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整個白天皇甫岑都沒有任何動作,倒是晚上的時候,尹端和夏育便派人去找閻忠。皇甫岑則同賈詡安靜的等待着閻忠的到來。此番,皇甫岑假意爲盧植守喪而來西涼,企圖掌控朝廷的兵權,安定西涼軍。但畢竟同皇甫嵩沒有過協商,扶風馬氏、朝那皇甫氏都暫時借不上力,暫時間,也只有向本地名士請教。而尹端和夏育畢竟脫離西涼數年,並不能夠全部介紹涼州。而閻忠則不同,不僅閻忠在涼州名聲響亮,而且又爲皇甫嵩幕僚。賈詡又是閻忠所薦,於情於理,皇甫岑都要見一見閻忠其人。
正史上,閻忠被韓遂、王國挾持,憤恨而死。
可以間接證明,閻忠同韓遂、王國等人有一定的交情。
有閻忠指點,皇甫岑相信藉助夏育身旁的湟中義從,便能聚攏涼州勢力,進而斷卻董卓西歸之路!
倘若時候洛陽發生事變,也好在董卓身後插上一刀。
不過這一刀,皇甫岑和賈詡都明白,大漢建國四百年都沒能掃清整個涼州羌氐之亂,單憑自己單槍匹馬,帶着幾個心腹就想安定西涼,似乎有些癡心妄想。
難怪,昨日談及此事,尹端和夏育都驚訝不已。
時間流轉,門外腳步聲響起。
皇甫岑同賈詡相視一眼,最後賈詡搶先一步,推開房門迎了出去。
“文和,別來無恙啊!”
聲音雖不雄厚,還略帶沙啞慵懶,但聽在人們耳中,卻是舒適無比。
“閻兄。”
賈詡同閻忠年紀相差十幾歲,兩人倒是平輩論交。
聽着聲音,皇甫岑知道閻忠到了,驅步近前,朝着迎面而來的閻忠深施一禮,彬彬有禮道:“先生大名,仲嵐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常人。”
隨着皇甫岑話罷,閻忠笑着看向皇甫岑,上下打量了好久,才道:“你皇甫仲嵐的名聲,老朽纔是如雷貫耳。哈哈。義真說仲嵐回來涼州,起初,某還不信,今日得見仲嵐,卻不得不佩服義真的神機妙算。”
“呃。”初聞此言,皇甫岑一怔。
在後尹端見皇甫岑尷尬,手一讓道:“閻兄裡頭說話!”
“是啊,屋內再聊。”
說着夏育把閻忠等人讓進屋內。
衆人剛剛落座,皇甫岑便忍不住的問道:“從兄知岑來此?”
閻忠一笑,接過賈詡遞過來的茶盞,輕品一口,迴應道:“不僅知曉,而且還猜測仲嵐會找閻某,卻不想,你們兄弟二人倒是心有靈犀。”說話間,閻忠用眼偷瞄了一下皇甫岑。
皇甫岑手停滯空中。
倒是尹端瞧見皇甫岑表情古怪,輕痰嗖一聲,提醒皇甫岑。
皇甫岑才恍然大悟道:“既如此,從兄可有交代?”
“呃。”閻忠開口便想說出昨日皇甫嵩所託,卻覺得不妥,嘎了嘎嘴,搖頭,岔開話題道:“閻某之前,本有機會得見仲嵐,卻都錯過了,可以說有緣無分,不知今日仲嵐託尹端、夏育找某何事?”
皇甫岑猶豫的望了望賈詡。
賈詡同閻忠有舊,有些事情由賈詡出面好些。
賈詡未開口,閻忠卻道:“仲嵐就算是不說,我也猜到幾分。”
“哦?”皇甫岑對這個名聲很大,一直做客與皇甫嵩門下的閻忠很感興趣。雖然史料記載不多,只出現在幾處記載之中,一次是勸誡皇甫嵩擁兵自重,代漢自立,一次是品評賈詡,說賈詡又陳平、張良之謀,一次是韓遂、王國推舉閻忠爲主,反漢,但閻忠卻憤恨而死。三點,可以看得出,閻忠其實也是賈詡一類的人物,不僅有識人之明,更是能透徹的分析各股勢力的成敗。他不屑與韓遂、王國爲伍,卻可以勸誡武夫皇甫嵩當政。從某些方面來講,閻忠本身帶有武人一系的政治色彩。正是因爲這諸多猜想,皇甫岑纔會相約閻忠。
尹端同夏育互視一眼,彼此心中留了神。
而賈詡則依舊那副毫無表情的樣子。
“敢問,仲嵐欲憑什麼而來?”
