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左右不約而同倚來的美女,我的眉毛動也沒動,只是側開身子,學周潤發那麼氣定神閒地微微一笑,搖搖頭:
“林少太客氣了,陶某不過是個小。”
“哈哈哈,誰不知道棠少爺身邊隨便一個大哥,就抵得上我這裡好幾個人的分量,更何況是天哥這樣受到倚重的左膀右臂?天哥再跟我客氣,那就是看不起我咯!”
“哪裡話,林少這麼說就太擡舉了,我還不是跟其它兄弟一樣,在棠少爺身邊跑跑腿而已。”
林少並沒有說要我幫他做什麼,只是純粹地送出禮物,對我示好。我知道這只是在拉攏,只因我的身分如今看起來忽然有所不同。我就是一顆被他視作關鍵的棋子,在需要的時候纔會用到。也許只需使用一次,卻可以救人於水火,救他一條性命。
只要使用得當,小人物有時比大人物還有用。b
我摟着身材窈窕的美女,指尖翻轉着房間的鑰匙卡,即便面對這種身分的女士,也神態平和,謙恭有禮,紳士風度。
她看不出很感動,只是依然嬌笑嫣然,纏在我的身上。像根找不到落腳的藤蔓。
香車、美女、豪宅、珠寶,或投其所好,自古以來要打動人心的不外如是。如果一個方法用了幾千年都還能湊效,那麼這就是真理,因爲這就是人性。
可是當我走出電梯,忽然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容,不由得愣了。腦子裡一下便浮現出那晚曖昧的房間裡傳出的迷亂聲音,不由得有些尷尬。
宋景譽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不過眼光掃過我臂彎裡的美人,便了然地露出了嘲諷的淺笑。也沒說話,視若無睹地越過我們徑自進了電梯。
童桐跟在後面,也看了看我們,同樣是淺笑,卻是隻有我明白的意思。所以我也對他彎了彎嘴角,有些難爲情。他瞟過美人一眼,對我挑挑眉毛,點了點頭就跟進了電梯。
不過幾秒鐘的交流,只有我了,他了。
——終於開竅了?
——沒有啦,只是人家送的……
——這個看起來還不錯。第一次,當然要找個會伺候的才行。
大哥,誰說你有面部表情缺乏症?這麼複雜的意思你竟然能用眼神和眉毛就傳達過來了,是你太神還是我們太過熟悉?
美人洗澡的時候,我百無聊賴地躺在那張大得誇張的牀上數天花板上的鏡子,忽然聽到手機短信的聲音。拿出來一看,又是童桐,只有四個字:
注意安全。
我不由一笑,連招個妓也要被這樣評審兼關照,童桐酷哥的這種雞婆事蹟如果被宋氏兄弟知道,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這種危害人身安全的東西,趕緊刪掉。
美人沐浴完畢,香飄四溢地出來,纖肢媚眼,搖曳生姿,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真是讓人幾乎要按捺不住了。眯起眼睛,佯裝老手熟練地用眼光沿着曲線勾勒上去,送上欣賞又曖昧的眼神,她立即捱了過來。
“天哥,”甜膩的聲音咬着我的耳朵,青蔥玉指在我的胸口摩挲徘徊,香氣如蘭,果真美人如玉。“你是要也去洗個澡,還是我們先……”
“當然是,我們先……”我側過臉,彎着嘴角,輕輕地掃過她的粉頰,在她耳邊低聲說,“喝杯酒。我喜歡有點情調。”
她嬌媚地笑着,接過我遞來的酒杯,軟軟地說:“我的酒量不好,會掃了天哥的興。”
“沒關係,我喜歡看美女喝醉的樣子,臉會紅紅的,看了就想咬一口。”我握杯的手食指尖輕輕刮過她的臉,眼睛眯起來對她笑,她果然嬌羞地低下了頭,抿了口杯中的酒。
看來我有做色狼的潛力,人生中第一次調情就如此順風順水駕輕就熟,比練槍快上一千倍。天分果然是種詭異的東西。
美人在懷,自然時光易逝,不多會,她就軟倒在牀鋪上。我扶她躺好,又蓋上被子,這才慢慢地在窩進一邊的沙發。
錦被秀牀,玉體橫陳。我卻在一旁想着另一個人,真是大煞風景。
從小到大,我對女人就似乎沒有興趣。不會看到圖片或真人有衝動,也不會在夢裡對她們有特殊的遐想。
唯一在夢裡見過的女人是我媽。還只有一次,在五歲的時候。她對我說:小天,要懂得愛護自己。
聽說有份報告指出,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發生夢遺,也不會有性衝動,這樣的人羣稀少但存在,屬於生理疾病,應及早就醫。我不認爲自己還能治好,但對這份報告確實感激不盡,因爲它讓我證實了自己不是外星人,還能心安理得地繼續留在地球上。
我從小就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密封性良好的繭裡,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保護”、“維持”、“安全”這些字眼。由小到大,知道的就只是這些。除了這些,似乎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是要去追求的。
可等我真的想去追求什麼時,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笨拙得像個機器人。
美人睡得正香,我算了一下時間,才慢慢地開門出去。誰知一過拐角,就看到一個人影叼着支菸靠在牆邊,差點給嚇得三魂不見七魄。踉蹌地後退一步,纔看清那是——
“童桐?……你在這幹嘛啊?!嚇死我了!”
