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軍從單位回來,就聽秦雪娟說起了這件事。
他的臉色也因爲提起孫家人,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還真敢上門。”許建軍冷着臉,語氣肅然,“沒結婚那會兒,孫家的那幾個孩子來到咱家,不管啥東西都要拿走,死活不撒手,咱媽和二姐沒少同孫家爭執,明明都鬧得全村皆知了,那家人臉皮厚的,就是能一次次的上門順東西。”
“這次說是孫家二房的孫大寶考上了高中,來咱們家借錢,這都開學兩三個月了,跑咱家來借的哪門子錢?”秦雪娟有些不太明白,“說是孫家大姑娘嫁去了縣裡,能託關係給侄子找個高中,萬一要是鬧開了,再大的關係也沒用啊。”
秦雪娟說的無心,許建軍卻聽了進去。
“你說的在理,這事我等去單位和鎮長打聽一下。”想花錢上高中?簡直胡鬧,平時你但凡能好好的讀書,何至於要鬧到這一步,再說國家現在還處於發展階段,百事待興,你居然就想走送禮這一歪門邪道,既然讓他知道了,堅決不能當做沒聽見。
要是真的想念高中,就重新在初中繼續讀。
“問啥問。”老太太端着一籃菜餅子進來,“別管那家人的事兒,愛咋咋地,和咱沒關係。”
秦雪娟卻柔柔笑道:“媽,這件事的確該問問,畢竟他們都找到咱家了,咱們知道他們是來借錢的,可外人不知道,萬一以後被人知道,說不定以爲是建軍在後面幫着活動的呢。”
“……真這麼嚴重?”老太太一聽或許能連累到自家,心裡對那老孫家的一干人等,更加的厭惡了。
這都多少年不聯繫了,一上門就給他們家添堵,攤上這樣的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幸虧早些年她雷厲風行的和對方斷了親,不然的話這輩子能讓那家人給噁心死。
孫強夫婦回到家,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
一進門,夫妻倆就被許杏芳給叫住,“咋這麼晚纔回來?吃飯了沒?”
不等孫強開口,孫強媳婦就氣呼呼的道:“吃啥飯啊媽,人家直接把我和強子給罵出來了,開口就是讓我們倆滾蛋,還說和咱家早就沒關係了。”
“那個老孃皮,真的當我許杏芳好欺負啊,給她臉不要臉,建軍是我親侄子,我讓侄子給我點孝敬錢,她還敢攔着?”許杏芳一聽,頓時就如同炸了的炮仗,就差跳起來罵街了,“一分錢沒給?”
這纔是許杏芳心裡惦記着的事情。
“給啥呀,連口水都沒讓我倆喝,那舅媽也太厲害吧,就當着她孫女的面,把我倆給罵的狗血淋頭的。”孫強媳婦心裡嘔得慌,要不是想讓兒子上高中,她纔不去那老潑婦面前找罵呢。
想着自家兒子能上高中,大姑姐也說以後肯定能飛黃騰達,她這心裡就癢的難受。
要是兒子沒上縣裡的高中,許家就是斷了她兒子的前程,她非得去老許家拼命不可。
“先不管別的,這幾天你們到處去轉轉,強子去你叔伯姑姑家,強子媳婦去你爹媽家看看,咋地也得讓我寶貝孫子上了高中,和他們說明白兒的,只要咱們強子上了高中,以後肯定會管着他們的,隨便去問問,這十里八鄉的有幾個考上高中的,那老孃皮以後等着後悔去吧。”
孫強夫婦點點頭,爲了自己兒子也只能這樣了。
禮拜天,許寧剛起牀,就看到老太太和秦雪娟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裳,而且倆人手裡還都拎着布包。
