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乃山,橫鎮中土西陲,綿延數千裡,山中既有洞天福地,也有惡穴喪嶺,其中有一片荒蕪之地,方圓三十餘里,界內雖然也是草木繁茂,但是稍加留意就能察覺到,花草也好、樹木也罷,都沒有一絲生氣可言。
草木還是草木,只是氣氛古怪,彷彿這些大樹小草,都是被祭奠死人的那種扎紙裁剪成形,最後又被塗上了綠漆……而此間的山,也毫無棱角可言,放眼望去,都是一座座高達千仞的巨大丘陵,好像放大萬倍的墳包。
方圓三十里,加起來,一共九座大丘。
最近苦乃山不太平,自從‘異寶現世’的傳言散出,數不清的修士涌入大山,也有過不少人探訪到此,有的轉了一圈,覺得如此陰森之地,絕不會生出什麼寶貝,也就離開了;另外一些人卻不肯罷休,試圖挖掘大丘……所有試圖挖掘的人,都死了。還不等他們的法術、法寶觸及丘陵,必會有一道凌厲神通無聲閃過,每個在場之人都被無情擊殺。
草原上,阿巫錦的喜帳被炸上天的時候,在苦乃山這片陰戾之地中,忽然空氣晃動起來,大羣白袍道家弟子現身,爲首之人是個口歪眼斜、雙耳不見、一隻胳膊上還裹滿繃布的侏儒老道。
侏儒老道的身上散出濃濃地藥味,顯然還有重傷在身。他這身傷都是拜樑磨刀所賜……指夕道,聞風。
指夕道衆人之中,除了侏儒聞風外,還有個道士分外惹眼。此人看上去相貌平常,大致六七十歲的年紀,沒什麼特殊,但他實在高得離譜,身材盈丈,怕是比着謝甲兒還要高出一頭有餘。
除了高,他還瘦得驚人,一身道袍罩在他身上,空蕩蕩地隨風飄擺,任誰都要情不自禁地擔心,下一刻老道就會變成一隻風箏,被風吹跑了……
指夕道大羣高手才一落地,不遠處又是一陣金光亂顫,一批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的大小胖子,在掌門秦痩的帶領下,闊步走出。
秦痩一見聞風的倒黴樣子,立刻來了精神,大聲道:“聽說你讓樑磨刀給揍了,嘖嘖,臉都歪了……”
說完,大胖子笑了幾聲,見聞風不搭理自己,又湊近了幾步,低聲道:“問你個事,兩隻耳朵沒了,是聽得更清楚了,還是啥都聽不到了?”
聞風嘴角一抽,露出個笑容:“想知道?自己撕下來試試,你要下不去手,大可找貧道幫忙。”
秦痩一本正經地應道:“不勞師兄動手,等我真不想要耳朵的時候,我就去找樑磨刀,他手藝比你熟”說完,大胖子哈哈大笑。
正大笑着,指夕道中那個瘦高老道,身形一飄,來到秦痩跟前,對着他低頭冷笑:“小輩,舌頭髮癢,乾脆拔掉好了。”
秦痩看了看眼前這個‘用一根手指就能戳折的竹竿’,強忍笑意問道:“你是哪位?”
