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苦修主力和五萬傀儡鏖戰,勝負難分;
地面上和半空裡,苦修十幾個首腦人物飛縱穿梭,與賈添最後放出來的千餘傀儡大打出手,這些傀儡是由苦乃山中十餘位妖王和大隊日饞門徒組成,清醒時他們是修真道上的真正精銳,被妖魂所侵後,神智迷失應變稍差,可修爲也被妖元提高了一個層次,而且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實力着實驚人,苦修首腦陷入他們的圍攻後,自身難保,再也沒餘力去對付賈添;
少了其他苦修的圍攻,金龍壓力大減,和冰鸞鬥了個旗鼓相當,已經穩住了頹勢;
另外還有一個樑辛,口中怒嘯連連,把身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從一個個戰團中瘋狂穿插。苦修首領都有大神通,即便他們敵不過妖王和日饞,可是在死之前也足以拉上一大批‘墊背’,樑辛焉能坐視不理。
苦修無罪,樑辛無法真對他們辣手殺之;而傀儡無智,見樑辛上來,他們照樣以神通轟殺……誰都打樑辛,樑辛卻誰也不敢打,又急又氣,憋得他心肺欲炸。
樑辛入世以來,經歷過無數苦戰,數不清多少次生死一線,可若論到‘憋悶’,今日爲最。
不知什麼時候,又有十幾頭大天猿現身,圍在賈添周圍,將他護到了安全處,這些大猿雖然也是傀儡,但舉手投足之間氣勢驚人,比着葫蘆等妖王還更要威風攝人……從大眼中隨着賈添一起離開的那批兇猿。
樑辛當然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可是這個‘王’,他沒法去擒,要抓賈添,就先要突破金龍。那條龍雖然和冰鸞纏鬥,但更重護主,樑辛一衝上去,它寧可自身受創,也把他攔下來……這一來就變成了樑辛和冰鸞聯手,先殺金龍,再擒賈添。
等殺了金龍,日饞、妖王也差不多要死上大半、和苦修首領們同歸於盡了。
就算他舍了一半親友,殺了金龍,接下來呢?冰鸞要殺賈添,自己又該怎麼辦?賈添一死,中土崩塌不算,剩下的傀儡也活不過浩劫;不讓賈添死,自己再去阻攔冰鸞麼?
樑辛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去來回縱躍,去阻止苦修持首領擊殺傀儡,他身法無影,魔功犀利,有他相護,皇宮內打得雖然熱鬧無比,可雙方傷亡卻都極少。
賈添早就有準備,即便他不知道世上還有一羣厲害苦修、即便他沒想到樑辛能找到皇宮,他也早有準備。活着,是他窮盡一生、唯一的經營
奔波苦戰裡,樑辛轉目瞪向賈添,目光中熊熊怒氣。爲了出一道題,賈添寧可捱上自己連串重擊;爲了出一個選擇,他又置身於險地,這個人的骨子裡是瘋的。
多疑、精明、大神通,再加上一份瘋狂,賈添纔是真正魔頭。
樑辛才一瞪向對方,賈添的目光就立刻迎了上去,向着他搖頭,語氣溫和,諄諄教導:“這樣下去,你麻煩大了,救不了朋友、殺不了敵人,就連自己的小命也得搭進來,現在應該趁亂脫身了,做事情要審時度勢,不能總是由着性子來……”
說着,賈添自己就笑了起來,哪像個圖謀乾坤的絕代強者,倒彷彿剛剛佔到了便宜,現在又來賣乖的市井小人。
不料,他的笑聲才響起不久,就被一陣哭聲打斷。一個身背磨盤巨斧的肥胖大漢,步履沉重、速度卻不慢,一路狂奔入宮,全不顧周圍廝殺和數不清的晃晃神通,就那麼一邊大哭着,一邊在地上的屍堆中亂翻,好像再找誰。
來的也算是熟人,始終跟在指揮使石林身邊的心腹護衛,大胖子子傾。
不久前石林引兵入宮護駕,子傾不知爲何沒有跟來,可所有人都已經死了……賈添講述往事時,心境失守,大悲愴中遷怒旁人,雙掌一拍,把那時在宮中出聲驚呼的凡人盡數誅滅指揮使石林,也在其中。
屍體都已炸碎,子傾找不到石林,他只找到了那件沾滿血漿與碎肉的指揮使官袍。
子傾抱着血衣大聲嚎啕,衆人誰也不去理會他,全副精神都投身惡戰,賈添是唯一的閒人,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遠處的胖漢,遙遙問道:“子傾,我聽石林說過,你不是天眷之人,你如何躲過了草木神術?”
