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的狂歡,模糊了日與夜的分割線,肆意享樂的人們無所顧忌之餘,疲憊和不知不覺中流失的錢幣,都會讓酒醒後的大多數下層市民懊惱不已。
“再一天,過完今天就去工作了!”他們鼓勵自己,然後摸了摸乾癟的錢袋,重新投入到狂熱的人流裡。
似乎連神靈也埋怨這羣奢靡的民衆,在狂歡節第五個月亮隱沒,日頭出來時,代表着混亂和罪孽的警鐘響徹整個勞倫西。
“發生什麼事了?”街上的民衆從骯髒的地面爬起來,揉着眼屎,好奇的圍在馬戲團的帳篷外。
灰色呈三角形的帳篷裡發出的尖叫,還沒從節日氣氛脫離的民衆們想,估計是那些帶勁的舞娘新想出來的主意。
穿着長筒皮靴和警服進行角色扮演遊戲,確實是個火辣的主意。
因爲狂歡節和【神恩之春】,匯聚在勞倫西的馬戲團、劇團、以及一些表演熱辣舞蹈的姑娘們,並不介意在工作之後,晚上留出個位置,賺多一些“叮噹”作響的玩意。
長期鍛鍊的盈盈腰肢和長腿,對勞倫西的男人而言,可足夠他們化身爲獸類。
所以,當你在街頭看見一些濃妝豔抹的女郎不停的罵罵咧咧,順便不雅的豎起中指時,很有可能會想起“咦,這不是火辣的珍妮嗎”?
“男人都是公狗!”本地流鶯總會在節日的時候想出一些頗爲精妙的詞語。
“男人都是公狗!”檢控官卡羅爾冷冷的審視。
這是個神情倨傲的姑娘,簡潔修身的女式西服,齊耳的灰色短髮。全身上下除了別在領口的月桂花色絲巾外沒有任何屬於女性的裝飾品。
“馬戲團的負責人呢?怎麼還沒有來,或者說他也像這幾個躺在地上的公狗一樣……”
姑娘發表了一通惡毒的評價後,示意性的望向了瑞恩,充滿知性的棕色眼眸流露出的冷漠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帶刺的薔薇。
巡警隊隊長瑞恩翕動着嘴脣,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面對如此直白刻骨的辱罵,相信不知情的男人聽到了都會惱羞成怒,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是一輪巴掌。但別在姑娘月桂花色絲巾的金幣文書胸針,以及流傳在第一檢察廳的關於這個女強人的故事,讓脾氣火爆的瑞恩悻悻住了嘴。
這時,有幾個膽大的市民掀開了帳篷,好奇的把腦袋伸了進來。
散落一地的衣物,男人**的身體以及失去生命血色的臉孔,讓他們當場就嘔吐起來。
“你們這羣該死的雜碎,快滾!是好奇牢房裡的景色嗎?”找到機會發泄的瑞恩朝着他們大吼。
“你最好把左邊第二個禿頭男人捉起來。”卡羅爾皺着眉,突然向瑞恩道。
“爲什麼?”
“因爲他在想,這個該死的巡警官就像條狂怒的瘋狗。”卡羅爾平靜的說,然後轉身檢查起男人粗野骯髒的身體。
“瞳孔放大,臉上還保持愉悅的表情,初步判定爲死前進行着性行爲,和前幾次一樣,受害者身上的血液不翼而飛,脖子上有兩顆被犬科動物刺進去的牙洞,剛好刺進了死者的血管。”姑娘冷靜的摸樣讓其他巡查官暗暗摸了把冷汗。
只有隊長瑞恩咬牙切齒的向外走出去,一把將禿頭男人抓住:“狗屎的雜碎,你剛纔是在說我像條狗嗎?”
