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愛屋及烏吧。
筱筱雖然從未見過這位姐姐,可從賀御君的口中,她能感覺到這一定是一位很知書達理又心地善良的好姐姐,無形之中就對這位已經告別人世多年的姐姐充滿了好感。
“叔叔……”陡然握住男人修長的手指,筱筱望着他柔柔笑了下,發自肺腑地道,“這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去祭拜姐姐。”
賀御君勾了勾脣,臉上落寞頹敗的情緒稍微收起一些,沉聲道:“等你能下牀走動再說。”
筱筱篤定地道:“我一定可以的!我也要回去看望姐姐!”
一碗粥終於見底,賀御君這才轉身將瓷碗放回小桌上,又活動了下僵硬受傷的右臂。
“對了……”男人陡然一擡眼,深邃的眼眸漫上疑惑,眉心也攏了下,“你還沒說清楚,在青龍會時,幫助你逃走的到底是什麼人,他爲什麼幫你?”
說起這事,筱筱臉色也是一僵,繼而又回憶起那一晚的情景。
當時情況危急,她只顧着自己逃跑,雖然心底裡很想救了那個夫人跟自己一起離開,可心有餘而力不足。
也不知道自己走後,那位夫人怎麼樣了,申屠梟那麼窮兇極惡的傢伙,肯定不會讓她好過。
想到這裡,筱筱慢慢收回了手,臉色也沉寂下來。
賀御君盯着她細細打量,見她滿臉憂鬱不捨的樣子,靠近了些,關心地問:“怎麼了?”
筱筱擡眼,清秀的眉峰微蹙,“叔叔,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位夫人到底是什麼人——”
“夫人?!”賀御君吃了一驚,“幫你的人是女的?”
“嗯!”筱筱點頭,“我不幸被青龍會的人抓回去後,昏迷了幾天,我醒來後不久,就見到了那位夫人。她好心給我送了藥來,但我覺得申屠梟身邊的人肯定都不是好東西,我起初不接受她的好意,還對她充滿敵意。後來她跟我說,她也是M國人,不得已留在申屠梟身邊。”
“我很吃驚,但想到都是M國人,心底裡對她的防備還是鬆懈了些。她還沒離開申屠梟就聞訊趕來了,我看着他們之間的相處,好像那位夫人受制於他,但不得不說,申屠梟明顯對那位夫人寵愛有加,他的下屬也都對那位夫人恭恭敬敬。”
筱筱說着,賀御君靜靜聆聽,但剛毅的臉龐卻漸漸沉毅下來,連深邃的眸底都似靜寂封塵了。
“那位夫人送來的藥很有用,第二天我的傷勢就有好轉,也因此,我斷定她雖然在申屠梟身邊,但應該並沒有參與他那些慘無人道的非法行徑,我當時還想,如果能有機會逃出去,我一定要把那位夫人救走。”
筱筱沉默了下,臉上的表情依然沉重而歉疚,眸底充滿了惋惜和無力,待到精神好一些,她又擡眼看向男人,“後來,我被申屠梟轉移了關押地點,我心知大概是你快要來救我了,越發着急。那天晚上,我正在房間裡試圖掙脫捆綁着我的繩索,突然就聽外面傳來爭執聲,我還沒辨明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聽見一聲槍響,而後門被撞開,那位夫人一隻手鮮血淋漓,另一手握着槍。”
這一幕顯然也超出了賀御君的意料,只見男人臉上表情一怔,銳利攝人的眼眸微微眯起。
筱筱知道他心裡想到了什麼,望着他點了點頭,“你想的沒錯,是這位夫人強行闖進來給我當人質,我纔有機會逃出去。她幫我解開了繩索,把槍塞進我手裡,逼着我脅迫她。”
當時那一幕在筱筱腦海裡重放,她情緒激動起來,眉宇間隱隱顫抖,“我不肯!我怎麼能那麼做啊!可是情況那麼危急,她又說,你馬上就要來救我了,來了這裡一定不會活着出去,我不怕自己死在那裡,可是我不想你去送死啊!迫不得已,我挾持了那名夫人。”
“申屠梟很快帶人趕來,看到那一幕瞬間明白了所有,望着那位夫人的眼神極其恐怕憤怒,我當時再度動搖,不想連累她,可是那位夫人竟還準備着一把匕首,她用匕首紮在自己脖頸上,逼着申屠梟必須放我走。”
眼淚落下來,筱筱氣息不穩,說不下去了。
雖然非親非故,可畢竟是救命恩人啊,而且對方是以這麼決絕、這麼壯烈的方式,不惜殘害自己來救她,這叫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接受。
筱筱哭出來,捂着嘴平息了好久,才哽咽着道:“申屠梟再寵她,也不可能接受她這種背叛行爲,她現在的情況一定很危急,說不定已經……”
後面的事她不敢再想,只是狠狠吸了口氣鎮定下來,朦朧淚眼望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冷峻男人,愧疚地道:“叔叔,我欠着一個永遠不可能償還的恩情。”
聽到她一聲“叔叔”,賀御君微微震了下,似乎思緒也沉浸在什麼遙遠的記憶裡無法自拔。
稍稍佝僂的肩背再度筆直挺起,他振作精神,握着小丫頭細軟的手指捏了捏,低沉的嗓音有些晦澀:“叔叔明白你的心情。”
“叔叔,我是打算回來後將這件事向上級反應,希望能引起上面的重視,把那位夫人解救出來。”筱筱握着他的手指一緊,急忙地問,“你覺得可行嗎?我判定那位夫人一定是被申屠梟強行擄去當壓寨夫人的,她是我們的同胞啊,我們既然知道了她的處境,那就必須想辦法把她解救回國,讓她迴歸正常人的生活,跟失散的家人團聚!”
