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人到來,平兢快步迎了上來,先對着樑辛含笑打了個招呼,這才望向呂淹問道:“這位就是無仙仙師的高徒?”
呂淹點頭,笑嘻嘻地替兩人引薦。..沼澤前其他幾個人都是平兢手下,五大首領中的另外兩個並未現身。
無論是神仙相還是樑辛,言辭間都客氣得很,說笑了幾句,平兢伸手指向羊角脆:“大眼內的怪物性情不穩,這頭小天猿下去不太妥當,樑先生要是信得過咱們,就把它留在外面,自會有人照顧它。”
這一趟下去,樑辛自忖凶多吉少,可是把小猴子自己留在上面,它也是死路一條。
呂淹已經把有關草木邪術席捲中土的諸多細節,都問得一清二楚了,對神仙相而言,樑辛現在只還有‘抽力奇術’這一項用處。
在呂淹等人的算計裡,進入大眼後,就給樑辛一頭土行怪物來‘療傷’,呂淹等人自忖,憑着他們見識,只要觀摩過樑辛的施術,就能對這門功法揣摩出個大概,再嚴刑逼供去追問細節,仙家的拷問手段更不在話下,想要得到樑辛的奇術也不是什麼難事。
樑辛早在‘佈局’之初,就基本猜到了對方的做法,現在他心裡再明白不過,呂淹根本沒打算讓自己再活着上來,要是把羊角脆留在外面,只怕他們前腳進入泥潭,就會有人過來捏死小猴子……
一起下去,凶多吉少;留在上面,死路一條。樑辛如何肯舍了羊角脆,費力搖頭:“小天猿得隨我一同下去,我療傷時要靠它幫忙。”
平兢皺眉,打量了羊角脆一陣,迴應道:“小銀環心思通靈,手腳麻利,身邊無人、又需要有人幫手的時候,它倒的確能派上些用場倒。不過,樑先生可忘記了,咱們幾個可不都在你身邊麼?小猴子能做的,我們都能做得來,到了下面,樑先生若需要幫手,就直接吩咐我們便是了”說着,他笑了起來:“乾脆,你就把我們當成小天猿就是了,仙道一家,全不用客氣。
樑辛看了平兢一眼:“它能做的,你們都做得來?”平兢從容點頭,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樑辛就也笑了起來:“它啐我一口我會暴怒發狂,你成麼?要是你也能把我啐急了,還真就用不着它了。”
平兢一時語塞,愣了愣神隨即問道:“樑先生的抽力療傷之術,還要暴怒發狂才能施展?這個…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樑辛張口反問:“你們可知‘執念’?”
平兢不置可否,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樑辛繼續說下去。
“仙獸之力與生俱來、承天造化,奪力是逆天之事,要靠施法之人以執念擊破天道才能成功。執念從何而來?要靠小猴子的口水幫忙,狂怒之下,我纔能有執念。”
憑着樑辛的見識,就算再惡補一百年法術基礎,也休想能編出一套能瞞過神仙相的功法,唯獨‘執念’,是乾爹不悟天反修人間道領悟出來、逆天而行的道理,神仙相雖然見識廣博,可是‘執念’之說,與他們生平所學截然相反,連想都不曾去想過的。樑辛把這套道理搬出來,唬人再好用不過。
修天高手,無論奸詐善良,在骨子裡都有一份對功法、修煉的癡迷性子,否則也不可能有所成就,樑辛的‘執念能夠擊破天道’,落在呂淹、平兢這些絕頂人物耳中,就彷彿一串驚雷,一時間全都有些恍惚了……他們畢生所求,都是在悟道、解道,而‘執念’一說,乾脆就是在破道,憑着他們的見識,幾乎馬上就能想到,如果按照這個道理去修煉下去,雖然未必能夠登仙飛昇,但也極有可能達到另一種神奇境界……
過了片刻,平兢還沒回過神來,開口問出一連拋出五六個問題,去追問有關‘執念破道’種種細節,樑辛卻面露不悅,搖頭不語。別說修天流派,就是江湖武道也有門宗之別,談上兩句大道理無妨,但追問功法細節,就犯了忌諱了,樑辛當然不會再什麼,何況平兢的那一串問題,至少有一半小魔頭連聽都聽不懂,出聲就得露破綻。
呂淹從旁邊咳嗽了幾聲,平兢這才一驚而醒,連連笑稱失禮,樑辛沒再去和他假惺惺地客氣,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擡了擡懷中的羊角脆,問平兢道:“我得帶着它一起下去,沒問題吧?”
