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微弱的燭光照亮整個房間,眉頭輕皺的女子拿着手裡的賬本卻是怎麼也看不進去。
許久後,終是放棄。起身走至窗邊,擡頭仰望着那天上的那一輪明月,青雨的思緒又回到了下午所見的那一幕。
因爲不放心教主獨自一人去見那藥老弟子,所以她偷偷地跟在了身後,但也是因爲這樣,讓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讓自己心碎的一幕。
自小,她便跟在教主身邊,看着他受訓,看着他練武,甚至看着他殺人,她看着他從一個膽小懦弱的男孩漸漸長成翻雲覆雨的魔教教主。他所受的苦只有她知道,他的辛酸也只有的她明白,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永遠不是那個支撐着他活下去、支撐着他堅持下去的人。
她知道,在他的心裡有着一位無可替代的女子,因爲每次當他受訓完,遍體鱗傷的時候,他總是會拿出一幅畫像,看着上面的少女,哭泣着,敘說他的痛苦,他的難過。而當淚水風乾之後,他會迷迷糊糊地睡着,但手裡的畫像卻總是撰得那麼緊,像是生怕被人奪去似的。
從那個時候起,她便知道,他之所以那麼努力地練武,那麼努力地讓自己強大,都是爲了有一天,再見那女子時,能陪伴在她身邊保護她、守衛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奪走她。
可是現在,他們相見了,那名女子的心裡卻沒有他。
她曾想過,若是那名女子已經忘記他,或是不再愛他,那麼她便幫助他忘記那名女子。
可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因爲對於他來說,那名女子就是他的世界,就是他的一切。爲了她,他不惜與七大世家正面碰撞,也要她娶他;爲了她,他單槍匹馬去見藥老弟子,爲的只是一顆能讓她愛他的藥;爲了她,他付出的一切,全心全意地去愛,眼中再容不下其她任何人。
他對她的愛,早已超過了世間的定義。
世人皆道他是一個冷血無情、下手狠毒的魔教教主,卻不知他其實只是一個渴望疼愛,爲了所愛之人不顧一切的平凡男子。
情愛這個東西還真是磨人,愛他的人,他注意不到,不愛他的人,他卻一意孤行地要去爭取。
勾起一絲苦笑,青雨多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傷心,代替他痛苦,只要他能幸福,不論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但這一切都不可能,因爲對他來說,唯有那個人的關心,纔是他快樂的源泉。
“青雨護法,教主又叫人把飯菜端了出去。從中午回來後,教主就一直滴水未進,您說這該如何是好?”敲了三次門裡面也沒有反應,不得已,侍女只好擅自推門而入。
“教主還是不肯用膳麼?”
是了,只從下午回來後,他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密室裡,即不吃飯也不喝水,只是一昧的練功,像是要發泄什麼似的。
她陪伴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見到的永遠都是他處驚不變,遊刃有餘的表情。
但自從那名女子出現後,一切都就變了,他變得會嫉妒,會吃醋,會傷心,現在,甚至還爲了她傷害自己的身體。
那名女子就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竟然能讓他如此地着迷,如此地...深愛着。
“青雨護法,你去勸勸教主吧,再這麼練下去,屬下怕...”
“青雨護法,不好了,不好了,教主身上的毒咒發作了。”而不等前一個侍女的話說完,又一個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快去請紫冥小姐。”心‘咯噔’一下,青雨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飛快地向侍女們吩咐道,青雨急匆匆地趕往了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內,一臉紫青,慘白着嘴脣,荊無刑靠在石壁上,只覺身上像是有無數牙齒啃噬着他的血肉,讓他生不如死。
手死死地抓着石壁,鮮血流出,但他卻沒有任何感覺,都說十指連心,但荊無刑卻覺得那被萬鬼撕咬的痛苦甚至比十指被刺還有疼上萬分。
“教主,教主,你怎麼樣了?”
迷糊間,聽到一聲焦急的呼喚以及白色的長衫,荊無刑就那樣死死抓住了眼前的人,不讓她離開,“幽,幽...”