昨晚她們就說過,今天想去鎮上買點布料,畢竟秦雪娟的肚子已經快四個月了,早點準備小嬰兒的尿布和小衣裳,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許寧和秦雪娟都覺得不用着急,老太太卻不贊同,還說當初許寧小的時候,光尿布就是幾十條,每天都要用掉七八條,一邊用一邊洗,少了換不過來。
而且小孩子的衣裳都精細,做起來還是挺費功夫的。
“走這麼早?”她打了一個呵欠問道。
“早啥,這都快八點了,我們是走着去鎮上的。”老太太嗔怪的瞪了孫女一眼,“飯在鍋裡給你溫着,中午我們也不定能回來,12點沒動靜你就自己吃。”
“知道了,奶奶,媽,你們路上慢點。”和她們倆打了招呼,許寧就去洗臉了。
婆媳倆來到隔壁,叫上高秀蘭,三人就慢悠悠的往鎮上去。
香山村距離鎮上不算遠,走路慢悠悠的也就半個小時。
秦雪娟現在胎位穩當,氣色很好,走這點路是沒有問題的。
“大嬸子,你們這麼早是去幹啥啊?”村子裡的婆娘漢子見到她們仨,都笑呵呵的打招呼。
老太太的潑辣脾氣在村子裡是出了名的,不說啥也沒人覺得不對。
高秀蘭高興的道:“今兒天氣暖和,我們去鎮子裡走走,買點東西。”
等走出村子,後面有早飯出來遛彎的人家,三倆的湊到一起就閒聊起來。
“瞧着許家嬸子現在軟和不少,大概是雪娟肚子裡有了孩子,高興的。”
“家裡添丁,誰能不高興,是個孫子還好,要再是個孫女,許嬸子心裡指不定多嘔呢。”
“這些年那倆婆媳關係始終不大好,一個想要孫子,一個就是生不出來,怪誰呢?”
“許嬸子也算是可以的了,瞧瞧村北頭那家,把媳婦給使喚成啥樣了,稍微心氣不順,都能把媳婦追的滿街跑,真不嫌磕磣。”
“人家好歹也是四代單傳,到了這一輩,六個孫女愣是一個孫子沒有,心裡能痛快纔怪。”
“哎,這也是命啊。”
這些討論,也幸虧許老太太沒聽到,否則指不定又是一陣脣槍舌戰。
她嘔啥,有啥可嘔的,從媳婦嫁進她老許家,她啥時候磋磨過自己媳婦了,除了讓她做飯,她幾乎連句髒話都沒有對媳婦說,這些外人知道啥就在背地裡瞎逼逼。
還有她這個孫女,以前再能瞎折騰,老太太也沒動過一個指頭,這些年吃得好穿得好,她說啥了?
放到別的人家,指不定身上都打成什麼樣子了。
老太太自小就是養活的精細,雖然後來的日子造了不少的磨難,可終究是苦盡甘來。
所以女人在這個社會過得艱難,若是自家人還不知道體諒,那纔是真的叫天不應喊地不靈了。
就好比她的小閨女,結婚十幾年不回去看看這個親孃,可是出了啥事,她該出頭還是得出頭,她這個親孃都不護着,還指望別人?
“娟兒,你也好些年沒買衣裳了,這次去也買兩件。”老太太今天心情很好,自然也願意在嘴上軟和一點。
秦雪娟幸福的表情掩飾不住,“我不用買,家裡的衣裳都沒有破,還能穿幾年呢,等年底的時候咱們一家人再買套新衣裳吧。”
高秀蘭在旁邊打趣道:“娟兒這孩子就是傻,你媽難得能說句中聽的,你買就是了,帶的錢肯定夠。”
秦雪娟在這邊捂嘴笑的明媚,老太太卻故意板起臉,“不買拉到。”
“瞧瞧,急眼了吧?”
“就你知道的多。”
許建軍升職財務科主任後,整日裡其實都挺忙的,他們鎮上雖然不如那些高速發展的大城市,可是小事情也堆積成山,各方面都需要財務的彙總。
眼瞅着到了中午,辦公室裡的一個年輕小姑娘站起身展了一個懶腰,“許主任,中午了,我們先去吃飯了。”
“去吧。”許建軍擡頭看了辦公室的幾人一眼,然後低頭繼續看財務報告。
小姑娘走到一個已婚女子面前,和她說了兩句話,倆人就挽着胳膊離開了。
“哎,劉姐,咱們許主任長得還真不錯哦?”