平兢卻還有些猶豫。
他們在大眼下養出了大羣五行怪物,事情也正如銀環大猿猜測的樣子,五行怪物戾氣深重,敵我不分,要想驅馭它們殺敵,非得先施法將其點化、讓它們認主不可。
‘認主’之術尚未完成,衆多五行怪物兇性未退,且怪物的元魂都是由天猿塑造,這個時候貿然放一頭小天猿下去,雖然說是失了主身、喪了記憶的小猴子,可它畢竟是頭銀環,說不定就會引出什麼大禍。
平兢神情躊躇,反倒是呂淹等得有些着急了,揮手道:“隨便找個人過來,幫樑先生抱着小猴子大家一起下去。”這是個折中的辦法,小傢伙能隨同衆人一起進入大眼,但是被其他的神仙相抱着,就算下去也沒機會造次。
其實,對方如果決意不帶小猴子下去,樑辛全無一點辦法。他的藉口是羊角脆的口水,憑着神仙相等人的手段,有的是法子解決這事,大不了從外面接上幾滴猴子口水,不帶猴子只帶口水就是了。
不過,呂淹是最早接觸‘樑辛會抽力’的人,這個消息是老實和尚頭透露過來的,呂淹先入爲主,認定此事是真的,由此,她對諸多細節也就不再太過分追究了,只想着儘快下去,見識‘奇術’、奪取奇術……
平兢認可了呂淹的辦法,對着身後的一個手下做了個手勢,跟着對樑辛笑道:“先生莫怪,我生來就是這副謹慎性子,島上兩千仙家,可要是論起膽小,我排不了第一,也能數到第二。”
樑辛笑了笑:“那你肯定是第二,涵禪和尚的膽子可比你還要更小得多。”他也沒再多堅持,只要羊角脆還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就好,說話的時候伸手拍了拍小猴子的屁股,羊角脆通靈,明白現在不是撒嬌耍賴的時候,乖巧跳入走上來接應的神仙相懷中。
平兢倒是有話必應,先‘咦’了一聲,繼而笑問:“樑先生還知道涵禪法師的性子?”
樑辛表情不變,心裡卻微微一動,聽狗皮道人的意思,呂淹竟沒把自己與涵禪是救識的事情告訴他。
這個時候,呂淹從旁邊咯咯脆笑着,插口打斷了兩個人的閒聊,不容樑辛去說什麼,指着平兢罵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平日裡畏畏縮縮,總好像要被老天爺收去似的,不像個男人”
平兢沒把涵禪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呂淹的笑罵,只是搖頭笑道:“天生的性子,改不了了,再說咱們修仙望道,本就不分男女了,下去了下去了,外面這風吹得我骨頭都酥了”說着,他又轉頭望向那個負責抱着羊角脆的神仙相,囑咐了句:“照看好樑先生的仙寵,若是它掉了根毛,你那身人皮可也保不住了另外,小銀環的口水,可是要命的東西,你要小心些,沾上了口水,你自己發瘋也就算了,別誤傷了小猴子。”
羊角脆的口水能讓萬物發狂,當初在猴兒谷深潭,倖存的神仙像就是靠着它來激發最後的力量,以求突破最上層的織錦。那個神仙相是賈添十八同門之一,連他都擋不住羊角脆‘一啐’,何況其他神仙相。至於女魔呂淹,因爲她的功法特殊纔不懼羊角脆的口水,算是個特例。
平兢也不是隨意點選的,他派去抱羊角脆的那個神仙相,是他一衆手下中心志最爲堅定的一個,就算被小猴子‘啐了’一口,發狂也會比着旁人慢上片刻。就這個‘片刻’,已經足夠其他人有所反應了。
而且這個手下的天道也有獨特之處,喚作‘方寸大亂’,籠罩範圍裡萬象混亂,方圓扭曲,就只有主人能夠從容進退。算起來,‘方寸大亂’不是殺人的本領,而是困敵的手段。就算此人在大眼中誤中口水,別人又控制不及,他發狂發瘋,施展出來的天道也不會對靈穴造成傷害。