“你怎麼知道的……”禿頭中年男人傻傻的看住了他。
……
你曾說,我會升到天上,我會高舉我的寶座,在神衆星之上…我會與至上者同等。
你曾說,貪婪、懶惰、淫蕩、傲慢、善妒、易怒、饕餮,是我的罪。
你曾說,我不得與君王同葬,因爲我敗壞你的國,殺戮你的民。惡人後裔的名,必永不提說。
我站在神的影子處,帶着神所沒有的微笑,我是古蛇。
暗夜中的星辰凋零,似乎連諸神也不喜縱樂的愚民,將星辰與月隱匿於冰冷的蒼穹。塵世間的燈光日趨繁盛,流傳的故事太遙遠,模糊的神音,慾望的人間,人早已無法保持對神的敬畏。
貪婪冰凍的國土,饕餮的盛宴……
黑袍被纖細的手指扯下,隨風覆於聖十字的石碑,模糊了十字架的陰影。
她用蒼白近乎沒有血色的手,漆黑的指甲輕輕撫上了左胸,像是最虔誠的騎士面對每一個修士一般,躬身,用略
顯沙啞卻稚嫩得若風中嫩芽的女聲呢喃:“謝謝款待。”
唯一保持冷靜的安娜貝拉看着眼前的女人,輕蹙起柔順的眉。
長至腰際的淡金色的長髮,髮梢柔順光亮,黑色的捆綁束腰的哥特式禮服風格,大下襬的公主裙下點綴着一圈幽暗華麗的黑薔薇花蕾,蕾絲與面料疊加的黑白色鏤空,散發出神秘而性感的氣息,暗花紋的鏤空面料,隱約透出蒼白細嫩的皮膚。蓬袖上的蕾絲邊拉着細綢帶子,歪歪斜斜的搭在消瘦的肩胛骨,本該突出女性完美曲線的捆綁束腰,卻流露出頹廢灰暗的華麗,胸前交錯的花紋精緻繩結,不經意間顯現出的蒼白皮膚,在T形十字章的襯托下更顯得詭異陰暗。
這樣的服飾,如果穿在其他公國,一定會被認爲是瀆神者的。
而眼前的……少女,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裝飾,用古怪誇張的妝容標榜出了不可思議的妖異美感。
在靜謐的墓園,在聖者的十字架前,穿着華麗服裝的少女,手託銀盤,脣間溢出鮮血。
濃厚的暗黑色眼影,妖豔的脣線。沒有悲傷的麻木臉孔,精緻如陶瓷人偶,
站在安娜貝拉眼前的少女,如同暗夜中牆角盛開的夜曇,在不經意間吸引着人的整個心神,那不可觸碰不可接觸的神秘氣質,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的精緻軀體。
猶如墳場徘徊的鬼魅,帶着不思議的魅惑,帶領每一個人進入詭譎的夢魘。
吸血鬼?
安娜貝拉的思緒極速轉動着,聯繫着勞倫西最近所發生的殺人事件,即使是從來不相信妖物和鬼魂的她也不得不冒出這個想法。
她把目光投向男孩,發現弗洛名悠此時的情況有些不理想,似乎是驚訝於突然遭受到的襲擊,似乎是被少女飛人陰晦的氣息震懾,男孩臉色蒼白,神情恐懼,連往日晶瑩剔透的緋紅雙眸也蒙上了一層灰暗。
難道,他被?
安娜貝拉剛想說些什麼,卻不防耳邊傳來一聲響徹墓園的尖叫。
身穿男裝的藍鷹大小姐渾身都在顫抖,她哆嗦着,顯然是氣極,“程”的一聲便揮舞出了精美的長劍。
“你……你……竟然在這裡做這麼……這麼下流的事情!”
碧翠斯臉色通紅,不知道是惱怒眼前少女的不要臉還是生氣其他事情,她手腕一抖,嫺熟的挽了個劍花。
“你是誰!說!是……是不是傳說中的吸血鬼。”說到後面,碧翠斯的聲音越發的顫抖了。
順着她的視線,可以看到少女左手託着的銀盤中,一顆鮮紅的心臟,依然在歡快的跳動着。
華服少女眨了眨眼睛,捲翹的睫毛上下交叉,平靜的黑色池塘看不到一絲漣漪。
“吸血鬼?”她歪了歪腦袋,麻木的表情顯得更像是擺放在櫥窗的精緻人偶:“你說的是死徒吧?”
“死徒?那是……喂,你在做什麼?”
碧翠斯大叫,少女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她那染着漆黑色指甲的手,赫然摸向了跳動的心臟,然後……一掰。
靜謐的環境立即傳來“撲哧”輕微的響動,鮮紅汁液四濺的畫面,華府少女把那小小的,流着鮮血的心臟撕下一口,緩緩放入紅脣咀嚼。
“你……”碧翠斯目瞪口呆。
“吸……吸血鬼!?”碧翠斯終於想起了勞倫西最近盛傳的兇殺案,詭異的殺人手法,受害者鮮血不翼而飛,眼前的少女……她轉頭看向了安娜貝拉,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小相識的她知道,安娜貝拉很多時候都比她冷靜和更善於分析。
安娜貝拉彷彿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靜靜的看着華服少女小片小片的撕扯噴灑着鮮紅汁液的心臟,然後送進嘴裡。
碧翠斯冷靜了下來,她的目光沒有了恐懼和疑惑,綠色的雙眸閃爍出咄咄冷光。
氣氛,一時安靜了下來。
聖經所描述的吸血鬼,亞伯和該隱,牧人和耕田者,因爲妒忌亞伯的貢品受到天父的喜愛,妒忌的原罪使該隱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天父懲罰他終生流浪,只能以吸血爲生。
