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晉冉處只是一個藉口,從父親的車上下來,李眉突然發現無處可去,可見自己的社交圈子還是太狹隘了。在書店兜了一圈,只得約了羅牧。
他垂着頭出現,看着他那眯成縫隙的眼睛,還是該相信世上是有神明的,要不然他怎麼能平安活到現在!他照例扒拉着頭髮,一坐下就抓着水杯猛灌。
“我說,你就不能維持一點點基本的人的形象嗎?”
羅牧眼都懶得擡,直接癱坐在沙發上,整個一萎靡的化身:
“早上能不能不要叫魂一樣吵我。”
這話說得多沒底氣,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幫你叫了粥,吃完我們說話。”
羅牧別無選擇地揉着眼睛,努力改變自己的形象:
“叫我總沒好事!”
李眉不急着回答,自顧喝着咖啡,不去看對面已經不能稱爲人的生物在進食。
他突然被哽住,咳嗽了起來,李眉只好擡頭,輕描淡寫地責備着:
“你就不能吃慢點嗎!”
羅牧紅着眼怒瞪的表情沒什麼殺傷力,倒是能讓人聯想到青蛙。李眉搖頭嘖嘖地感嘆:
“果然是非人類!”
他吞嚥完畢,一掃剛纔的頹廢樣,開始恢復正常人的樣子。對李眉勾勾手指,說:
“開始吧,找我什麼事!”
“沒事不能找你?我立刻滾蛋!”
李眉橫眉怒眼,表情比他嚴厲多了。
“要真的滾纔好!”
羅牧打着笑臉安撫準備起身離開的李眉,話卻是依舊讓人吐血:
“你就不怕你這身皮肉滾回家沒人認得!”
想想,還是要補充強調的:
“就怕你的藏鏡人都不敢承認,白糟踐了!”
李眉繼續橫着眼睛,比比自己的表情:
“看看,這樣纔是生氣!不能嚴厲起碼要冷峻,真不知道你該怎麼震懾員工。”
羅牧翻白眼,她的情緒也就只有藉着別人的事情才能完全發泄。偶爾遇見她這樣胡攪蠻纏,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他拍案而起,直着脖子嚷叫起來:
“我只要掌握他們的薪水,就夠他們怕了好不好。”
只要彼此守住自己的底線,錢總是生存的首要條件吧。兩人互瞪着眼,鬧過了,又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羅牧平復着呼吸,也要了一杯咖啡,好整以暇地等着李眉的苦水。
“羅牧,給我弄張椅子。”
羅牧楞了一下,很是稀奇:
“什麼?”
“晉冉的父親要生日了,給我弄張椅子。要放在臥室裡的明式椅子。”
“成套的可能難些。”
“不用,就兩張,有個小小的長方條案更好。”
“怎麼,準備籠絡人心?”
李眉苦笑:
“總得自保啊,我還沒貪心到都什麼都要,他們卻是篤定我無慾無求了!”
“這先天條件是輸了一點,好歹你們兩個還算活絡。隨他們來吧,能在外活了五年,也不怕再次一無所有。”
“這一次不同,有晉冉呢,輸贏關係到兩個人,我不能大意。”
羅牧盯着她研究了一會兒,見她面有不悅才拍着腦門感慨:
“這還沒過門呢,貼心成這樣,也實在難得啊!”
李眉橫了他一眼,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基於什麼原因,纔不想拖累裴晉冉。或許,她是基於合作的緣故,總不想讓彼此都陷入困局。也或許,她是真的期待愛情吧?知道這世間總有一個人能寵愛着你,想想都覺得溫暖!只是,憶起過往,她又遲疑了,說愛,那要付出多大的勇氣!
垂下眼眸,把剛纔與父親同去的地方對羅牧說起。
“這我不大知道,要回家問我老子。”
“我說,你確定是你家老狐狸親生的?”
羅牧抓了幾下頭髮,對這個問題實在好奇。李眉撇嘴一笑:
“我也懷疑,可惜我媽媽一向守得規矩。”
羅牧舉手發誓:
“我沒有對阿姨不恭的意思!”
李眉咬牙:
“這問句就是了!”
他還想解釋什麼,李眉揮手阻止:
“行了,說點別的吧。”
李眉把顧問春決定與她共同投資二三級城市房地產的事情對羅牧說了。
“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懂得不多,不過,他的眼光是信得的,和藏鏡人商量過了?”
點頭,有些猶豫地開口:
“他說前期資金用他的。”
羅牧面色一稟,正經了起來:
“你這一段日子沒剩?”
“賺了,也剩了。他讓我先不管,用他的就好。”
“哦?這人是什麼意思?”
羅牧也緊鎖眉頭,頓了頓,問:
“拿誰的名義和顧問春合作?”
“當然是我的!小顧哥哥承認的是我。”
在羅牧的直視下又小聲地補充:
“雖然看中的是我後面的裴晉冉。”
“這麼說來,那個人是真的把你看成一體了,全副身家都交由你打理了。”
他突然暗沉了下去,輕輕扯動着嘴皮:
“這樣也好,總算有人能幸福。”
意識到這句活不對的時候,羅牧只得擡頭苦笑,抹了一下臉:
“再讓我頹廢三分鐘。”
李眉把冷掉的咖啡推到一邊,數着自己的手指等這三分鐘過去。
“問題在於我們自己能不能調節自己的情緒。羅牧,幸不幸福,是你自己的感覺,與別人無關。”
“知道、知道了!說點別的。你那小島怎麼樣了,他知道嗎?”
“他應該知道吧,我還沒機會正式告訴他。”
他通過什麼途徑知道的都不重要,唯有從她的口中出來,纔是要他相信的。
“你做得到不對他說謊?”
“坦誠是合作的首要條件。我沒有對他隱瞞的必要,得不償失。”
“他對你呢,有沒有隱瞞?”
“我相信他。”
堅定的表情讓羅牧側目,李眉不是一個輕易就會相信的人,這些年的經歷讓她對信任與背叛更加敏感。只要有一絲絲的遲疑,她幾乎都能察覺。這樣的人,能全副身心地信任一個人?還是,羅牧摩挲着上巴,研究着她:
“你們到什麼地步啦?”
“什麼?”
“你們兩個好到什麼地步啦?”
李眉瞪他一眼,這個人!
“就是成爲夫妻,也會各自飛離。”
“不,我只想知道你們好到什麼地步。這世上貌合神離的夫妻多了去!對在婚姻制度下強制履行的合約,我們不能存有太多的幻想。”
“我們是一體的,你說好到什麼地步。”
他伸手搖指:
“不然!血脈之親都會被遺棄,你們毫無關係怎麼能這樣堅信彼此是一體的?”
拍下他的手,李眉挑眉揚起笑容:
“血脈之親都能這樣遺棄,那麼,毫無關係又怎麼樣,只要目標一致,總能找到結伴同行的人。”
“這樣太容易讓人模糊,究竟因爲他是裴晉冉你才覺得他是夥伴,還是因爲他是裴晉起的哥哥你纔想要和他一體?”
“那麼,我是不是該懷疑,究竟因爲我是李眉、還是因爲我是裴晉起前未婚妻的原因,他才找上的我?”
羅牧啞然:
“看得透,總會愉快些。”
“總得找些什麼支撐自己的人生。在目標達成以前,我們絕對是一體的。”
“以後呢?以後是什麼?”
“勞心勞力之後,如果我們有分歧,我們就把它解釋成宿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