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是韓映澄教她的，遇到無理市民就用上，保證能瞬間引爆對方怒氣從而做出智障行爲。
“我打死你個瓜皮！”
只見老頭怒髮衝冠，舉起手中龍頭柺杖就要往衛雪眼睛上戳。然而手才擡起一半，就被保安隊長牢牢鉗住了手腕，將柺杖卸下。
“這是你撒野的地方？給我丟出去！”
隨着保安隊長一聲令下，老頭連人帶棍被趕出了大廳。
胖子無語地搖搖頭，“深井冰見多了都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小雪，你哥呢？”
“在辦公室填任職表格。”
事實上，直到今天韓映澄依舊不知道特案科到底是幹什麼的，也並沒有同事過來與他交接工作。面對上級的指令他無法拒絕。《鶴城公務員管理條例》中明文規定：公職人員必須無條件服從組織。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得接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撓撓臉，在簽名欄上寫下名字，默認宣誓，一切忠於人民。
任職表格被裝入牛皮袋密封，呈送上級蓋章批覆後，將歸入檔案，與他榮辱與共。
領導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和顏悅色地說：“小韓啊，你現在是我們綜管所的中流砥柱，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吶。”
韓映澄斟酌了下，仍舊開口問了出來，“領導，老科長怎麼了嗎？”
“年紀到了就退下來了嘛。”領導呵呵得笑，打了一手好太極，“以後手機別關機，接到通知後必須第一時間趕赴現場。”
“對了。特案科目前就你一個人，你看看需要誰，我給你安排。當然，你可以自行進行人事調動。”
“……”韓映澄看了眼笑面虎似的領導，默默地把“臥槽，特案科百來號人都去哪裡了”的問話咽回肚子裡，反正對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小韓，單位不會虧待你的。該有的福利待遇都有，市中心有一套公房空出來了，你可以馬上搬進去。就連你退休後的去處也安排好了，在鶴城園林景區有一座VIP墓地。”
“不必了。領導你先留着用吧。”
“……”
修士不遇到意外，活個百來歲不成問題。因此韓映澄暫時不考慮自己的身後事，出於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把這份待遇禮讓給了四十歲的領導。沒注意到領導變得蠟黃的臉色，他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胖子在午休室捧着炒麪狼吞虎嚥，見他進來，指了指桌子上的餐盒，“窩給你……嚼了外賣。”
“你吃吧，我沒胃口。”
韓映澄掐了掐眉心，坐到沙發上閉目小憩。替衛雪縫合身體消耗了他太多法力，之後也沒好好休息，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幾乎一瞬間就睡着了。
不知怎麼的，明明已經離開修真界多年，他卻夢到了上山拜師那天。
明塵法師牽着他的手，步伐沉穩地踏在山階上，問他爲什麼要修行。
他自小內向，一直沉默不言。
法師諄諄教誨，“爲了不自欺、不欺人、不被欺。”
月照寒鬆，滿山皚皚，獨他清風盈袖，風骨嶙峋。
韓映澄睡醒的時候胖子已經吃完了順便將辦公室裡外打掃了一遍。他坐在韓映澄的專屬座椅上，一面剔牙一面說：“你竟然讓一隻殭屍和人類一起生活。”
韓映澄靜默了會，在腹中斟酌措辭，隨後說：“死而復生證實她命不該絕。這是上天的安排。”
“到底是天意還是人意？”
“……我剛纔夢見師父。他領我上山那天，雪下得很大，好像要把我們都凍死。我遇到她那天，也是這樣。天氣很冷，她的身體很快沒了溫度。”
他說得這麼可憐，胖子也難以責備，“你心軟就心軟吧，何必拿師父壓我。我也不是怨你，只是怕殭屍失去理智，造下不可挽回的孽。你救的她，這些孽都得算在你頭上。”
“我有分寸。”他說：“特案科缺人手，領導說我可以自由安排。小紅今年畢業了，阿姨怕他家裡蹲，叫我給他找個工作。我想他修的鬼道能操控殭屍，正好可以教導小雪。”
聞言，胖子表情古怪：“……你確定是小紅教她，而不是她教小紅做人？”
韓映澄遲疑了會，不確定地問：“這麼多年，他膽子應該大了點吧？”
小紅是韓映澄的表弟，長得不差四肢健全，就是膽子比米粒小。聽說韓映澄給他找了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他媽麻溜地將他打包丟出了家門。
