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猿扁了扁嘴巴,這才繼續道:“第三件事:有朝一日樑一二將家眷送入山中,天猿一脈要好生守護。”跟着,又搖了搖頭:“只可惜,樑一二最終沒把家眷送來。”
猿猴神色間的惋惜、難過、不甘,怎麼看怎麼不像真的,倒是黃眼珠裡那份竊喜,顯得挺真誠。
隨即他的神情一變,一下子慷慨了不少:“不過今日老天爺又把樑一二的子孫送進大山,天猿總算有機會完成三百年前的誓言。”
曲青石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有些猶豫,樑辛身份特殊,他們在苦乃山中的經歷又疑點重重,更惹上了厲害的修天對頭,以後的路不用說也是崎嶇難行。而天猿人數衆多,又神通廣大,比着那個竹五看上去還要更高明,如果把樑辛留在山裡由他們代爲照顧,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樑辛卻沒想到這些,徑自追問巨猿:“你認得老叔……風習習?”
巨猿點頭,他們當初承諾鎮守司所,雖然最後玩忽職守了,不過還是設下了一道法撰,只要有人闖入,天猿們在數百里之外的老巢也能立刻察覺。
從樑辛等人一進司所,巨猿便知道有人來了,帶領一衆手下就此出發,不過猴性貪玩,也通過符撰反饋得知進入司所的是凡人,只是象徵性的來看看,但心裡也沒當回事,一路上游山玩水,跑了一天才到。
再說風習習,他心裡惦記着樑辛,雖然不敢靠的太近,可始終不肯遠離,他就守在大山附近,很快聽說苦乃山礦井出事的消息,小鬼就相發瘋般的在大山裡拼命穿梭,想要尋找樑辛的下落。
接連幾天尋找無果,心急火燎之下,在今天天明時已經失魂落魄,都忘了躲避驕陽,被陽光灼燒,傷的極重,倒在山中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魂飛魄散之際,恰巧猴子大軍路過。
領隊的巨猿,三百多年前曾經見過樑一二,也見過那時侍奉在樑一二身邊的風習習,雖然時隔多年,還是通過小鬼臉上的金錢斑認出了他,馬上施法相救,總算保住了小鬼的性命。
風習習也模模糊糊的記起了天猿,託付他們幫忙尋找樑辛,想不到在司所中,主僕相逢,這番悲喜滋味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了。
樑辛關心風習習的傷勢,還沒開口,巨猿就傲然搖頭:“雖然傷得重,不過已經被我用法術護住了魂魄,死不了的。這頭小鬼的修爲差勁,先等他的傷勢盡數痊癒,我再把他送進大山陰眼中去修行一陣。”
樑辛大喜,不住口的道謝。雖然不知道陰眼是什麼東西,不過也能明白對風習習肯定大有好處。
巨猿大手一揮,全不當回事,吟詩似的朗誦了一句:“故人之情猶在,小事何足掛齒!”
這些天猿精怪天性頑皮,可當着外人的面非要裝模作樣,擺出得道高人的樣子,樑辛也見怪不怪了,又道謝了幾句之後,才問道:“那您老……認得我家先祖?”
巨猿雙目一瞪:“那是自然!當年便是我爹與樑一二擊掌立誓,加入九龍司的九個天猿,就是我的九位兄長。”
一直不曾出聲的曲青石終於站了起來,對着巨猿躬身施禮:“晚輩曲青石,拜見前輩,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巨猿坦然受禮,臉上盡是前輩高人的表情,淡然回答:“本座的名諱,上葫下蘆。”
曲青石懵了,不知道巨猿究竟是叫葫蘆,還是叫上葫下蘆……
天猿得天眷,自出生起便是帶着道行的精怪,在苦乃山中是數一數二的兇族,這頭巨猿已經三百多歲,名叫葫蘆。
當年樑一二與天猿結盟時,葫蘆尚處幼年,三百多年之後,他已承父業,做了天猿的族長。
曲青石不敢亂叫,繼續口稱前輩:“請問前輩,可知道搬山院的來歷,還有樑大人的過往事蹟?”
葫蘆撇嘴,下脣長長的伸了出來,當年他們和樑一二,也僅僅是施恩、報答的關係,再加上時隔三百年,葫蘆對那些事情也不瞭解。
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樑一二身負撼天之力,否則也不可能從強敵手中救下天猿一族。
曲青石哦了一聲,神色中掩飾不住的失望。
葫蘆覺得自己啥也不知道,很不高人,揮着爪子岔開了話題,望向樑辛:“你家祖上,究竟在這裡藏了什麼寶貝?”
樑辛不明白葫蘆爲何有此一問,微微琢磨了一下,霍然大喜,指着司所大聲說:“這裡有寶貝!”
柳亦和曲青石同時笑道:“總算想到了!”
樑一二的要天猿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世代守護司所,如果司所裡沒有要緊的東西,又何必守護。
葫蘆被樑辛嚇了一跳,瞪着溜圓的眸子道:“當然是有寶貝,問題是什麼寶貝?”
樑辛哪知道是什麼寶貝,如果不是四年前風習習找上門去,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家祖上是誰,搖着頭笑道:“找出來看看唄!”
話音剛落,巨猿葫蘆突然哈哈大笑:“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這三百多年裡,葫蘆無時無刻不在琢磨着,樑一二當年究竟在司所中藏了什麼寶貝。天猿衷心守諾,偷些弓弩出去玩無妨,但是挖掘司所裡的寶貝這樣的事卻不肯幹,現在有樑家後人首肯,當然開心不已。
葫蘆也不等樑辛再說什麼,仰天發出了一聲長嘯,正在林外嬉鬧亂叫的天猿們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即縱躍如風,回到了首領身邊,當着樑辛等人的面,一隻只大猴子又滿臉鄭重,不苟言笑,行走站立中無比嚴肅。
柳亦看葫蘆興致極高,有些不放心的問了句:“找到樑大人留下的東西,當然歸樑辛所有。”
葫蘆怪眼一翻:“這是自然!我們若想獨吞,還用等到現在?還用等到樑辛點頭?”說完,又意猶未盡的掉一句書袋:“小人之心!”