邪術爆發之前,子傾忽然不辭而別,沒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再之後妖元洗劫中土,石林知道他不是天眷之人,估計已經凶多吉少。賈添集結大軍,也不可能逐個去清點,他也還以爲這個胖子現在不知編入了哪一隊,正埋在土裡,沒想到他突然趕來了。
子傾抱着血衣,從地上一躍而起,怒聲應道:“老子功法特殊,你又是……你、龍、龍袍?”說着,眉目陡然猙獰,翻手從背上解下那對大斧子,邁步衝向賈添,口中怒斥:“妖人篡國,罪不容赦。”
狂背中爲助威勢,那對大斧也在不停,被他不停互敲。他的斧頭材質特殊,彼此相擊時,發出的是銅鐵驚鳴,而是叮叮咚咚的歡快響聲,聽上去異常悅耳,響聲連在一起,串出的分明是一首古樸而輕鬆的調子
莽漢以斧奏樂,賈添眉頭微皺,雙掌一拍,催動天道
不料子傾竟全不懼賈添那合掌殺人的天道,身形只是微微一晃,繼續猛衝,手中巨斧繼續互擊不休。而高空裡木老虎臉色驟然一變,語氣倉皇,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對樑辛大吼:“小心此人,他是羅起。”
木老虎高呼示警,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此人的真名,樑辛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老虎能認識、又讓他如此驚慌的人,除了神仙相還能有誰。
就在木妖大吼的同時,子傾的那首短調,也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落地,龍鳳升騰
金龍,冰鸞。
本來正在的那對化外仙獸,忽然分開,冰鸞向前急衝,快若一道寒光,護住胖漢子傾;
而那條真龍則向後奔襲,化作一道金色長虹,重重一擊正中賈添身前那一羣傀儡兇猿,轟然巨響中,兇猿骨斷筋折,賈添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惡龍一口咬中
樑辛見賈添被惡龍咬中,心神徹底亂成一團,本能使然慘叫了一聲,不料賈添的聲音又從金龍口中傳來:“挨咬的是我,你叫個啥?”
樑辛也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立刻追問了句廢話:“你還沒死?”
賈添苦笑了幾聲,子傾接口冷笑:“現在沒死,不過離死也不遠了”
亂戰之中異變突起,新趕來的胖子子傾,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控制了場中最兇猛的兩頭神獸,其中冰鸞護在他身旁,金龍則擒住了救主賈添。
無論是天上的五萬大軍,還是宮中的千多精銳,傀儡全都得了賈添的號令,不再和苦修持們纏鬥,而是從上自下,層層疊疊,把強敵圍了個水泄不通。
苦修持嫉惡如仇,但還未到最後關頭,他們也不會白白送死,本以爲是必勝一戰,結果卻亂成了一團。這場亂戰打到後來,情形已經漸漸明瞭,傀儡勢大,樑辛和木老虎兩人立場搖擺,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沒有勝算,如果不是有人‘攪局’,今天殺到皇城的苦修持會是個全軍覆滅的局面,現在傀儡罷鬥,他們也就此收手。
那個壯漢首領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傳令:“走”話音落處,苦修持們也不管死去同伴的屍體,那頭冰鳥也不要了,催動法術,全部隨着首領撤走。
子傾並不阻攔,賈添也沒吭聲。
自苦修持不知道賈添的生死,關乎整座中土存亡,只道他是傀儡大軍的首領,今天殺不了,改日再來殺就是了。而且此處是絕大的險地,如果賈添逃脫龍吻,還會讓傀儡攻殺他們;如果賈添死了,臨死前也會傳下同歸於盡的號令,苦修持們還是得死,由此苦修首領當機立斷,率隊撤走。
苦修們走掉了,樑辛卻不走。子傾沒有立刻殺了賈添、賈添是被金龍所擒……樑辛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稍稍穩了下神,樑辛望向子傾:“你到底是誰?”