“指夕,回寰。”瘦高老道應道。
秦痩明顯被嚇了一跳:“寰字輩?”說着,轉目望向聞風:“是你的、你的……”
侏儒聞風笑得一團和氣:“太師叔,是我的太師叔。”
聞風的太師叔,怕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比着老蝙蝠還要大得多。其實在天門裡,年歲大也沒什麼了不起,年歲大不代表修爲就高,至少不會比着那些六步大成的掌門更高,否則早就飛昇去了。
但是輩分畢竟擺在那裡,天門同氣連枝,秦痩挪揄聞風毫無顧忌,可遇到長出兩輩的師長,也不能太過分,大胖子當即嘿嘿一笑,好像沒事人似的,興高采烈地對着回寰喊了句:“小子秦痩拜見見過太師叔”
大胖子不拿臉皮當回事,誰真去跟他較真誰就是個傻子,回寰冷曬一下,折返掌門身後,聞風也再去糾纏什麼,對着秦痩笑道:“你還不曉得,咱們佈下的這座大陣,陣圖便是太師叔傳下的。”回寰老道是指夕道中現存的輩分最高之人,年輕時資質絕頂,遠勝同輩師兄弟,本來是那一代弟子中最有希望破道之人,但是因爲癡迷陣法,耽誤了修行,以至基礎都打得不穩,到現在纔將將突破六步中階,論起打架的實力,比起秦孑恐怕也強不了多少。
秦痩更是吃驚了,他只道這道陣圖是指夕道的家底,沒想到居然出自回寰之手。
回寰看出他的詫異,語氣淡漠地應道:“早年遊歷時,機緣巧合,找到了一座‘逐鹿丘’,胡思亂想裡,就依着大丘的氣勢,設計出這座陣法,本打算用來對付謝甲兒,沒想到等陣圖完善了,天下早都太平了,更沒想到,它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逐鹿丘’,便是這些人頭大丘了。
數千年前,中土亂世中,曾有一路血腥諸侯,每場大戰之後,無論死活都會斬下敵人的首級,凝鑄成大丘,用以彪炳戰功,震懾敵人。
到最後這路諸侯真就統一了中土,不過前後也做了十年天下,就因其殘暴引來全境暴動,最終煙消雲散。
舊朝崩塌而逐鹿丘猶存,回寰就靠着逐鹿丘,設計成現在苦乃山中的這座大陣。
九座逐鹿丘,數百萬顆橫死之人的首級,其間蘊藏的戾氣何其驚人,可回寰的這座大陣,卻並非利用戾氣凝化殺人尖刀,而是以之爲‘引’,引更大、更可怕的殺劫入陣
大陣的威力驚人,同時催動起來也複雜的驚人,不僅需要衆多高手,還需要陰陽五行一共七個大類、數百道法術,絕不是一個門宗就能施展的,否則只憑着這座陣法,指夕道就能成爲‘天下第一’了。
這次調動起來的,不止在中秋之戰中現身的五座天門,就連遭受重創、已經半做歸隱的榮枯道和卸甲山城,也盡起精銳加入其間。
秦痩與聞風隨口閒聊的時候,逐鹿大丘之間流光紛呈,其他幾家天門首腦,也先後趕到,見面之下自有一番寒暄。
七座天門盡數到齊,承天道敢當先踏出一步,對其他人笑道:“我這邊的差事已經辦妥,七十九窟都已傳令,大隊弟子在敝宗長老護送下啓程,七日之內集結完畢。”
就連離人谷都不知道‘七十九窟’,這是其他幾座天門的默契……
修士都是人,修真門宗無論大小,門下弟子也都是從凡人中來,每一座天門平時都有不少好手在人間穿梭,從凡人中挑選門徒。
其中,那些資質絕佳的娃娃,都能夠直接進入門宗,得到最好的資源和教導;可‘上上之才’畢竟只是極少數,除此之外,還有大批有資格修行,但卻不夠格進入天門修煉的少年。這些少年,天門也不會就此放棄,更不會把他們送給那些小門宗,而是將其集中起來,也指派師長,引他們進入修行道。
這一部分弟子中,除了特別出色的,絕大多數都不會被列入門牆,窮其一生都會在天門爲他們選定的深窟中修煉、參悟,算起來,他們纔是天門真正的‘附庸’。
雖然資質不夠太出色,但是被送入七十九座深窟的弟子,勝在數量衆多。同時以天門手中掌握的資源,積年培養下,實力也着實不俗,比起九九歸一猶勝一籌。
上一次中秋之戰,天門調動了萬多名普通門宗的修士結成相見歡;這一次,在逐鹿丘大陣外,他們仍要再佈置一座人數更多、威力也更磅礴的相見歡,可‘苦乃山有寶’的傳言決不能被揭穿,由此天門調用了這一批窟中弟子。
七十九窟,三萬修徒,實力以四步、五步爲主