閻忠凝望皇甫岑。
皇甫岑卻未直接回答,回頭看着閻忠,反問道:“那依先生看來,漢祚幾許?”
閻忠笑而不答,卻不停的搖着頭。
皇甫岑卻起身道:“在岑看來,漢祚尚可延續!”
“哦,仲嵐倒是說說看?”
閻忠略有一絲失望的瞧着皇甫岑,在他心中,漢祚已經到了盡頭,而皇甫岑卻言漢祚有續,這般猜測,頗讓閻忠對皇甫岑看低一眼。
不過皇甫岑卻似乎並不在意閻忠這等眼神,笑了笑,似乎明白閻忠心中所想,迴應道:“雖然自先帝以來,數十年間,宦官、士人爭鬥不休,導致中樞糜爛。但大漢依舊強盛不衰,因爲什麼?”說完,回頭看着閻忠。
閻忠卻了無興致的瞧着皇甫岑。
皇甫岑渾然不理,繼續道:“大漢如此幾百年,現有衛青、霍去病,後有馬援、班超、陳湯、竇固、竇憲,加上已逝的‘涼州三明’,正是因爲他們的存在,不僅讓我大漢四百年基業揚名於外,更是讓我大漢精神屹立不倒。”說至此處,皇甫岑的雙目之中有着經久未見的嚮往,那是大漠如煙,漢風所向,羣雄拜服的場面。自秦漢以來,直至明清交際,也只有大漢王朝持續的時間最長,也最爲後人津津樂道。漢風唐韻,讓多少華夏子女爲之自豪。且不論大唐強盛的國體是以誰爲主,單論狹隘的民族主義,也只有大漢最爲正統。在漢,沒有擊敗不了的對手,悉數歷朝歷代,也只有大漢以強亡國。大漢本身存在的價值已經不僅僅是“劉漢”一姓氏的優越性,而是整個民風驅使,在漢沒有文弱書生,只有遊俠義士。這個民族崇尚擴張,從不怕外敵來犯。絕無後世那般隱忍退讓。也只在漢,朝鮮和越南是漢人的土地。也只有在漢,班超棄筆從戎,隻身平定西域三十六國!
這一切的一切,只有大漢纔有。
漢亡後,這個民族失去了他們本該有的血性。
“什麼都能夠捨棄,但是唯有我們身上的血性和骨氣不能斷!”皇甫岑驟然回頭凝望閻忠,輕聲重複道:“‘劉漢’可以亡,但我大漢的精神不能亡,不論什麼權力爭鬥,不論勾心鬥角,我皇甫岑要的是延續這大漢精神!”
一番本應該是豪氣雲乾的話讓皇甫岑說的平淡無奇。
因爲皇甫岑面前的衆人沒有經歷過後世的種種不平,所以他們不能理解皇甫岑爲何這般強調一個精神。
看着幾人,皇甫岑輕笑一聲,如果你們活在天朝年間,就對大漢的強勢感到無與倫比的自豪。
只有大漢,纔是最爲強勢。
“好一個血性和骨氣不能斷!”
隨着這聲巨吼,一向木訥少言的典韋從外而入,把手中擒到的獵物交到一旁的湟中義從手中,臉上帶着一股難以言表的興奮,不知道是關於皇甫岑還是其他什麼事情?
瞧見典韋,皇甫岑向前幾步,笑道:“尹大哥、夏大哥說典壯士去行獵,怎麼,狩獵如何?”
聞言,方纔有些緊張的尹端和夏育相互笑了笑。
閻忠則是怪異的瞧着面前壯漢典韋。
典韋撓撓頭,憨態可掬的迴應道:“可惜了,哪有什麼行獵之處,我走了好遠的路才找到一片樹林,尋了一點野味,才怏怏作罷而回。”
“哈哈。哈哈。”
聞此,即便連門外站着的湟中義從們都大笑不止。
典韋唏噓了一下,迴應道:“不過我倒是遇見了一個人。”
“誰?”