接到阿姨的電話，韓映澄帶上衛雪去火車站接小紅。
“我去下洗手間，你在這裡等我。”
他走後沒多久，衛雪就聽見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她轉身看去，一個穿着綠色運動體恤的大男孩面露驚恐地問：“你聽見了？”
衛雪看着他掛在腰間鑰匙扣上的招財貓小鈴鐺，平靜地“嗯”了一聲。
誰知男孩臉色一變，嗓子像被人掐住似的，宛若尖叫雞般大叫一聲“鬼啊”，暈了過去
衛雪：“……”
她怕人來人往引起注意，就把男孩塞進了車底下。等韓映澄回來，把剛纔發生的事一絲不漏告訴對方。
“我說聽見他鈴鐺的聲音，他就暈了。“
“……”
韓映澄越聽越覺得這個慫包是自己的表弟小紅。
衛雪把人從車底下拖出來，看着那標誌性的綠色，韓映澄的眼角抽了抽，“這是趕屍的引魂鈴，只有死物才能聽見聲音。”
“先把他弄上車。”
小紅幽幽轉醒，望着韓映澄，虛弱地叫了一聲“表哥”，當看見副駕駛座位上的衛雪時，瞬間魂飛天外，大叫：“有鬼鬼鬼鬼啊！“
然後又暈了過去。
衛雪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爲什麼會修鬼道？”
“聽說膽子嚇嚇就大了，所以阿姨給他報了鬼修專業。”
衛雪好像猜到了小紅大學四年是怎麼過來的，看着他一身綠衣，又好奇地問：“爲什麼給他取名叫小紅？”
“因爲我阿姨是紅綠色盲。”
“……”
衛雪覺得這一家人實在太搞笑了。如果不是怕眼珠掉下來，她很想大聲嘲笑一番。
小紅再次醒過來後，韓映澄及時做了介紹。
“這是衛雪，我的同事。她雖然是殭屍，但沒有攻擊性。”
殭屍會咬人的，把對方也變成殭屍。小紅在心裡默默地說，將身子往角落一縮再縮，因爲全身肌肉緊張，乃至括約肌急劇收縮。
“PU”的一聲，他放了個屁。
韓映澄默默按下了開窗按鈕，讓寒風吹散這酸爽的臭雞蛋味。
衛雪嘴角抽搐，要笑不笑。
小紅默默地抱住自己的膝蓋，他剛從赤道老家來，沒帶保暖大衣，凍得打噴嚏。一打噴嚏牽扯到括約肌，又不由自主接二連三開始放屁。
“PU～”
車載CD不合時宜地唱：“爲你我受冷風吹……”
衛雪終於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力道沒控制住，左右眼珠子彈出眼眶輪番往下掉。
“！！！”
小紅的心臟再次受到衝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咳咳咳……表弟穿上，當心着涼。”韓映澄笑岔了氣，脫下大衣外套往車後座扔。
小紅裹緊外套，生無可戀地望向車窗外，幽幽地說：“表哥，你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魔鬼吧。”
韓映澄覺得自己的小心臟被蚊子叮了一下，一種名爲愧疚的情緒逐漸升騰起來，他放柔聲音安慰道：“不要怕。衛雪是我們的同事，以後是你的工作搭檔。你們修鬼道的，不都夢想有一隻屬於自己的無敵小殭屍嗎？”
“那是他們。”小紅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聲音飄渺：“人各有志，我們鬼修也有不同的追求。”
“我希望你的追求不是啃老。“
”我的追求就是家中啃老。”
韓映澄與小紅異口同聲說。
韓映澄頓了下，接着斬釘截鐵地說：“那麼我會打斷你的腿。”'
“表哥，你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包容我愛護我的草莓甜心了。”
韓映澄嘆氣道：“小紅，人是會長大的。”
“可我不是人啊！”小紅委屈得咆哮，然後噗的冒起一陣白煙，變成了一隻短腿柯基。
“汪！”
“……”衛雪一言難盡地望着後視鏡裡的狗。
韓映澄扶額，解釋道：“我姨夫是嘯天犬。這王八蛋通過網絡勾搭我阿姨，下凡騙炮後就丟下她昇天了。沒多久我阿姨懷孕了。”
“……網戀挺不靠譜的。”
衛雪下了個客觀中肯的結論。
韓映澄道：“大家好好相處一起工作，我們是戰友也是家人。”
“汪！”
後座的小紅叫起來。
衛雪：“他在說什麼？”
“他問我，他以後是不是警犬。畢竟特案科是有執法權的。”
“既然能做人，何必要做狗。”衛雪神色平靜，“我倒是很羨慕你，能跑能跳。我卻不能做這些，一動身體就會散架。”
“汪！”
“他又說什麼？”
“他說他覺得你們兩個挺配的。”韓映澄頓了下，依舊如實翻譯：“都不是人。”
衛雪：“他變成狗的時候，膽子倒是不小。”
韓映澄說：“畏懼是人類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