敢當交代過自己這邊的差事,又望向秦痩,對大胖子,敢當也不依道家禮節,笑着問:“老秦,娃娃們那邊沒問題,您這邊……”
秦痩大手一揮:“放心,我這邊絕不會出差錯老九,過來”
小胖子老九,正在看樹……
一年多前,秦痩、老九與日饞那幾位大首領,在軲轆島與妖僧和‘口袋’打了一場惡仗,當時傷得太重,兩人雙雙昏厥,等再醒來時,他們已經置身於中土間一座無人荒山中,想來妖人們還有些義氣,沒直接把他倆殺掉了事。
秦痩看着粗魯實則心細,事後曾檢查自己和老九,以防妖人偷偷給自己種下什麼妖法禁制,仔細查過確認無礙後才放下心來。可自那之後,老九一見到樹木花草,就打從心眼裡覺得那麼親切,就連他自己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聽到掌門召喚,老九戀戀不捨地把目光收回來,轉頭望向秦痩:“掌門放心,絕不會誤事。”
秦痩滿臉不耐煩:“跟我大包大攬有個屁用,不放心的不是我,是他們,你自己和他們去說”說着,小棒槌似的手指揚起,一點不客氣地去指另外幾家掌門的鼻子。
老九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還是顧回頭走上前替他解圍,對着其他天門首腦施禮道:“諸位前輩儘可放心,我家九弟以法身入神劍,神通一旦發動起來,他自己便是威力絕大的仙劍,足以將相見歡發揮到極致”
兩年裡,天門不只經營苦乃山中這一座法陣,同時還耗用大量精力,對相見歡做了修改。
以前的相見歡,只是將衆人的力量合在一起;而修改自後,一座相見歡,就彷彿是一個高手,諸多勁力在匯聚之後,形成的不再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而是類似於修家高手靈元真氣。修改前後,其間所差的便是:力量,只能夠轟出去了事;而靈元真氣,能夠激發法寶之力。
這就彷彿,前者只是將千鈞之力,凝結做一拳擊出;而後者將同樣的力道化作真元,去催動法寶,從而讓殺傷再成倍提升。
老九,就是那件‘法寶’了,或者說,他就是相見歡的刺
秦痩對自家的差事全不當回事,不等顧回頭再詳細解釋,就把他轟回身後,繼而直勾勾地望向鑑火道,搓着手心問道:“帶來了麼,快取出來瞧瞧”
鑑火道熔心老道一笑,指訣晃動,從乾坤袋中噼裡啪啦地抖出一堆‘廢銅爛鐵’。
傾倒過銅鐵碎片之後,熔心並不停手,又從袋子中取出了七八塊‘碎石’。
秦痩從一旁看着地上的‘廢銅’和‘碎石’,泛着油光的胖臉上盡是心疼之色:“神仙之器、乾坤異寶,可惜,早就碎了,碎了啊”說着,又發出了一聲心滿意足的慨嘆:“就算是碎片,能看一看也過癮”
熔心老道取出的,是兩件上古神器的殘骸。
其中那堆‘廢銅’是一盞方鼎,喚作‘噬滅雷鼎’,完整時能夠喚起磅礴雷霆,奔襲千里之外,所過之處盡化焦土,莫可御之;那幾塊碎石,拼湊完整的話則是一輪石盤,喚作‘南鬥星盤’,施展時能夠接引南頭六星之力,匡護主人,是絕佳的防禦法器。
這兩件寶貝都曾在遠古時威震天下,名頭遠在玲瓏玉匣之上,是真正的仙家神器,就算比起神劍誅仙,也毫不遜色。
不過它們也早在遠古時就會摧毀成碎片了,到了現在早就再沒了一絲半點的威力。
這次取出來,不是天門有辦法能讓它們恢復威力,而是要接它們來‘誘敵’。
寶物被毀,威力消散,但殘骸之中,還保留了當初煉化成形時收斂的祥瑞之意,天門要通過秘法來還原出這份氣息,藉以營造‘天材地寶’現世的假象。
屆時祥瑞氣息非同凡響,怕是比着典籍是上記載的每次‘異寶出世’,都會更有氣勢,天下修士都會爲之瘋狂,天門不信日饞妖宗能夠沉得住氣。
不過,連九九歸一都不知道這是做陷阱,到時候怕是會有不少‘同道中人’,會陷入此間殺陣,做了枉死鬼……爲了誅妖辟邪,也實在顧不了那麼多吧
本來如何誘敵,對天門而言是個大問題,想來想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最後還是熔心老道,突然想起自家門宗裡還收藏着這兩件神物殘骸,同時他們的烈火之術能夠喚醒其中的祥瑞氣息,這纔算是解決了這個麻煩。
侏儒聞風望向熔心:“還原出寶物中的祥瑞意氣,需要多少時候?”
