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坡村,顧名思義,這個村的村民大多姓胡,姓孫的很少,而這次找廉春雷的孫大爺,就是一個外來戶,七年前莫明其妙就來了這裡。廉春雷在路上這樣給廉古六介紹孫大爺。
從廉春雷家順着公路騎車過來,不一會兒就到了孫大爺家,靠近公路百十米左右,地勢稍高。廉春雷在院牆外喊道:“孫大爺!開門!”
“來啦!”一個渾厚的聲音從牆內傳出來。木板做的大門打開一扇,卻是一個十幾歲的漂亮小姑娘在探頭張望。廉春雷見小姑娘只顧好奇地望着廉古六打量,一時忘記了開門讓路,便一按喇叭,喝道:“好狗不擋路,讓開!”
小姑娘面色一冷,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理睬廉春雷,只將門推得開了,滴溜溜的圓眼又看了看廉古六,然後返轉身走了。廉春雷將摩托車直接駛進院內停下,這時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迎上前來,將一包煙拆封,抽出一支遞給廉春雷,看了廉春雷身後的廉古六,微笑着問:“這位小夥子呢?也來一支?”廉古六連忙搖了搖手,說不會吸菸。
廉春雷介紹道:“這是我侄兒,從渝州過來的,高中剛畢業。”
這敬菸的老頭正是廉春雷稱呼的孫大爺,只見孫大爺呵呵一笑,說道:“難怪細皮嫩肉的,原來是大城市來的學生娃娃,是來渡假的吧?”
廉春雷笑了笑,應道:“給我當徒弟,學醫豬!”
廉春雷這話一說出來,孫大爺不由怔了一下,旁邊站着的小姑娘也是一臉稀奇之色。
“看仔細了,我是怎麼做的。”廉春雷低聲對廉古六說了一句。廉古六心中卻是一片無奈,我還沒有想好學這個呢?什麼時候答應給你當徒弟?還馬上開始上課了?這不是牛不喝水強壓頭嗎?
孫大爺對屋內喊道:“喜妹,在竈頭燒點開水!”
原來那小姑娘叫喜妹,廉古六一想剛纔小姑娘的神態,哪有一點喜感?分明挺厲害的嘛!嗯,與大伯這種獨斷專行、蠻不講理的性格有得一拼。
不敢有所違拗的廉古六緊隨大伯身後,跟着孫大爺走進豬舍。廉古六看到,那豬舍是用厚長的青石板四面相隔開來,兩面緊挨着牆,高齊腰間。一頭毛長體碩、渾身污垢卻能看出是白色的大豬側臥了躺在圈內石板上面,呼吸聲又粗又重。
在農村,養豬的房間,一般稱之謂“豬圈”,就是用長石板將豬圍起來。當然也有用水泥牆的,但豬有事沒事總要調皮,水泥牆總會被豬用嘴拱出一個大洞。人們形容豬,
一般習慣用個肥字,而孫大爺養的這頭豬在外觀上看去卻不能用“肥”,甚或要用上瘦削這個詞,因爲,它背上的骨頭,都隱隱被凹現出來。儘管是白天,這低矮的豬舍(以後叫豬圈吧)內依然光線昏暗,廉春雷讓孫大爺打開電燈,廉古六四下張望,屋頂蜘蛛網密佈,土坯做的牆體坑坑窪窪,想來光線都被這牆頭吸收了,開燈也好不了多少,或者,更有可能是燈泡的瓦度太小,農民大爺節省。
懷着一種大城市優越感的廉古六正在感慨,被廉春雷用手輕拍一下,還瞪了一眼!廉古六趕緊聚精會神關注大伯操作程序。只見廉春雷拿出一個十釐米左右長、吸管般粗細的溫度計,尾端繫了一個小夾子,握住溫度計一端,用力甩過幾下,便悄然翻過豬圈內,慢慢摸近這頭大豬。
一見有陌生人靠近,大豬似乎有些驚恐,想要爬起來,卻被廉春雷口中喚個不停的嚕嚕聲迷惑,猶疑地停止了躁動。
廉春雷在豬的腹部給豬搔癢,大豬舒服得動了動身子,側趴得比先前更有姿勢了,顯然是爲了方便麪前這個人類來伺候它。
