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合上，剩下週嚴父女二人站在外面，一時無言，心裡各自端着計較。
半響，周露先不愉快的哼哼了一聲，“打得一手聲東擊西的好牌！”
這話把周嚴給逗樂了，“秦家的小子要是連你都輕易拿捏得住，你爺爺就不會那麼頭疼了。”
秦亦有大能耐，不管秦家、周家還是蘇家，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有能耐的人大多有脾氣，而這一點，欣賞他的人是能夠在限度內容忍的。
越體面的人越惜才，周嚴自認體面，故而，不管當下他心裡對秦亦多不舒服，總要做出大度的模樣，體面的欣賞重視他。
周露卻是不屑，“不就是個假裝來歷不明的養子麼，誰不知道他親爸是罪犯？拽什……”
“你小點兒聲！”周嚴忽地呵斥，並警惕的向長廊兩端各自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在視線範圍內，更沒有誰聽見，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再望回失言的小女兒，沒有繼續說什麼嚴厲的話，但還是失望的搖了搖頭。
他周家是何等的尊貴榮耀，以至於偌大的家族裡，任何類似污點的東西都不能容忍其存在的。
周嚴與如今的妻子是家族婚姻，一起生活幾十載，生兒育女，相敬如賓，說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其實真的沒有。
而他這一生，只與周露的母親轟轟烈烈過。
便是他私心裡很喜歡小女兒，可只要父親在世一天，他就無法給她們母女名分。
某種程度而言，他只能用溺愛來彌補這缺憾。
周露委屈的抿着嘴，沒等來想要的安慰，似從父親眼底看出點兒什麼，心下一緊，患得患失的情緒油然而生。
她看不起秦亦的養子身份，她自己又算得了什麼？
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一個！
就連父親來影視基地給她探班，都被記者報道成那種金主關係。
……苦的是她還不能解釋。
母親爲了父親放棄心愛的事業，心甘情願獨守空房，到如今，換來什麼？
一旦父親決定徹底斷掉聯繫，她們母女兩立刻就會失去唯一的庇護。
想到這層厲害，周露垂下頭，像只隨時面臨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爸，您別生氣，是我得意忘形了。”
周嚴見女兒這樣，多年來的虧欠感翻涌在心尖，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安慰道：“你心裡委屈，我也是身不由己。不過我們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嗎，早晚有一天，爸會給你和你媽媽一個名分。但在那之前，你得時刻記住，禍從口出，你是周家的女兒，在外面更要謹言慎行。”
周家的女兒……
周露暗地裡只覺得諷刺，面上卻做出怯怯的模樣，乖巧的把頭點了點。
周嚴很滿意，孩子還小，哪裡不好，慢慢教就是了。
想着，他露出個還算和藹的笑容，“你也不小了，下個月就要滿20歲，談婚論嫁剛剛好。”
“爸！你幹嘛說起這個。”周露眨巴着眼睛，難爲情。
周嚴樂道：“跟我面前你還不好意思？你從小到大見秦家那小子統共不過三次，卻時不時把他掛在嘴邊，前些天在電話裡跟我說要來看你曉曉堂姐，我就知道你心裡的小算盤。”
周露被說得急了，伸手去按開電梯就要往裡鑽。
周嚴哈哈大笑，好似找到一劑能把女兒治服帖的良藥，“跑什麼？我有說不贊同？”
“可……”周露一臉意外，向着長廊盡頭，周曉的病房看去。
“我要是不贊同的話，今天就不會帶你來了。”周嚴肯定的話語裡，有顯而易見的支持。
周露很敏銳的察覺到父親真正的意思，先是不可思議的怔愣了下，轉而定下眸色，篤然道：“爺爺看重秦亦，可他不識好歹也是真。曉姐醒過來，不見得還能和他好下去，要是醒不過來呢？”
這個時候，周家是不是該有個女兒站出來，填補周曉空缺的位置。
而周家的嫡系一個兩個的往秦亦跟前送，太長秦家志氣，滅自己威風。
周露不一樣，她是私生女，配秦亦這個養子正合適。
事情真成了，說不定爺爺也會對她從不認可到慢慢接受。
這次，周嚴並未對小女兒的話做任何表示。
沒有表示，既是認同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父女兩默契的達成一致。
周嚴也看了病房方向一眼，問女兒，“還去看你曉姐麼？”
周露興趣缺缺的哼了哼，“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曉姐大概也不會喜歡我這種沒誠意的探望，回了吧，我還要背臺詞呢。”
……
傍晚十分，朝夕蹬着自行車去體大接下班的老慕，父女二人去就近的菜市場買菜，邊買邊商量回家要怎麼做。
儼然積極向上的單親離異家庭表率。
經過一天的調整，老慕似想開了些，沒再揪着女兒問東問西。
沒想到剛來到家那條巷子口，有個老街坊不知打哪兒鑽出來，拉着慕家父女一頓寒暄，說老慕好福氣呀，女兒轉眼長那麼大了，漂漂亮亮的不說，還找了個筆管條直的男朋友。
旁邊的人就跟着附和，道是，結婚的時候一定要叫他們去喝喜酒，好歹看着朝夕長大的。
老慕聽得納悶，朝夕腿肚子直打顫，八成中午吃餛飩的時候被瞧見了。
早知道就不貪那一口，領着秦亦走遠點吃了……
哪裡有什麼早知道。
於是本該溫馨的晚飯，愣是被這小插曲攪和得氣氛詭異。
吃飯全過程，朝夕夾着尾巴做人，時不時擡起眼皮瞅坐在對面的老慕同志，一旦有眼神接觸，立刻垂頭垂眼，一臉逃避。
見女兒這慫樣，老慕什麼都不問都知道她暗暗還和秦家小子好着呢。
但肯定不知道、更預料不到，女兒已經和秦亦先斬後奏領證做了合法夫妻……
好不容易晚飯罷了，老慕接到一個電話，學校那邊出了點事情，他得立刻趕過去處理，掛線後，交代了女兒幾句，換上衣服匆匆走了。
縮在廚房洗碗的朝夕聽到客廳的門關上，劫後餘生似的大鬆一口氣。
媽呀！這年頭，結個婚比做賊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