就從派個人去接猴子這點小事來看,平兢說自己膽小謹慎,倒也算實事求是了。
隨即平兢對呂淹點了點頭,不再廢話,一個魚躍,率同手下直接跳進了那座巨大泥塘。呂淹也抱起樑辛,緊隨其後……
進入泥塘之後,樑辛才恍然發覺,泥潭看上去凝滯不動,深處卻暗潮洶涌,無數亂流互相糾纏,其勢與巨島上的五行勁風毫無差別,各種行屬的巨力裹挾着泥流呼嘯澎湃,若修爲差些,陷在淤泥中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或許是怕傷害了大眼,一衆神仙相都不施法開路,只以真元護身,好像一條條大個的泥鰍,搖身擺腿穿梭而下,呂淹也不例外,而且她的真元就只護住了自己,全不管手上的樑辛。樑辛還殘餘了力氣,可這些力道是他發難的關鍵,決不能提前暴露,此刻也只能閉氣,任由腥臭淤泥衝入七竅、裹滿全身。
但是才過了片刻,樑辛就‘受不了’了……
此間惡臭不同於南疆西蠻中的爛泥沼澤,也許是位置特殊的關係,下潛之中樑辛真就感受,身邊的這重重爛泥中,腐爛得不是樹木、不是血骨,而是一個乾坤、一個世界。可怕的也不是熏天臭氣,而是臭氣中蘊藏的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森冷。
只是感覺……但是這種感覺真就侵入了樑辛的骨髓深處,帶來的痛苦無法言喻,不疼不癢,卻憋悶欲炸,難過到甚至想要以死解脫
遼闊泥塘,本是一座巨大湖泊,從大眼成形的那一天起,大湖便告存在,輔佐‘天意’護佑靈穴,後來大眼日漸枯萎,湖泊也隨之乾涸,經歷無數年頭化成了這座沼澤……換個角度來看,在魯執篡改靈元大脈、猴兒谷大眼成形之後,中土世界就已經改頭換面,它變成了一方新天地,再不是以前的舊乾坤。在這座沼澤中腐爛發臭的,正是那舊世的氣數。
薰入四肢百骸的,不是什麼臭氣,而是源自天道的不甘。如果是普通修士,或許只覺得壓抑難耐,可樑辛的身體特殊,他的靈覺甚至比着天道高手的靈識還要更強,那份窒息的感覺也就來得尤爲強烈。
更麻煩的是,樑辛修行的死‘天道破綻’,遊騎在悟出‘想不到’、有了自己的魔功之後,他也就變成了一個‘漏洞’,成了天道下的異數;爛泥中蘊藏的那種古怪氣勢,則是一份早已枯萎卻永不甘心的天意……小魔頭與爛泥塘,天生的對頭。
樑辛有內息,淹在海里、埋在土裡都不會死,但是現在的情形根本就不是呼吸的問題,泥沼中的惡臭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重劫數,侵入骨髓血脈,讓他只想拼出全副力氣去掙扎抵抗。
但是樑辛不能動。
神仙相不肯施法,在泥流亂涌之中‘遊’得緩慢,樑辛何嘗不明白,這也是神仙相對自己的試探,來探他是否還有餘力。
唯一的辦法只有苦苦隱忍,強撐着不去調運體力抵擋泥中的‘絕望’
這其中的痛苦只有樑辛才能體會,就彷彿一個會游泳的人,非要把自己溺死在水中。以前無論是練功還是遭遇兇險,他都要用心智去支持、發揮本能,調運出最大潛力;此刻恰恰相反,他要用心智卻壓制本能……我會游泳,但我就是要‘溺死’自己。以前樑辛與環境鬥,與強敵鬥,而這一次,他在和自己鬥。
正苦苦堅持之際,心中忽然響起一陣輕緩地禪唱,涵禪與樑辛‘手足相連’,發覺到身陷痛苦,當即唱誦,助樑辛清心平念。
涵禪全不瞭解樑辛所處的狀況。樑辛正在調運全副精神,來壓制本能的掙動,以防被敵人看破他還藏有餘力,他在用心神意志與本能苦鬥,只怕自己的心念不夠堅定、情緒不夠兇猛,又哪能去平心靜氣?