“可不是咋地。”劉姐笑道:“當時剛來咱們財務科的時候,好像不少人都想把自家閨女介紹給他。”
“真的假的?”小姑娘略略吃驚,“我聽說許主任的媳婦是個下鄉知青。”
劉姐點頭,“是啊,長得還特別好看,去年來過一趟,雖然三十好幾了,可模樣真的是沒得挑。”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進了食堂。
這邊許建軍看完最後一點,也合上文件,站起身準備去食堂吃午飯。
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喂?”許建軍走過去接起來。
“許主任,你媳婦在外面找呢。”那邊警衛處的老大爺在話筒裡的聲音真的是中氣十足,讓還沒有走的兩個會計都透過話筒聽得一清二楚。
“喲,許主任的媳婦來啦?給你帶好吃的了估計。”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會計師笑呵呵的揶揄。
“你這老東西就知道好吃的。”另一五十來歲的阿姨笑眯眯的打趣。
許建軍掛斷電話,對倆人道:“錢叔,王阿姨,你們也先別忙了,吃飯再說吧。”
“行,這就去。”
許建軍走出辦公室,小跑着去了政府大院門口,一眼就看到自家老孃和媳婦,旁邊還有鄰居江嬸。
“媽,江嬸,娟兒,你們咋過來了?”說着,就瞧見三人手裡都是大包小包的拎着,趕忙上前接過來,“給我吧,下午我帶回去。”
“我們來鎮上買點料子,回去給孩子做尿布,這不大中午了,來你單位吃點飯。”秦雪娟也沒有把東西都給丈夫拎着,和他一起慢悠悠的走進了大門。
這裡有人帶着,還是能進去的,不過要去食堂裡吃飯,卻需要飯票。
值得一提的是,政府食堂裡的飯菜味道還是很不錯的,關鍵是量非常足。
許建軍領着三人先去了財務科將東西放下,才帶着他們往食堂去。
“喲,這是許主任的媳婦吧?好長時間沒來了。”有人看到他們一行人,開口打招呼。
“是啊,來鎮上買東西的,中午在咱們食堂吃個飯。”許建軍在政府大院的人緣特別的好,主要是他性格沉穩,而且整天都笑眯眯的,再加上長得很俊朗,年長的都喜歡他,年紀小的因爲沒什麼競爭力也很喜歡和他聊天打鬧,同齡的也因爲許建軍的性格,幾乎鬧不起來,甚至之前還因爲上面空降的財務科主任,暗暗爲許建軍覺得有些委屈。
此時正值飯點,距離家遠的都會留在單位吃飯,住在鎮上的偶爾會因爲天氣關係留在單位,有那麼幾個都是回家吃午飯的。
他們這一進來,打招呼的人就更多了。
許老太太看到兒子在單位裡和別人相處很融洽,這纔算是徹底放心了。
“哎喲,那就是許主任的媳婦啊,還真是和劉姐說的一樣,那麼漂亮?”之前財務科的小姑娘看到秦雪娟,頓時驚訝起來。
劉姐扭頭看着和許建軍在一起的女人,笑道:“這人還真是不經說,一說就來。那就是咱主任的媳婦,聽說是魔都人。”
“嘖嘖,魔都呀。”小姑娘嘖舌,“難怪長得這麼好看。”
魔都是現在正處於國內高速發展的重要城市之一,在之前的幾十年也是紛爭不斷,他們這裡別說是魔都,就算是稍微往上走的省城,也幾乎沒人願意來。
現在看看他們許主任還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娶到這麼一個漂亮的魔都女子。
“想吃什麼?”許建軍看着身邊的三個女人,“味道都很好。”
“啥都行,都填飽肚子就中。”高秀蘭看着面前十幾樣菜,“我們吃完東西,下午還得去溜溜,讓你媳婦在這裡等着。”
許建軍點頭,低頭看了眼媳婦的肚子,“逛了一上午,累不累?”
