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間充滿了黑暗,我願意化作明星點亮整個夜空……星空如此閃耀……是因爲有我,有你,有每個站在羣星深處的人……”
孫坦腦海中迴盪着他和馬克最後一起唱的那首歌,歌聲逐漸變得遙遠而模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墜入了深海當中,背後一沉緊接着周圍的一切都沉入了黑暗當中,星辰旋轉着變成一個又一個發光的圈,而馬克的身影就消失在那些光圈的中央。馬克知道自己已經觸碰到那個空間泡了,眼前飛速變換的場景就是自己在空間泡中跳躍所產生的……
他還想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卻無法動彈,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已經疲憊到完全睜不開了,孫坦只能用最後的力氣按下通訊器開關,飛船上的人如果接收到信號,一定會注意到他的,然後他便沉沉的昏迷了過去。
脈衝星爆發所催生出的空間泡可沒有他們之前乘坐的星門那麼柔和,即使孫坦穿上了厚重的防護裝甲,在空間泡中移動時還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之前他爲了獲得一些前進動能,把一部分裝甲丟棄了,導致防護效率大大降低,現在這身防護裝備之下孫坦已經是渾身鮮血了,臟器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生命之火宛如風中殘燭一般虛弱,這已經是馬克傾盡全力給他換來的……最好的結局了。
孫坦耳邊縈繞着各種模糊的聲音,有歌聲,也有各種各樣的人說話的聲音,其中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孫坦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就是馬克經常和自己說的那種感覺,像是夢境,可自己明明又很清醒……每當自己有意去捕捉其中的信息時,那聲音很快便又消失不見了。孫坦突然聯想到了物理學當中的波粒二象性,他想到了雙縫干涉實驗,那讓無數物理學家頭疼不已,卻又無法解釋的現象……
在觀測者存在的情況下,穿過縫隙的粒子便轉化爲了波,在後方的光屏上留下散亂的波紋痕跡,而在沒有觀測者的情況下,粒子保持物質的本質不變,於是便會從縫隙的兩邊穿過,留下的痕跡也是有規律的兩條直線。
莫非我自己的存在,就扮演着這個觀測者的角色嗎?或者說,屬於這個宇宙的所有人本質都是觀測者,那些影響着我們的東西……一旦被我們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他們本身的狀態便會塌陷,變回無序的概率雲,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證明他們的存在。
可他們又是誰呢?他們又想告訴我們什麼?孫坦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思考的速度開始變慢,而那個模糊的聲音開始越來越清晰,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肉體開始崩壞了,他的臟器正在壞死,血液正在凝滯,腦細胞正在快速凋零,自己的理智和記憶都在消失,不斷落入虛無的深淵當中,正因如此……自己纔會聽到那個聲音的吧?
“我的生命體徵正在消失,我對這個世界的‘觀測’也在逐漸變弱,所以我受到那些影響便越來越重了吧……可馬克,又是怎麼感受到這種感覺的呢?”
孫坦的疑問沒法得到解答,也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思考開始變得越來越困難,最後他放棄了思考,任憑身體不斷下墜,相比馬克那邊應該也是一樣的情況吧,孫坦在漆黑的精神深淵中嘆了口氣,他連氧氣瓶都沒有留,護甲也和我一樣破損不堪了……現在情況肯定比我更糟。
的確和他所想的一樣,馬克的情況差到了極點,確切來說,他的生命體徵已經完全消失了,現在的他和一具漂浮在冰冷宇宙中的屍體沒有什麼區別,繼續這樣下去,他唯一的命運就是在低溫中被徹底凍成冰塊,身體會和這身破爛的金屬凍在一起,然後在某次與太空垃圾的碰撞中碎成無數塊,當然,宇宙空間如此寬廣,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撞上障礙物,被一個又一個星體的引力所牽引,最後經過無數歲月的洗禮化作塵埃,墜落到其中一顆星球上……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可在馬克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到了正在朝下墜落的自己,接着又是下一秒的自己,可之前的影像卻並沒有消失,反而是和後面出現的自己疊加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個又一個不斷循環生成的影像,和孫坦的意識逐漸走向虛無不同,馬克此時感覺思維清晰無比,他能“看”清自己身上那件防護服表面微小的破孔,甚至能“看”到自己最微小的毛孔,他不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明明眼睛已經閉上了,他卻比以前看得更清晰了。
馬克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之下,他剛剛推開孫坦,自己朝着反方向墜去,現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加速的東西,甚至連維持生命的氧氣也耗盡了,他剛剛把最後一瓶氧氣讓給了孫坦,畢竟走向生路的是他,而馬克將墜向死路,拿着那個也只是苟延殘喘,給孫坦說不定還可以讓他撐到救援趕到。
“讓他走吧,你屬於這裡。”
馬克回想起剛剛自己聽到的那個聲音,和自己在星門前聽到的“眼睛”一樣,沒有任何詞彙和發音,那句話的含義直接在腦海中浮現,這次是馬克聽到得最清晰的是一次,所以他不假思索的做出了最後的決定,當然即使沒有這個聲音,他也會用這種方法送孫坦走的。
“就是這裡嗎?距離你最近的地方,我最後會到達的地方。”馬克看向自己下方的深淵,脈衝星爆發留下的痕跡還在遠方擴散,自己的身體還在像畫面卡頓一樣往下一格一格掉落,周圍的一切也同樣一層一層摺疊了起來,在最下方的深淵底部,馬克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他空洞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