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帝王歪身倒在地上,視線朦朧之際,隱約看見一道影子緩步走到面前。
“唔……你……”
毒藥入喉不過須臾,腹內便似扎入千萬把鋼刀般絞痛無比。他忍痛張口,一股甜腥涌上喉頭,話不成句,斷斷續續噴出幾縷蜿蜒的血泉來。
來人蹲下,一襲白衣纖毫未染,臉上噙着與修羅煉獄般的四周格格不入的溫潤微笑。
“微臣在此,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若是他……皇帝艱難伸手,緊緊攥住男人的衣襬,支離破碎的句子從他驚顫的牙縫中一點點擠出,“……替、替朕復國!”
他氣息孱弱,顯然已時日無多,憑藉一口氣才堅持到現在。
“這恐怕要令陛下失望了。”男人的聲音透着一絲憐憫,一絲玩味,“琅嬛國氣數將盡,就譬如潰堤蟻穴。即便是微臣,也難以力挽狂瀾。”
“咳咳!!”毒效很快發作,皇帝胸腔快速起伏,眼鼻之處皆滲出了血。他卻還是不甘心,男人感覺他攥着自己的手猛地握緊,“只、只要你答應替朕復國,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答應你!!”
男人雙眸微眯,一個將死之人的承諾可信嗎?
“……朕、朕以國璽爲諾!”
這句話脫口,皇帝躺在地上已是隻出氣不進氣。
相傳,在遙遠的北冥極海盛產一種隕玉,色如紫金,有奇香可辟邪,是福佑祥瑞之物。多在懸崖峭壁地勢險要之處,可遇不可求也。琅嬛開國皇帝曾驅船萬里,方帶回一塊嬰兒大小的原石,雕刻爲璽,欲萬代綿延。想來不過百餘年,便已落到如斯地步。
不過——男人抿脣,這玉倒是好玉。
他微低下頷,居高臨下地打量皇帝,雙目圓睜,瞳孔放大,已是死相無疑。偏因執念在心,怎麼也不看嚥下這最後一口氣。
“……你究竟允不允?!”
允、爲何不允?只他向來不做賠本買賣,這筆賬得精細着算。
男人兩手平舉過眉,緩緩伏地身子,頭低下,額貼金磚,一雙流光氤氳霞霧生輝的眸子在黑暗中緩緩睜開,是貪、是妄、是無盡之慾。
“陛下之命,臣莫敢不從。”
許久未得到迴應,擡頭,皇帝卻已兩手交疊,安祥地嚥了氣。
“嗤……”他輕笑出聲。
至於復國,無論採取何種形式,只要最終目的達成便不算違背諾言吧——
孝元十年,西羌攻破皇城最後一道防線,一把大火將順帝時期建有的皇城焚燒殆盡。琅嬛帝都被火海包圍,肆虐火舌如地獄業火將這一切摧枯拉朽。整整三日,漆黑的濃煙籠罩整片天空,不分晝夜。
早在淪陷前,城內親貴多已撤離。而帝卻固守皇城,誓與琅嬛朝共進退。城破之日,帝君服毒自盡於光明殿前,而其妹墜露,則蹤跡成迷。
世易時移,前朝舊事惘然如夢。光明殿鋪金設銀,重檐琉瓦,煥然一新。當年幾經摧毀的皇城自廢墟中拔地而起,一如往昔瑰麗宏偉。新朝成立,改原舊都爲錦都,寓意繁華似錦,福祉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