衆人笑聲不止,最後夏育指點着典韋問道。
整個樣子中,似乎沒有人在意典韋口中的那個人。
“是個木訥少言的漢子。”典韋語氣頗爲古怪,道:“不過他的武藝不俗!”
聽聞典韋說及他人木訥少言,身旁的衆人齊齊大笑,典韋一向花少,他都能形容他人木訥少言,那個人還到底說不說話?
不過皇甫岑卻緊了注意。
而趙雲爲最,擡頭回望着典韋。從典韋入門之時,趙雲便能感受到典韋帶給自己的壓力,這是一個以力擅長的傢伙,武藝高強不知,但單憑力氣,趙雲自認爲不足。所以對趙雲也就加緊了注意。不過趙雲倒是很好奇,皇甫岑的麾下究竟有多少猛將,關羽、張飛、黃忠、顏良、文丑,這五個人都是一頂一的高手。如今在加上面前這典韋,卻是讓趙雲感到驚訝不已。
“誰?”
皇甫岑心中一沉,難道是馬超,西涼一地,能算得上一頂一的高手也只有馬超一人。但馬超現在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怎麼可能是處在巔峰時期的典韋的對手。
典韋搖搖頭。
見皇甫岑重視,尹端和夏育彼此凝視一眼,西涼之地,雖然高手不多,但有力氣的勇將卻是不少。也難保典韋遇見實力非凡的羌人。畢竟當年也有北宮伯玉這般的勇將。隨即問道:“典壯士遇見的可是羌人?”
典韋搖搖頭,道:“是個同典某不相上下的漢子,身形比某強上不少,操着一口地道的羌音。”
聞此,皇甫岑轉回頭問向身旁的夏育道:“典壯士力氣不俗,難得有典韋能稱讚某人,夏大哥可知道,這是誰?”
夏育搖搖頭。
尹端問道:“哪裡遇見?”
“凡亭。”
“衣着如何?”
典韋被尹端這一問,驚奇的回道:“我想起來了,他穿着與普通人不同,不是羌人服飾,也不是尋常漢人衣着,倒像是官軍,不過不是漢軍!”
“不是漢庭的軍隊?”
尹端瞧了瞧,看向夏育。
夏育點頭,衝着門外的湟中義從喊道:“去把你們的甲冑拿來!”
說話間便有小卒拿過幾件甲冑,典韋掃了一眼,點點頭,迴應道:“他穿的確實這衣服。”
見兩人驚異,皇甫岑回身問道:“兩位大哥,有什麼不對嗎?”
夏育嘆道:“這是夏某昔日帶領湟中義從投靠韓遂所部叛軍穿着的甲冑,別說馬騰,除了韓遂的部下,沒有人穿着這身甲冑。
“也就是說,那人是韓遂的部下。”皇甫岑突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問向典韋道:“這個人可是用刀?”
典韋回憶下,點頭。
“那便無錯了!”皇甫岑低吟一聲,他已經記起,西涼猛將,除卻馬超、龐德這樣的馬上悍將,還有一在野史上名聲不顯之人,此人是韓遂的女婿閻行。史載,閻行與馬超爭鬥,差一點殺了馬超。當然由於兩個人年齡上的差距,閻行畢竟佔着上風。但馬超十五揚名,再差也不能差到哪去。如果這個人真是閻行,那閻行來此幹什麼?
“仲嵐可是想起了誰?”
夏育上前問道。
皇甫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典韋繼續問道:“他可是朝此處而來?”
典韋回道:“此人騎馬,典某步行,追了半程,便不見此人蹤跡,看樣子應該是來往朝那的。”
此時閻忠和賈詡都多加心思的凝望皇甫岑,他們已經發現,皇甫岑在這意外的對話中,嗅到了一種危險氣味。
“仲嵐,你倒是說啊!”
夏育急道。
皇甫岑卻未理會夏育,回身看着衆人道:“不論此人是誰,但韓遂派人來此,目的爲何?”
“朝那之地,除卻朝廷張溫大軍駐紮在附近,便是安定皇甫嵩在此,韓遂不爲皇甫嵩便是爲了張溫。”
“難道此人想大漢招安?”