見大豬安靜下來,廉春雷將溫度計慢慢插入大豬的肛門,然後將小夾子夾住尾巴上方的毛將溫度計加以固定。做完這些,也不站起,就蹲在那兒與孫大爺聊天,問豬的症狀表現。孫大爺說,這母豬餵了有十多年了,這兩天就是不進食,趴在地上也不動彈。廉古六暗忖:十多年的豬,難怪就算瘦不拉嘰,也比一般豬大了不少。
五分鐘左右,廉春雷取了溫度計,翻出圈外,一行三人來到院中。廉春雷用紙巾將溫度計擦拭乾淨,舉在眼前側了又側以便觀看,又送到廉古六眼前,教廉古六如何讀數。廉古六發現,只有在一個正確的角度,才能看清裡面的水銀柱長度,此刻溫度計顯示的數字是:41.5℃。
廉春雷對廉古六說了自己的診斷:判明豬的體溫就是取其直腸溫度,成年豬的正常體溫爲38℃—39.5℃,這明顯是高熱,說明有炎症。一旁的孫大爺在仔細聽,而廉古六卻不免雲裡霧裡,有心拿筆紙記下來,卻是場景不合適,何況來之前也沒這個準備。
這時,孫大爺的孫女孫喜妹從竈間端了一碗直冒熱氣的沸水出來,走得很慢,顯然怕是晃了出來燙着了腳。廉春雷示意孫喜妹將碗放在地上,打開醫箱,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鋁盒,拿鑷子從裡面夾出兩顆粗大的針頭,將之放進碗內。廉古六瞪大了眼,這是什麼?用沸水消毒?
廉春雷從醫箱旁側的夾袋取
出兩把金屬注射器,分別對着碗內沸水,輕緩拉起,沸水便慢慢盛滿管內,碗中水量迅速減少。廉春雷將兩顆針頭從碗內夾出,放進盒內,然後分別將兩把注射器對着水碗,重複推拉。廉古六想了想,這應該是在清洗注射器。
“這是八號針頭”廉春雷將剛消毒的針頭套牢在注射器上,對廉古六說了一句。廉古六接過注射器,看了看前面的針管,哇!好粗啊!中空堪比牙籤,針頭尾部一側,鑄着一個顯眼的阿拉伯數字“8”,這要是打在人的屁股上,那血還不噴薄欲出。
“看這裡!”廉春雷沒好氣地對正在大驚小怪的廉古六說道。廉古六急忙端正了態度,不眨眼盯着大伯的一舉一動。廉春雷取下醫箱夾層,從內選出幾個寬厚相異、長短不一卻又印製精美的紙盒,從這些紙盒內拿了幾管高高低低液體顏色不同的針劑,衝廉古六一笑,廉古六以爲大伯要教他怎麼樣配藥,正在思忖一時半會哪學得會,卻聽大伯得意的說道:“看我怎麼表演。”
哦,原來是有節目可以觀賞,表錯情了!廉古六暗忖。
廉春雷從醫箱裡拿了一小塊砂石,在針劑管口處標有一綠點的地方磨了一下,留下一道白色印子。取出的針劑,一一這樣磨過,廉春雷便拿了針劑,雙手從中輕掰,“啵”的一下,管口便齊齊斷開,藥劑不灑一滴。看得孫大爺、孫喜妹佩服不已,至於廉古六......
“我看那些醫生,好像都是用鑷子這麼一敲,省事,還安全。”驚愕的廉古六擔心大伯受碎玻璃扎傷之苦,又不確定這麼費時費力的玄機何在,便有此弱弱提示。
“農村不比城裡,還有許多幹農活喜歡赤腳的,碎玻璃容易扎着腳。記住,將方便留給別人,不方便留給自己,這就叫有良心。”廉春雷淡淡地說。
“廉醫生這句話說得好!我孫海狗佩服!”孫大爺伸出大姆指,一臉微笑對廉春雷讚道。
這老頭的名字......海狗?我暈喲,叫海獺也稍微好聽一些嘛。廉古六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在狂笑不止。
廉春雷將兩管藥劑配好,拿了注射器便往豬圈走去,廉古六剛纔走神了,擔心大伯發現,這會兒打起精神,緊隨其後,廉春雷見廉古六這幅模樣,卻也暗暗歡喜,心頭想了半天詞,終於想到了一個“儒子可教也”!
廉春雷將一盛滿藥劑的注射器讓廉古六拿着,自己手持另一管注射器,翻入豬圈內,口中說教:“豬的注射部位,在耳根後面三指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