木老虎也跳回到樑辛身邊,代爲答道:“他本名羅起,千多年前飛昇過去的,據說原來是邪道上的人物……”
飛昇之前,羅起是邪道魔頭,修爲了得,另外還擅長兩項秘術,一是‘驅禽馭獸’;二是堪輿本領。
大凡高深修士,都有一份癡迷性子,羅起也不例外,在練氣悟道的同時,對馭獸法門也越研究便越入迷,可他到後來研究的東西,不知惹來了多少人的笑話:他在鑽研駕馭龍鳳的手段。
羅起不過是個大宗師,真要見到龍鳳,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他卻想一步登天,貪心到了這個份上,就不叫貪心了,而叫冒傻氣。何況龍也好、鳳也好,都是傳說中的神物,一萬年也未必能有人見到它們一次,根本就無處尋覓。找都找不到,又何談駕馭。
可羅起就認準了這條路,查閱古籍,鑽研龍鳳的性子,想了了無數個辦法,試煉了無數法器,最終融合自己的大修爲、創出了一段短短的歡快調。
這個小調是爲了駕馭龍鳳,不過羅起對其起的名字,去飽含對神物的恭敬,喚作‘攀龍附鳳’。
就連羅起自己也沒想到,他第一次完整彈出這個短曲後,竟引來了一重劫雲,繼而天雷煌煌劈頭打下……所幸,他自身修爲也甚是了得,最終得以破劫飛昇。
直到摔落在那片不毛之地,羅起還混沌得很,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把天劫給招來了。神仙相中能人衆多,在聽了他的經歷、目瞪口呆上一陣之後,爲他指明瞭道理,是他的那支短曲中暗合了天道玄機
龍鳳是神物,除非天道,誰能駕馭?因爲這支短曲飛昇,倒也證明羅起的確是研究成功了,《攀龍附鳳》調下,能夠駕馭龍鳳。
至於那些苦修持,只是得了分機緣,曾經助過冰鸞,神鳥報恩,幫他們來打架還人情而已。
羅起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攀龍附鳳》,到底是哪一點扣合了天道,扣合的又是哪一重天道……渾渾噩噩,反正飛昇是真的,變成神仙相也更是真的,他手中的那一重不知名的天道,乾脆也叫了‘攀龍附鳳’。
中土龍鳳罕見,大眼巨島上更沒有這種神物,羅起手中這重能夠降服龍鳳的天道,也變成天字第一號的沒用手段。
此事在‘神仙島’上流傳一時,被神仙相們引爲笑談,羅起自然也少不了爲諸位前輩彈幾回神曲來聽。木老虎剛纔就是認出了這個調子,這才喊破了羅起的身份。
羅起是神仙相,不用問,他也打前站來的。
木老虎簡明扼要,寥寥幾句把羅起的情形說明,樑辛這才恍然大悟,賈添也在金龍口中苦笑出聲。皇宮混戰中,有龍有鳳,反倒成全了這個‘中土最沒用的天道’,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爲龍鳳在此,胖漢也絕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見到他闖入皇宮時,賈添已經起疑,心中加了防備,但不知底細的人,第一想不到他的天道是‘攀龍附鳳’、第二更不敢想天底下還會有這樣‘沒用的仙道’,賈添也不例外,結果金龍倒戈,失手被擒。
其實羅起能生擒賈添,還佔了四個字的光:事不關己。要是樑辛什麼都不知道,趕來一看正有兩羣不認識、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在打鬥,他也能潛伏一陣,跳出去擒了賈添。
羅起望着木老虎,皺眉問道:“你是哪個,怎會知道我的名號?”