他原姿不動,只是慢慢地將頭轉向我,淡淡地答:“不放心,過來看看。”
“有什麼不放心的?”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他大哥也管得太寬了吧?“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是林少的女人。”他像在糾正,又像強調。不管怎樣都好,這樣的口氣也未免太鄭重。
我笑:“當然啦。如果林少送出的是張少的女人,那才真的危險。”
他輕輕皺起了眉:“小天,我沒空跟你說笑話,凡事不可掉以輕心。”
“安啦,童哥。”我彎起嘴角,湊過去搭上他的肩,輕聲說,“我不過是個小,人家沒這麼傻,會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不過想留個後備保險而已。這種事你不是也經常遇到?”
他斜眼瞟我,又低頭沉吟了幾秒,點點頭:“應該也對。但即使這樣,也要……”
“好啦,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嗎?你就是我的最佳範本啊。”
他一笑,對我的態度有些無奈:“那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服務不夠周到?”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訕訕地笑:“童桐,平時你對這種女人都是怎樣的?……會有感覺嗎?”
他的眉敏感地一挑,驚疑不定地盯着我:“你沒感覺?”
我暗暗叫苦地把眼光飄往別處,輕聲嘟囔:“我只是隨口問問……”
他一挺身站直,迅速地轉到了我對面:“是對這種女人沒感覺還是對女人都……”
趕緊把他一把拉進旁邊的消防通道:“你小聲點!要把人都吵起來嗎?”
冰山童桐這麼激動的表情真是個值得拍照留念的鏡頭,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只有捅了馬蜂窩的無限懊悔。
“你別想轉移話題。”他盯死了我,緊緊相逼,“回答我!”
躲不過了。“……沒有。”如果我想,完全可以騙他,可是我不想。他對我的好,超越了所有人,就算要騙盡天下,我也不願騙他一絲一毫。“我對女人都沒感覺。”
“一直都沒有?”
“一直都沒有。”
“男人呢?”他的反應實在是一流,根本不在一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就直搗黃龍。
我垂下頭,一副可憐相:“我不知道。”
半晌,只有應急燈亮着的幽暗通道里,只有靜默充斥。
“小天……”他有幾分艱難地想開口。g
我趕緊笑,雖然還是僵硬:“真是有趣,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跟你討論起這種事情來,呵呵。”
他卻沒有理我,自顧自地說下去:“……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童桐!”我斷然打斷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有問題,急忙壓下聲音,“關你什麼事啊?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與你無關。那些事過去這麼久了,你不提,我早就忘了!”
他被擊中了一樣,呆呆看着我,慢慢退開跟我的距離,低下頭,又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想看他這個樣子,完全不該是他的樣子。於是扯扯他:“童桐,你有沒有喜歡過人?”
“我?”他擡起頭來,有些驚訝我會把問題扯到他身上。
“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你有沒有過?”
這對他來說好像是個從外星球來的問題,從未想到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似的。有些困惑想了一下,又看我:“如果是兄弟的話,那就是你。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樣。”
“當然不是!是愛人!想把他當作愛人的那種!”我急得真想敲他腦袋。
他對我的問題一向非常認真,所以絕不會裝傻充愣地逃避,看到我這樣,硬是又想了想,才搖搖頭:“沒有。”
“我就知道。”我頗遺憾地嘆了口氣,如果他有經驗就好了,我就可以問問他我心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太不可思議了,一邊討厭一個人的某些地方,又一邊喜歡看他,我怎麼會這麼矛盾?
“小天,”他小聲地叫我,眼神有些擔心,又有些高興,“你喜歡上誰了?我認不認識的?”
“……”我被問住了。
他聰明得很,只是想了想,看着我的眼神漸漸轉爲了然:“我認識的,我知道是誰了……”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不要亂猜,我沒有喜歡上誰!”
他露出焦急的神情,用力拉下我的手,抓着我的肩膀死勁搖:“小天,你怎麼能喜歡宋景棠呢?你想清楚了,他可是……”
“?!”我的臉上頓時寫滿了這兩個符號,居然會被他誤會得這麼離譜,真覺得無比的冤屈,急忙大聲打斷他:“怎麼可能是他?童桐你把我想得也太沒水平了吧?!”那種跟我結的怨都高得可以堆出銀河系的爛人誰會喜歡啊?氣憤!
他一下停住了,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就這麼看着我,眼睛裡寫滿了確定。我才發現上當了。
“所以我知道是誰了。”他得意地說。
“童桐,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腦子不好的人呢?”我委屈得無語問蒼天。從小到大,我在他面前就跟白癡沒兩樣。
“是你遇上愛情就變笨了。你會喜歡的類型,我一看就知道。”他用手輕輕敲我的額角,又疼惜又寵溺的口氣,“小天你真晚熟,23歲纔有初戀。”
我白他。總好過你,連初戀都沒有。想到這個,心裡又一酸,低着頭問他:“那你也不會喜歡上宋景譽咯?”