和尚的經唱中,禪意瀰漫,要人‘順其自然’;可樑辛的‘順其自然’,就是調運隱藏體力去游去抗......樑辛在‘逆’,涵禪則要他順,和尚是好意,卻不知自己給朋友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
樑辛怒聲心語:“和尚住口”
禪唱毫不停歇……涵禪實在,生怕自己幫不到樑辛,竟是在入定誦經,別說只是‘手足’靈犀,此刻就是有人用刀子扎他,老實和尚都不會有任何反應,想要他停下?要麼殺掉他,要麼等他把那本清心大咒唱完。
沿着毛孔攻入的‘絕望’本已難耐,心底傳出的靡靡禪音更是在不停‘勸他放棄’,樑辛又哪能甘心。運力相抗不過是轉動一個心念的事情,可自己小心保留下來的這點力量,已經是他唯一的本錢了,一旦‘花’出去,就再沒‘翻本’的機會了。
老實和尚佛法稀鬆、修爲一般,但是不管怎麼說,涵禪也是慧根、徹悟、飛昇的人物,清心普善的大咒由他全心全意地唱響之下,挾帶的力量着實了得,幾乎是逼着樑辛放棄。
而小魔頭的諸般性格中,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唯獨有一份執拗。
沒有和尚搗亂的時候,樑辛還是在‘忍’,雖苦不堪言但並沒什麼怒氣;老實和尚開始唸經之後,小魔頭打從心眼裡泛起一股怒氣,倒不是恨和尚,而是賭氣……和這件事賭氣,越是沒得忍,他就越要再忍一忍。
樑辛較真、較勁,和自己……用心念壓抑着本能,用心念對抗着身體的躁動,拼到極處時,心念又何嘗不是一種執念。樑辛不知道自己潛入泥塘多久了、更不知自己還要忍耐多久,到了後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爲什麼要忍,所有的念頭都合併在一起,只爲戰勝那份身體躁動的本能。到了這個時候,他正在做的事情、正在打的這場‘惡戰’,已經和其他人再沒有了一點關係,只是爲鬥而鬥,他這次要斗的,就是他自己。
從苦熬到不服,因爲不服所以繼續苦熬,樑辛調用了所有的精力,心神都集中在體內,硬抗本能、抵禦禪唱,全然忘記了身外的情形。他不知道,抓住自己的呂淹已經停止了下潛,正在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他。
不止呂淹,平兢也轉回身,目光緊盯樑辛。
如此過了良久,平兢緩緩點頭,雖身處爛泥叢中,但他修爲驚人,仍能夠傳音入密:“看樣子,他是真正重傷脫力了。”說完,又對着呂淹比劃了個‘繼續下潛’的手勢:“成了,下去吧,別真把他憋死在這裡。”
在神仙相眼中,樑辛雙目緊閉,臉色痛苦,四肢僵硬身體微微顫抖,偶爾會蕩起一陣劇烈痙攣,分明就是脫力閉氣的徵兆,又哪想得到樑磨刀的真實境況。
呂淹卻搖了搖頭:“哪會那麼容易死,再多看一陣,以求穩妥。”
平兢笑着應道:“剛還笑我凡事太小心,你可比我還要謹慎。”
呂淹也笑了,嘴脣嗡動正想要說什麼,忽然神情劇變,就像一頭被突兀拔掉頭須的蝦子,肥胖的身體猛躬,縮成一團劇烈顫抖。她的五官也隨之扭曲變形,抽搐中,‘啵’地一聲輕響,一顆右眼竟在毫無徵兆中爆裂開來
還是《歡喜仙》,連續報道中?
週日豆子推薦這本書,有同學在看過去之後,回來問:書評裡說作者‘大笑半聲’是‘水MM’,是馬甲,書評裡還有一堆大神,烏泱烏泱地,跟年會賽的,這個作者,他是誰,他是誰?
咱認真回答:他是水MM……善水,也叫水善,此人與張小花勾肩搭背,他們兩個在對着鏡子刮鬍子、數白頭髮的時候,覺得自己還很少年,就成立了正太聯盟,小花是聯盟大頭領,善水是聯盟大當家……他的上一本書是《史上第一妖》,他的第一本書是《召喚大領主》。
《歡喜仙》就是水MM寫的,其實真不用多說了,善水的書,無論文筆、創意還是情節,都是響噹噹的,強烈建議大家去看一看,另外還是呼籲下,新書其間,收藏和推薦是最重要的,如果看得開心,千萬別忘了這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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