柳亦也不當回事,嘿嘿訕笑中扭頭跑進了司所,尋寶去了。
葫蘆趕忙一聲令下,百多隻猿猴邁着四方步,儀態端莊的走進司所,優雅的搬搬桌子、挪挪椅子,看上去都跟舒雅貴婦似的。
葫蘆氣的一跺腳:“都別裝了,給我翻!”
轟的一聲,貴婦們立刻變成了如狼似虎的抄家隊,只見一條條身影來回亂竄,匾額被砸開、桌椅被踹碎、地上的大方磚也被盡數掀翻……
跟着,一聲慘叫傳來,鎖在刑房奄奄一息的竹五,被一頭路過的天猿順手給捏死了。
樑辛也跑進去跟着瞎找,不多時又無比狼狽的逃了回來,司所中也藏着不少暗弩,在被大肆破壞之下,時不時就會激射而出,猿猴都是得了天眷的精怪,自然不怕這些機關,樑辛可受不了,不敢再留在險地。
葫蘆還在努力保持風度,雖然滿眼羨慕,不過還是忍住沒和手下們一起去抄家,拉着曲青石和樑辛,詢問他們在苦乃山的經歷。
樑辛口若懸河,時而皺眉時而大笑着,把事情的經過一一講出,曲青石偶爾淡淡的插上一兩句補充。
葫蘆越聽越是動容,在樑辛手舞足蹈的說到自己以身爲媒,引玉石雙煞惡鬥,最終玉石俱焚自己卻安然無恙的時候,葫蘆終於再也忍不住,一伸手捉住了他的脈門,沉聲道:“莫動,待我探查!”
樑辛直覺得脈門一冷,一道火辣辣的力道侵入身體,沿着自己的血脈緩緩遊走……
曲青石明白葫蘆在做什麼,輕聲的說:“老三這番經歷,應該是個極大的造化,玉石的法力以他的身體爲媒,彼此爭鬥、流轉之下,總會殘留些在他的身體裡,不過我們先前試過,這孩子的力道沒有一點增長。”
葫蘆搖了搖大腦袋,冷笑了一聲:“你把玉石雙煞,想的也太簡單了!”說着,將那縷探力的妖元引回了身體,開始垂頭沉思。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在樑辛忐忑的盼望中,葫蘆終於擡起頭,開口說了句:“玉璧、石脈,這兩頭土行的精怪還沒死!”
曲青石和樑辛同時啊了一聲,瞪目結舌,想問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葫蘆繼續道:“兩個怪物相鬥之下,兩敗俱傷,形毀但神未滅,他們的元神猶在,只不過現在虛弱得很,在最後一點本源之力的保護下,已經沉沉睡去了。”
曲青石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神情驚駭的追問:“那這兩個怪物的元神……現在哪裡?”
葫蘆笑了:“玉石雙煞以樑辛爲戰場,到了最後元神也挾着本源法力,進入他的身體鬥法……”
樑辛的心都涼了,下意識的用雙手去捂住肚子,長大了嘴巴,喉嚨裡咔咔的悶響,此刻腦海裡唯一浮現出的兩個字是:懷孕?
葫蘆放聲大笑,撿起一個桃子扔給樑辛:“這小子沒點見識,不用擔心!”
兩個怪物現在沒了身體,只剩下昏睡的元神和一份輔佐元神的本源法力,藏在樑辛的身體中,沒有幾百年的時間,這兩道元神根本無法甦醒,自然不會把樑辛如何。
可以說,玉石雙煞的確是把一部分法力留在了樑辛的身體內,不過這份法力是他們的本源之力,緊緊護在元神周圍無法剝離,樑辛根本無法感受、更無法去使用。
葫蘆大概解釋了幾句,最後說道:“那兩個元神和輔佐元神的本源法力,雖然在你身體中,不過卻和你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既不會影響你什麼,更不會被你所用。歸根結底,你還是凡人一個,染病會死,重傷會死,就算沒病沒災,活個百十年陽壽盡了還是會死!”
曲青石還有些不解,或者說是不甘心,替樑辛問道:“玉、石的元神現在寄生在老三的身體裡,老三一死它們是不是也就完了?這樣的話,它們應該要保住老三的性命纔對。”
葫蘆搖頭,不屑:“樑辛又不是它們的爐鼎,兩個元神只不過適逢其會,就此睡在了他的體內,樑辛就算身化枯骨,它們也照樣睡在棺材裡,沒關聯的!”
樑辛點點頭,明白了葫蘆的意思,跟着問道:“那……能不能施法把兩個元神驅趕出去?要不總是怪彆扭的。”
葫蘆再度搖頭:“那樣做很容易傷到你,放心吧,你過你的好日子,絕不會和玉石的元神又半點牽連!”
這時,正在司所裡抄家的天猿們突然喧譁了起來,一頭大猿手裡捧着一隻古香古色的玉匣,快步跑到了葫蘆跟前。
老大柳亦從後面破口大罵着追趕了上來:“尤那潑猴,明明是我找到的匣子,被你搶去邀功……”
葫蘆接過玉匣,終於耐不住猴急的性子性子,當時便抽掉蓋子,只見玉匣之中,靜靜的躺着一張信箋。樑辛知道事關重大,忙不迭的身手取出信箋,大聲念道:“我要……推薦票!”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上面那段與正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