熔心老道應道:“短則三五天,長則十餘日,具體說不太好,不過,總不用等太久。”
聞風點了點頭,隨即笑了起來:“邪道妖人,命不久矣”
話音落處,其他幾家天門首腦,也一起展顏而笑,只有秦痩唉聲嘆氣,蹲在熔心腳旁,翻來覆去的扒拉着廢銅、碎石……
天門魁首在苦乃山深處歡笑之際,樑辛正在草原上皺眉頭。拓穆突然提到‘須彌樟’,搞得他一頭霧水。
曲青石也不明白拓穆的意思,問道:“還請前輩詳解。”
“我見過樑磨刀身上有須彌樟,當時不認識,現在卻能想起來了。既有須彌樟,即便不是離人谷的弟子,也會和離人谷有着莫大淵源。”茅吏的聲音雖然談不上洪亮,但吐字清晰、顯得中氣十足,看來不僅恢復了記憶,而且元神還得到了不錯的滋養,全不像在雜錦孤峰下那樣說一句、喘三喘那麼疲敗。
也不等樑辛迴應,拓穆又繼續道:“既然和離人谷有淵源,應該聽過說,離人弟子之中,有一個叫做‘茅吏’的書呆子吧?”
樑辛覺得‘茅吏’這個人耳熟,稍一琢磨就回想起來,當年十三蠻中的老幺須,曾經從離人谷中帶走一個熟識草木性子的同門,以助他化解錯亂、反噬的真元。
曲青石傳承了槐樓牧童兒的記憶,樑辛還在尋思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茅吏的來歷,接口問道:“被鬚根帶走的那個茅吏?”
拓穆不置可否,而是岔開了話題:“我的草原名字,叫做拓穆顎布蘇,直譯成中土漢話,便是‘大草’。”
上次才離人谷見到黑胖子巫士的時候,對方也曾提及‘拓穆顎布蘇’譯意,‘大草’這個名字稀奇古怪,是以衆人都記得清楚。樑辛正想點頭,腦子裡忽然一閃念,跟着‘啊’的一聲低呼。
茅吏……茅,茅草;吏,官吏。茅草官吏,草木中的官。
茅即草,吏爲大。
拓穆顎布蘇五個字直譯,是大草,可稍加變通,又何嘗不是‘茅吏’。茅吏,大草……根本就是一個意思,不過是北荒語言與中土漢話之間,在互譯時的帶了些差異吧
再加上拓穆又刻意提到了離人谷,樑辛哪還能不明白,這個被困在天地歲中的拓穆顎布蘇,就是當初那個被鬚根帶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的離人谷中高手,茅吏。
拓穆就是茅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讓樑辛等人更加疑惑了,曲青石眯起雙眼,從一旁開口追問:“你是茅吏?那鬚根去了哪裡?你又怎會和樑大人結交莫逆……”
“我先幫鬚根歸攏體內錯亂真元,再和樑一二一起搬山,最後又被困在天地歲裡三百年,便是如此了。”茅吏又笑了起來,語氣忽然變得輕鬆了:“事情總要一件一件的說,莫心急就是了。”
說完,他頓了頓,又把話鋒一轉:“你們可知南疆之中有一支蠻族,以蝶做圖騰世代拜奉,將其視作神靈。這隻蝶子確有其事,身形足有三裡之巨,通體雪白,絕非凡物。”
這一下就連小活佛都面露驚愕,回到中土的坤蝶一共有兩隻,一隻保持生前模樣,通體雪白,是魯執親手煉製的完美飛舟,能夠於十屆之中從容穿梭;另一隻則黑灰斑駁,是楚慈悲煉化的……茅吏口中所說的那隻,來歷不言而喻。
果然就如樑辛先前所料,魯執等人乘坐的第一隻‘完美飛舟’並未被毀去
樑辛心裡本來有些着急,恨不得茅吏能直接去說與先祖有關的事情,不過對方已經明言,要‘一件一件’慢慢講,他也就耐下性子來聽。
而茅吏講的事情,居然又和魯執的飛舟有關,也大大勾起了樑辛的興趣。
南疆之中蠻族衆多,其間也流傳着不少奇異法術,鬚根和茅吏爲了化解體內的反噬真元,曾在當地逗留過很長一段時間,最終助鬚根倒出真元的‘番薯’,也是融合了南疆異術才煉化而成的。