賀御君點點頭,臉色嚴肅地保證,“我會立刻把這件事跟上面反映,只是——她在申屠梟身邊,我們想要解救也不是那麼容易。而且,她既然能有勇氣把你放走,那就說明她應該也有自己逃走的能力,可卻爲什麼一直沒有逃走?”
筱筱一愣,皺眉,一股戰慄無端地蔓延全身,“對哦……我沒想到這一點——你是說……”
賀御君凝肅着臉,望着她繼續道:“也就是說,如果她有能力逃走卻沒有,很可能是申屠梟還有什麼牽制她的籌碼。”
筱筱想了想,“那也有可能,她逃走過,但是失敗了呢!”
“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賀御君臉色始終冷沉,心底也一直壓抑的厲害。
“另外,那位夫人似乎身體不好,看上去總是病怏怏的模樣,但那一晚她要堅決放我走的模樣,又格外地堅強勇敢。我總覺得,那位夫人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頓了頓,筱筱說出心底另一個困惑。
賀御君點了點頭,沒說話。
不知爲何,聽了筱筱講述這件事,他無端地將那位夫人跟那片神秘的玉蘭林聯繫起來,進而——又想到了離世多年的姐姐。
筱筱幽幽一聲嘆息,吃驚地說:“沒想到申屠梟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竟然還是一個癡情的人。我剛醒來那天,申屠梟原本是在審問我的,聽他的下屬說夫人身體不舒服,他立刻轉身就走了——那副關心呵護的模樣,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賀御君挑眉看她,顯然也意外,只是,冷勾着嘴角,他不屑地斥了句:“他這種人,縱然癡情,也不會懂得怎麼愛一個人纔是好的。”
筱筱瞥他一眼,嘀咕道:“說的就跟你懂得似得。”
男人冷眉睨過來,筱筱立刻賠笑,可耳朵還是被他捏住,“你剛醒來就皮癢癢?”
筱筱皺眉,裝可憐,“叔叔,人家累了,想睡會兒。”
知道她的鬼伎倆,賀御君懶得拆穿,只是放了句:“別拿我跟那種連生命都不尊重的毒梟做比較!”
“是是是……”筱筱順着話哄他,男人起身靠近,要把她腦袋後墊着的枕頭拿出來,筱筱見他手臂活動不便,連忙阻止,“我自己可以,你也是個傷患呢,醫生叫你好好休息,你都不聽!”
賀御君應了聲:“嗯,等你睡醒,咱們換間病房。”
筱筱不解,“換病房做什麼?”
“好好休息!”
筱筱沒明白,這間病房也能好好休息啊。
可是她說了太多話,身體還虛弱,沒多問就陷入了夢鄉。
賀御君等她睡熟,依然沒有休息,而是叫了陳龍開車過來,他親自去機關單位見了劉司令,將筱筱說的情況詳細反映了。
這種跨國營救人質的案例,縱然軍方有能力,可不便參與,因爲軍人是嚴禁出國的。劉司令聽完他的話也面色嚴肅,當即又向上一級反應,希望上級組織能協調警方和外交參與,調查清楚這件事,能確定那名夫人的身份纔好。
見劉司令很重視這件事,賀御君心裡欣慰了些,轉身要走時,又突然回身道:“首長,如果能查出那位夫人的身份,一定要告訴我。”
劉司令有些吃驚地看他,想了想說:“你們要答謝。”
賀御君勾了下脣,“能救回來,纔能有答謝的機會。”他只是,想知道跟自己姐姐一樣愛好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