木老虎笑道:“我是你老虎仙師”
兩人對答其間,樑辛擡眼又仔細看了看不遠處的胖子,再來之前,他特意滴了過‘婆娑淚眼’,神仙相的幻形法術絕他不過他,可是羅起面容真實,並非法術所爲,怎麼看都是個正常人。
不用樑辛開口,木老虎就先問羅起:“你的真身呢?怎會換了這樣一幅身骨?”
羅起沒急着回答,而是轉目望向了樑辛:“小子,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還給將岸烤了只羊腿麼?他不識的我,我卻認出了他那隻羊腿裡,可還有一份故人之情。”
樑辛愣了下,奇道:“你認得我乾爹?”話剛出口便恍然大悟,羅起是千多年前飛昇的修士,又身在邪道,那個時候老魔頭將岸風頭正勁,羅起認得他在正常不過。
果然羅起應道:“老將岸自創魔功,邪道上有些地位的人物,哪個不識得他?不過…”說着,他的語氣一轉:“我認識將岸的時候,還要更早些。早在他研究‘奪舍嬰兒’的辦法之前,我倆就是熟人了。他鑽研奪舍之術時,我也幫了不少忙。”
話說到這裡,樑辛就明白了,爲什麼羅起能夠給自己換了副‘身骨’。
老魔頭將岸心智通天,但受身體所限,修道六步中階時,就再沒辦法向前突破,將岸不甘心,開始研究奪舍之術,要給自己換一副身體。這纔有了五世爲人、參透人間道,創出絕世功法。
在土坤腹中,老魔頭曾經提到過,當時正邪兩道激戰正酣,而自己鑽研的奪舍嬰兒之術,對厲害魔頭而言,無疑是一條大好的退路,由此他的‘課題’也得到了許多邪王、魔頭的相助。
雖然乾爹沒再說過,他是否把這道‘奪舍’本領傳給了其他人,不過憑着他不欠人情的性子,那些幫過他的邪主要想來學這門秘術,他也一定不會拒絕。羅起與乾爹是舊識,看樣子關係還不錯,多半就是學過這門‘奪舍嬰兒’的神奇本領。
正如樑辛所料。羅西從將岸處學到了這門本領。
羅起差不多是在八十年前來到中土的,他運氣不好,剛剛登陸不及就被苦修持獵殺,走投無路之下被迫捨棄真身,奪舍了一個纔剛剛孕化十幾天的胎兒。苦修們找到他的真身時,發現此人‘已死’,也就作罷,羅起總算逃過了一場生死大劫。
重新‘投胎’後,羅起又經歷了兩世爲人,在第一世裡,羅起害怕苦修持會繼續追查下來,他也不敢修煉,就老老實實地做人,和普通人一樣,一生勞作,也參加過幾次官府徵役,混在隊伍裡開山修路、引河築堤。也就是在這一世裡,他發現些了異常。
羅起除了馭獸之外,對風水之說也頗有研究,真要比起造詣,恐怕不老宗的魁首老不死都要甘拜下風。參加過了幾次勞役之後,他就發覺,這幾樣工程看似毫不相干,實際卻在暗中都有聯繫,不露聲色間,已經將附近的風水修改了。這份修改,也並不是孤立的,它還會匯入更大的藍圖中……羅起吃驚不小,他自己就是堪輿大家,可也僅僅是初步看破了這些工程另有目的,至於目的究竟是什麼,他根本無從得知。而且也僅僅是‘看破’,如果易位而處,要他來設計這件大事,他萬萬也做不來,由此可辨,這件事背後的主使,水平之高,遠超想象。
修改中土風水,是爲了滋養邪井,這件事背後的主持是賈添,賈添自己就是大眼、又師承魯執,真要論起對靈元大脈的瞭解,除非魯執復生,否則天下無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