那低沉嘶啞卻滿含祈求的聲音讓青雨只覺心一波波的疼痛,將荊無刑扶上石牀躺着,青雨緊抓着他的手,想要替他分擔一些痛苦。
“幽,幽...”緊緊抓着青雨的手,荊無刑像是找到了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一想到幽正陪伴在自己身邊,荊無刑就覺得身上的那些疼痛似乎都沒有那麼難受了。
緊緊盯着門口等待那女子的身影,青雨覺得此時的一刻就像一個世紀那麼久。
“紫冥小姐。”而當看到被侍女領進的女子後,她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
淡淡掃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紫冥夜幽沒說什麼,隨後便將注意力全集中在荊無刑臉上上升的黑氣上。
走至牀邊,掀開荊無刑的衣裳,果不其然,黑色的骷髏圖紋又現了出來,而原本那封住毒咒的法印已經不在,想必是荊無刑練功時將它崩裂了。
“紫冥小姐,你快想想辦法吧。”看着心愛之人那痛苦不堪的表情,青雨雖然很恨紫冥夜幽的淡定,卻又不得不出聲向她求助。
雙指合併劃出星型圖案想要封住那黑氣,但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了回來,而那星印更是化爲光點消失於空氣之中。
果然只能用一次麼...
“紫冥小姐,這...”
眼睜睜地看着星印消失,青雨的臉色是越來越焦急,眼看那黑氣就要漫頂,再這麼下去,教主只怕要...
“你先出去吧,不用擔心,我會治好他的。”
依舊是那麼不急不緩的語氣,讓青雨聽了直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教主都已命在旦夕了,她爲何還能如此淡定,難道在她心裡,教主就真的那麼沒有份量麼?
心裡雖然這麼想着,但爲了荊無刑的性命,青雨還是帶着其她侍女離開了,僅留下紫冥夜幽和荊無刑。
“幽...幽...”手中的溫度就那樣突然失去,荊無刑不僅慌神地大叫了起來。
“我在。”淡淡應了一聲,紫冥夜幽揮手在荊無刑面前晃過,讓他慢慢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
將荊無刑扶起盤膝而坐,紫冥夜幽也同樣盤膝坐到了他的對面。
褪去上衣,從腰間取出萬年銀絲,紫冥夜幽將它穿插過兩跟針頭繫緊,一頭射向荊無刑胸前的黑色骷髏,另一頭插入了自己的肩膀。
咬破十指,將血滴下,染紅那銀絲,紫冥夜幽閉眼,全身慢慢散發出淡藍的螢螢光芒,並讓其順着那紅色銀絲一直伸向荊無刑的胸口。
而當那螢光與黑色骷髏相觸時,黑氣如同找到了最佳的糧食,風一般地從荊無刑臉上褪下,並沿着紅絲鑽入紫冥夜幽體內。
隨着時間的一點點過去,原本荊無刑胸前的骷髏圖紋開始慢慢變淡,而在紫冥夜幽的肩上開始慢慢浮現出一個一摸一樣的圖紋。
幽冥九煞,地獄毒咒,無法可解,靈力引轉。
這幽冥九煞乃是樓蘭古教歷來懲罰叛教聖使的毒咒,天下無法可解。唯一救人的辦法,便是由一位靈力高強的人,以自身靈力爲餌,將其從中咒之人體內引出,轉至自己體內。
雖然經過這麼一轉,毒咒不再致命,但那每月一次萬鬼撕咬的疼痛卻是永遠也無法停止的。
* * * * * *
焦急地等在門外,青雨雖然很關心裡面的情況,但她也清楚醫治之時貿然闖入會有性命之憂,所以無論怎麼心急,她也強忍着不衝進去。
許久後,老天像是終於聽到了她的祈求,石室的大門打開了。
“刑兒已經沒事了,好生照顧他吧。”依舊是一副平淡如常的表情,紫冥夜幽對着青雨說完便擡步向外走。
“那你呢,難道你不知道你纔是教主最希望陪伴在身邊的人?”出手攔住那想要離去的女子,青雨雖然心酸,但只要想到這樣教主會開心,她便不能讓這名女子在這個時候離開。
“我還有事,有你們照顧就夠了。”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紫冥夜幽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青雨的面前。
“你...”看着那已沒有女子身影的走廊,青雨狠狠碾碎了身旁的石壁。
而消失於密室的紫冥夜幽則是扶着牆壁狠狠地吐出一口血,隨即強撐着身子,步履闌珊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