皇甫岑想了想韓遂歷史上幾次三番的所作所爲,猜測道。
“很有可能。”
此時輪到閻忠開口道:“上次張溫大勝,促使叛軍內部發生政變,加之眼下朝廷舊臣馬騰與韓遂共同執掌叛軍,他們投靠漢庭的機會很大。”
聽見閻忠回話。皇甫岑纔想起方纔沒有談完的話題,示意典韋等人散去,轉回身望向閻忠,直言道:“岑所保大漢非是劉漢,而是延續我大漢尚武的精神。岑料想一年後,洛陽天變,涼州恐生事端,故此想借先生相助,掌控涼州,盡圖關中,奉天子以令不臣!”
“奉天子以令不臣?”閻忠回味了一下,低嘆道:“好一個奉天子以令不臣,好!閻某雖然年紀大矣,但對涼州所知甚多,可爲仲嵐出謀劃策。”
“先生請言。”
皇甫岑手勢一遞,示意閻忠開口。
閻忠當仁不讓,開口道:“涼州今年匪寇橫生,加之各股羌氐不服王化,揭竿而起,如果要想長久平定涼州,便要安定涼州上下。這中由屬方纔仲嵐所談韓遂、宋建的勢力最大,而羌氐各部族往往都依附他們。”
尹端和夏育點點頭。
其實羌亂到沒有什麼,如果沒有精明的漢人爲首,他們的亂子不大。
“韓遂此人原名韓約,爲漢名士,入京,進言何進誅殺宦官,何進不納,韓遂恐爲宦官所害求歸。正趕上涼州李文侯、北宮玉等人造反,殺了金城太守陳懿,劫持了韓遂、邊章等名士,並推舉他們做首領,自此開始了韓遂的叛亂生涯,以誅殺宦官爲口號的叛亂軍征服了西州諸郡,聚衆十萬,天下騷動,先後擊敗名將蓋勳和仲嵐從兄,後因天降隕石軍心不穩的原因爲張溫所破,敗走榆中。次年韓遂殺了北宮玉、李文侯和邊章,併吞並了他們的所有軍隊,再次聚衆十萬,進圍隴西,得到隴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黃衍等人的響應,漢庭命涼州刺史耿鄙率六郡之兵討伐韓遂,卻在進軍中發生叛亂,耿鄙被殺,韓遂軍又得到耿鄙的軍司馬馬騰以及漢陽豪強王國的響應,攻下漢陽、韓遂馬騰等人又推舉王國爲首領。眼下三人雖然親密無間,單憑他們好鬥的秉性,難保日後不會發生內訌。”
說完,閻忠回頭看向皇甫岑。
皇甫岑點點頭,日後他們被皇甫嵩大敗,也未嘗不是沒有這般原因。王國被殺,韓遂同馬騰又彼此爭執,可以說他們內鬥的本質上沒有太多改變。
“而朝廷大軍也正是主防韓遂其部。”
“張溫按兵不動,其實我等大可不必理會韓遂,用朝廷西涼大軍壓制韓遂,藉此時機,我們只要控制下各股羌氐勢力,借勢平了宋建,在對韓遂動手不遲!”
閻忠道。
皇甫岑點點頭,暫時之內,皇甫岑還不想讓董卓而有警惕,待日後天子駕崩,洛陽大亂,董卓重心放在洛陽之時,進而圖謀韓遂,再拿下鎮守西涼的四萬守軍。便能徹底的封死董卓的退路。而這前提是要安撫羌氐,剷除其他各股小匪寇。
“其實安撫羌氐,只需要一名聲足夠響亮的將軍便可。”閻忠看向皇甫岑道:“就像太尉段熲這般,能夠服衆,羌氐便不會進犯,倒是這些小股勢力,諸如宋建等人比較難服王化,只有徹底剷除他們,才能除掉韓遂、馬騰。”
“馬騰?”
提起馬騰,皇甫岑倒是遲疑了一下。
閻忠也怔了一下,隨即迴應道:“仲嵐,忘了告訴你,義真託我告訴你,回府看看!”
聞此,皇甫岑怔了一下,數年未見,甚至談不上一絲感情的馬氏正是同馬騰有着族親,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