其間鬚根和茅吏與‘拜天蛾’的那支蠻族多有接觸,並親眼目睹了那隻巨大的蛾子,兩人並不知道坤蝶的典故,不過也能明白,這頭飛蛾屍體絕不是凡物。
鬚根貪心,見到屍體就想納爲己有,茅吏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便以法術掩藏身跡,潛行到‘天蛾’附近,結果愕然發現,這件屍體絕無法裝入須彌樟,要偷的話就只能扛着它跑,非得惹來整座南疆的追殺,就算兩人修爲精深,也不敢去惹這個麻煩……
茅吏嘿了一聲:“當時鬚根體內,諸般真元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說朝不保夕或許誇張,但是如果沒有好辦法將其疏導,也絕活不了太久,他居然還在想着做賊,這份貪心,也算得上天下少有了。”
鬚根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因爲和離人谷的淵源,衆人對他也沒什麼太壞的印象。而曲青石傳承了牧童兒的記憶,更覺得鬚根有幾分親切,所以聽到茅吏如此說,衆人都笑了起來。
兩個宗師修爲的賊,眼睜睜看着大好神物流落在蠻荒之地,卻沒辦法弄走,又如何能甘心離開,兩人圍住‘天蛾’仔細探索,試圖找出這件屍體無法進入須彌樟的原因。
摸索過一陣,鬚根倏然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茅吏還道他遇到了兇險,急忙躍過來接應,不料鬚根什麼事都沒有,但臉色卻異常震駭,一隻手牢牢按在‘天蛾’的肚皮上,雙目緊閉,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片刻之後,鬚根收回了手掌,又指了指自己先前所按的位置,對茅吏道:“你也來摸一摸。”
茅吏依言而行,把手按在鬚根所指的位置,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傻乎乎的。
鬚根卻神情關切,低聲追問:“怎樣,感到什麼沒有?”
除了之前鬚根留下來的汗水,茅吏什麼一無所覺,愣愣搖頭:“感覺什麼?”
說到這裡,樑辛陡然想通了當時的情形,脫口追問道:“鬚根從蛾子身上讀出了些散碎的記憶?”
果然,天地歲中的茅吏大吃一驚:“你怎麼會知道?”
在蜀藏的時候,樑辛就從繭子中‘摸到’三裡坤的殘存記憶。既然繭子能保留‘記憶碎片’,坤蝶身上帶有些‘信息’也不足爲怪。
在繭子裡,其他人都摸不出什麼,只有樑辛能‘看到’三兄弟跳入坤蟲肚子,是因爲樑辛修煉‘天下人間’,體質與修士和凡人都迥異;而鬚根也修成了魔功,說不定比着樑辛還更嫺熟一些,所以他也能‘摸’出些端倪,茅吏的修爲雖然不錯,但也只是普通修士,什麼都察覺不到。
當時鬚根見茅吏什麼都‘摸不到’,也就不再理她,又開始專心摸索,仔細感受。
一連數月,鬚根都要潛到‘天蛾’處,認認真真、反覆摩挲着這具屍體。直到他確認自己已經得到了所有能夠獲得的信息之後,這才罷手,但他摸到了些什麼,始終不曾和茅吏提起……
再之後,兩人又專心致志,用上全部心思去梳理鬚根體內的錯亂真元,併成功培育出‘番薯’。到最後,鬚根千辛萬苦奪來的厚重真元幾乎消散一空,自身修爲不過四步,但他從謝甲兒處學得了魔功,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他殺不掉的人。
至此,茅吏順利完成使命,本應返回離人谷,但是在臨行前,鬚根攔住了他,笑呵呵地問他道:“茅吏,想飛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