是苛管不嚴。”英蕪玉邊走邊說道:“而且這紙甲經造,也不算太繁複,我們這裡所產的竹紙性柔倒是造紙甲的上好材料。”
來到一間屋內,這裡十多名健婦正用木槌不停的捶打一摞摞厚紙,捶打一會兒又放入一缸缸的綠色漿水之中,那綠水的味道極是刺鼻,味道徐皓月很是熟悉,不就是昨日英若蘭讓人擡來比試用的綠水麼?
“這水中混雜了幾種草藥,大鍋熬製而成,聽聞昨日秀依姐姐擡了去做比試之用,想不到三莊主卻識不得這水,還道有劇毒真是好笑。”英蕪玉說起英鐵烈來,臉上毫無敬意口中滿是嘲笑之意:“他和二莊主倒是什麼事都不管的閒人。”看了看門口的英仲高,英蕪玉又笑了起來說道:“這水刺鼻,仲高少爺都從來不敢進這屋,聞了一定是要咳嗽的。”果然話音才落,英仲高退後幾步大咳起來,徐皓月也想起昨日英仲高也是不識得這水的。
“這水能讓紙料韌性大增,將三寸厚的紙料反覆浸水捶打之後,再送到隔壁,以硬布裱骨,將紙料接釘在內,外覆衣料,之後便是縫定包邊,一套紙甲穿在身上,輕便靈活,我們倒是試過,五十步外勁矢不能透,可就是近戰之時,刀槍斧鉞等重兵器的劈砍卻是防不住。”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能防箭矢已經很好了,若是刀槍箭矢皆不能入,那還不成了天神之甲了?”
英蕪玉啞然失笑道:“還是姑爺看得透徹,要真有這樣的甲冑,那也不用造兵器了,有盾必有矛,我還整天想着如何能讓這紙甲防住刀斧,看來是我貪心了。”
徐皓月微微一笑沒有答話,心中喃喃道:“能防勁矢已經很好,這英山地界不是號稱八山一水一分田麼?此種紙甲輕便,在山林間作戰這種紙甲纔是最適合不過,想不到古人也有此智慧,看來真不能小瞧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