“肯定累。”秦雪娟笑。
“那下午就在我們屋裡坐着。”
幾個人買好了飯菜,找了個位置坐下,旁邊居然正好就是他們鎮長樑先進。
“樑鎮長中午怎麼沒有回家吃?李阿姨不在家?”許建軍問道。
樑先進點點頭,“老伴讓閨女接過去住兩天,我就只能來食堂了,你家裡人過來了?多吃點啊,咱們機關食堂的飯菜可是很不錯的。”
不少的機關人員有時候也會在食堂買了飯菜回家吃的。
“我媽和鄰居嬸子。”許建軍照顧衆人坐下,“還有我媳婦。”
樑先進看了兩眼秦雪娟,對許建軍點了點頭,“好小子,娶了個漂亮媳婦。”
“您客氣。”
“老姐姐,前段時間小許給我送了些黃瓜和柿子,味道非常好,謝謝你了。”樑先進之後也和許建軍買過兩回,可再之後就全部沒有了,想吃就只能等到明年,這心裡可是常掛念着,之後也吃過老伴買的,味道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沒啥胃口,“明年下來了,可千萬別忘記讓小許和我說一聲。”
“客氣啥,我兒子也沒少受你照顧,想吃明年還給你送。”老太太卻也沒有見到大人物而怯場。
“哎!”樑先進一挑眉,“可別送,不從你家裡買,也是去別家買,這個錢都是要花出去的,我這把年紀了,兒子女兒都成了家,手裡有點錢可不就是吃吃喝喝的。”
“說的是,的確是這個理兒。”
一頓飯結束,衆人一起走出食堂,樑先進走另外一條路去鎮長辦公室,許建軍則是帶着三人去了財務科隔壁的休息室,老太太和高秀蘭在這邊休息了一個小時,繼續出去買東西了,秦雪娟則是趁着這個功夫,在這邊的沙發裡躺會兒,許建軍還給她找來一個小毛毯蓋在身上,免得着涼。
卻說許寧這邊,中午隨便吃了點飯,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
她準備去老藥叔家裡看看,因爲家裡的飯菜主要是她來做,許寧就想着是否可以跟着老藥叔學點藥膳。
反正都是做菜,自己還懷揣着空間,這也是一個便利。
老藥叔住在村子南邊,房子可以說不算太好,好在不漏風漏雨,院牆也都是土質的,牆縫和牆頭上都長滿了雜草。
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一股淡淡的藥香就撲面而來。
院子裡收拾的很整齊,左邊種了兩株桃花,右邊則是一片很小的藥園,裡面種的是什麼藥材許寧並不認識。
“藥爺爺在家嗎?”許寧站在院子裡喊了一嗓子。
很快屋門從裡面拉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從屋裡踉蹌的走出來,左腿是跛的。
“是寧寧啊。”老藥叔看到許寧,皺紋密佈的臉上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眼神卻沒有因爲上了年紀而有半絲的渾濁,“咋啦?看你精神頭這麼好,臉色紅潤,也不是個生病的。”
“我們今天不上學,就來看看您,我媽不是懷孕了嘛,我也喜歡做飯,就想着您知不知道有啥補身子的藥膳,跟您學學。”
“你這小丫頭,是個有孝心的。”老藥叔聞言,笑容更深了,擡手招呼她,“進來吧。”
“哎!”
跨進屋,裡面沒有任何屬於老人的沉暮之氣,反而是更顯濃郁的藥香。
老藥叔家裡有五間屋子,一間臥房,一間廚房,其餘的三間屋子裡擺放的全部都是藥材,在靠牆的位置還放置着一個大大的藥櫃,上面大約有五六十個小抽屜,外面都用漿糊貼着紙條,上面是毛筆字寫的藥材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