英俊、妖異,像個奢華的貴族一般住在夢幻的城堡,他們酷喜少女的鮮血,身體沒有溫度,沒有心跳,不用呼吸。在衆多流傳的故事中,他們擁有極快的速度,並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可以化身蝙蝠,驅逐白狼,力量極大
。在聖經的記載中,他們害怕陽光,害怕任何一切與銀相關的物品。
“還剩下最後一塊了,你想要嘗一嘗嗎。”女孩自顧自的說着,空洞的眼神很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在自言自語,然而她下一個動作卻讓安娜貝拉和碧翠斯的臉,瞬間飄起兩朵醉人的酡紅。
少女隨手丟掉銀盤,裁剪着繁瑣皺褶的散邊燈籠袖伸出了瘦弱的手掌,一手捉住了剛想逃走的弗洛名悠,她輕輕的將額前的淡金色劉海撩到小巧的耳朵,右手又輕佻的擡起了男孩的下巴。
在少女目光的逼視下,一片迷離的秀雅紅暈從弗洛名悠的兩頰暈開,宛若晚霞逸散的紅雲。
男孩手足無措,他撲閃着緋紅的眼瞳,紅寶石醞釀的水霧氤氳閃耀着光。
少女再也把持不住,毅然決然的俯衝向他的脣間。
“呀!”墓園傳出了碧翠斯的尖叫。
她兩頰飄紅,捂着嘴脣,驚駭欲絕的望着眼前的情形。她的眼神不自覺的帶上了興奮和狂熱,隔了好一秒纔想起這是在非禮。
於是碧翠斯飛快的邁出步伐,然而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薄別人的女流氓穿着可愛圓頭平底鞋的腳一伸,銀盤恰到好處的落在了碧翠斯的腳下,無辜的大小姐頓時摔倒在冰冷的土地。
“你是……飛牧馬場的艾爾沃德小姐?”安娜貝拉不敢相信的問。
如果說起坎普爾家族的崛起,就不得不提起隱匿於藍鷹家族影子,艾爾沃德。六百年前,維特羅伊陛下的藍鷹鐵騎以及十三騎士在整個神恩大陸都赫赫有名,然而世人只知藍鷹鐵騎的威名,卻不知一直爲坎普爾大公的軍隊提供優質戰馬的艾爾沃德家族,六百年來,默默爲藍鷹紋章奉獻的牧馬人隨着坎普爾家族地位的水漲船高,這個家族也擁有了橫跨勞倫西和底特律的最廣闊的冬心草草場地,家族更是獲得世襲的伯爵爵位,領新西里的飛牧草場。
每一個聖羅蘭騎士最渴望的,莫過於擁有飛牧草場圈養的純血馬,以及帝都羅蘭金幣文書家族製造的盔甲和騎士劍。
艾爾沃德小姐緩慢回頭,烏黑的眸子,仿若無光純粹的黑蝶珍珠,精緻得甚至讓人懷疑,這是否是人偶師的最高傑作。
碧翠斯卻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少女,“表妹……”她躊躇的說。
艾爾沃德和坎普爾家族一直保持着聯婚的習慣,相生相依的家族顯然關係十分親密。
碧翠斯爬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髒亂,表情有些發傻。
作爲世交的家族,甚至稱得上是附庸的關係,她小時候也經常到飛牧草場玩耍,記得當時還是4歲的她,老艾爾沃德夫婦就已經雙雙撒手人寰了,老人家對女兒憐愛無比,爵位的繼承權、財產整個家族的一切都交給了當時小布蘭琪。
那些正值壯年野心勃勃的叔叔自然不會樂意受到一個小孩子的滑稽統治,在密謀商量後,沒有等藍鷹家族做出反應立即劫持了布蘭琪表姐,並且拒絕和坎普爾家族繼續來往。之後家族派出了藍鷹的家族騎士,意圖拯救布蘭琪,卻不想,等來到艾爾沃德的領地時,火焰燃燒着飛牧堡,所有的僕人、族人全都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悲痛的騎士只能一邊派人搜尋生還者,一邊驅趕着驚慌的馬兒。
然而等所有人整理完一切的時候,儀容乾淨整潔的布蘭琪,從燃燒殆盡的古堡中施施然的走了出來,平靜的表情讓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碧翠斯的兄長艾比蓋也是一同前去平亂的騎士,直到現在,他提起當年發生的事時還帶着不可置信和讚歎的語氣去形容布蘭琪。
之後隨着她長大,對這位神秘表妹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僅僅幾次家族聚會的時候遠遠見過,天性跳脫的碧翠斯甚至已經忘記有這麼一個表姐了。
“碧翠斯……”布蘭琪皺了皺眉,這細微的舉動卻讓碧翠斯瞬間狂喜,她跳了起來,一把撲在了保持着冷漠臉孔的表姐身上。
“表妹表妹,是我,我是碧翠斯啊,記得我嗎?”
布蘭琪遲疑了人一會兒,沒有推開熱情得有些過分的碧翠斯。
“冷熱收縮,熱氣滾燙的西紅柿汁,包裹在剛出爐的甜糕上。”這時迷茫了好一陣子的弗洛名悠終於清醒過來,打量着擁抱的姐妹倆。
注意到安娜貝拉好奇的目光,他聳聳肩:“前幾天有幸品嚐到坎普爾小姐的手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