他怔了怔,答:“怎麼可能?!你也把我的水平想得太低了吧?”說着,手收回去插進褲子口袋裡,周圍的氣溫瞬間下降。
是啊,被那樣對待過,是人都不會愛上那種人。是我的話,殺了他還比較可能!
我一下撲過去,摟着他,眼眶熱熱的,語調急促得無法控制自己:“童桐,對不起,原諒我!都是因爲我……”
他的手抱住我,也慢慢收緊,低沉穩定的聲調永遠那麼具有安撫的神奇功效:“別說傻話了,我是你的專屬呀,不要忘了。”他最後低下頭看我,只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笑,卻讓我覺得面前站着一個天使。就像在很多很多年前看到的那樣。
童桐,我多麼希望你是我的哥哥。
因爲有你,我纔會覺得安心。
第二天下午,林少與宋景棠會面,談關於最近一批船入港後貨物的交接。事非尋常,會議室裡只留下雙方老大及親信在場。我們這邊的,便是喬樵和我。
會談得還算愉快,談完之後臨走,林少飛快地瞟了我一眼,露出個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我昨晚把美女送上牀後,將她剝了個一乾二淨,然後把那些衣物做了滿天花撒來提示當時的迷亂意境。迷藥過後,美人會感覺出輕微的暈眩及玉體乏力,種種跡象皆可印證她心目中預設的春色無邊之景象。林少得到回報,自然信以爲真。
我便含笑迴應。雖然沒有享用佳宴也不是什麼不可見人的事,可是難免會讓人心生疑竇,若認爲我正直無爲也就算了,可對比當晚表現,自然難以取信,最爲糟糕的是如果讓他們往男人的某些隱疾聯繫,就臉丟大了。
也許也沒人會往那邊想,只是越是事實就越怕人猜中,從古到今,此種心態謂之——心虛。
爲了我的心虛,便要笑得無比曖昧及誠懇,方能表達那得了個大甜頭之後的饜足。
宋景棠送林少出了門,我們跟在後面,我一身輕鬆,轉個臉卻對上了喬樵若有所思的詭異笑容。
“你和林少很熟?”他低聲問,笑容裡看不出有探聽或暗示的意思,似乎十分單純。
“沒有,怎麼會?”我慌忙擺手,“林少那種身家權勢,怎麼會跟我們這些人熟?”
“是嗎?”他那樣子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笑着點點頭,隨意答了這麼一聲,把臉轉了回去。
“當然是真的。”我嘟囔着,用上了所有能表達出來的誠懇。
喬樵這傢伙,頭上那根觸鬚的靈敏度果然跟童桐有一拼。
宋景棠目送林少走遠,忽然回過頭瞪了我們一眼,我們於是雙雙收聲,緊隨在他身後。
他應該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卻什麼都沒說。
喬樵見狀走快幾步跟上他,在他耳邊說了句話,他立刻停了下來,神情慢慢變了,沉吟片刻才說:“你的意思是……”
“反正是個機會,不如見多幾張面孔。”喬樵的表情很神秘。
宋景棠又想了想,才點頭:“嗯,那你就去辦吧。”
說完又轉了身,大步走得頭也不回。
如果不是對他的虛僞實在討厭,我或許會以爲他這是在故意轉移宋老大的注意力,爲我解圍。只是這麼不甘不願地想着,他卻一回頭,對我眨眨眼露出了個笑容。
自從那次跟他一起去過宋家,他對我的態度就似乎有所改變。有時無意中轉頭,也會與他的視線對上,更遑論時常無需刻意查看就能感覺到的目光。幾分審視,幾分熱切。
我自認不怕被人看,於是也一直裝作不知,等他好奇心過去,自然就會回覆從前。
所以此時我只是怔了怔,抿緊脣,低頭正要跟上宋景棠,卻被他退後一步,在我旁邊低聲說:“大哥的生日要到了,準備大辦呢。”
我正心慌意亂,不想受他恩惠,他卻主動解釋,這種老套的虛情假意的示好讓我對他的那部分反感加倍。於是敷衍地點點頭,不加理會。
誰知他毫不在意,揚起頭輕鬆地走在旁邊。又對我說:“不知道爲什麼,今天見過童桐兩次,每次他看我的表情都有說不出來的怪異。好似見我就想笑,又好似我的哪個地方讓他開始特別留意了。我起初還以爲是今天太匆忙,外表出了差錯,結果檢查了半天根本沒有問題。所以你說怪不怪?”
這話害得我的心又重重地一跳,更加無法回答。
他見我不理他,也不在意,只是嘀咕着:“不過他那座冰山也會有有那麼多表情的時候,真是人間奇景。”
從某種程度來講他跟童桐還真的是同類人——都一樣有某根神經粗到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