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羞成怒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池裡的水霧氤氳裡,馮豐偷眼看去,他的目光,這個,真是越來越“可怕”!再看下去,問題就大條了,她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想打破僵局:“皇上,您先出去吧……”

皇帝的眼裡浮起比剛纔進來時候更深刻的怒氣,這個女人怎麼越來越古怪了?她居然敢一再叫自己出去?她莫非病糊塗了,忘記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了?可是,看她的樣子,臉色紅彤彤的,並不像已經病入膏肓的樣子啊。

他沉聲道:“你叫我出去?”

馮豐心裡一陣恐懼,忽然記起自己不過是一個失寵的昭儀,而且還是他的名正言順的“妃子”!現在是在他家的地盤,真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哪裡還敢繼續堅持?見他怒氣衝衝的樣子,她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更深地將身子蜷縮在水裡。

她那副驚惶的樣子看在他眼裡,他簡直不知該意外還是憤怒,只道:“出來!”

這聲音已經有了幾分嚴厲!馮豐惶恐地擡起頭,卻又飛快地低下來,他叫自己出去?就這樣赤身裸體水淋淋地出去?她依舊蜷縮在水裡,手一抖,那支淡黃色的有着觸鬚的花苞一下掉在了水裡。

她的胸前忽然變得毫無遮擋,正是玉峰初露的時候,淡淡水波盪漾裡,幾片粉紅色的花瓣飄來,其中幾瓣恰到好處地貼在了她的玉峰上。

這半遮半掩的情景看起來竟是如此華麗而陌生的誘惑,他喉頭一緊,忽然如此清晰地記起,浴池裡這個女子正是自己曾經十分寵愛的女子,立刻柔聲道:“妙蓮,起來吧……”

他的聲音變得溫柔而曖昧,他甚至叫的不是“愛妃”而是馮昭儀的小名“妙蓮”!

馮豐暗道:難道今晚真的要落入魔掌?

慌亂之間,又逃避不得,她差點恨不得將頭也完全縮進水裡去。

他如此溫柔地叫自己的“愛妃”,卻見她不但不出來,身子還一個勁往水裡縮,幾乎連頭都快縮進去了。以前的馮昭儀決不是這樣的。他心裡十分奇怪,忽然蹲下身子,一伸手抓住她的手就往上拉。

“不要……”

她掙扎,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如此,幾乎變成了半推半就,卻哪裡掙扎得脫?他傾斜了身子,雙手用力,生生將她從池子裡拽了上來,也不管其他,一把抱住她就往旁邊那張牀一般的浴臺走去。

身子溼淋淋地躺在浴臺上,只覺得一陣冰涼。馮豐她見他眼睛裡那種越來越異樣的火焰,嚇得緊緊捂住自己的胸部,全身哆嗦。直罵,是誰那麼缺德設計瞭如此方便“淫蕩”的浴臺?真是荒淫暴虐啊。

皇帝哪裡知道她想那麼多?他君臨天下多年,宮裡的女人無不對他恭恭敬敬,無不用盡手段希望得到“侍寢”的機會,而且在侍寢的時候,那些女人都得小心翼翼地討好、百般柔順嫵媚地爲他寬衣解帶。以前的馮昭儀儘管風情出衆,但是也是這些女人之中的一員,常常花費很多心思化妝打扮,以求得更多侍寢的機會,如今倒好,那麼風情浪漫的一個女人,一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遇到反抗,他不僅不生氣,反倒來了異樣的興趣和興奮,他隨手抓了一條浴袍,胡亂將她擦拭乾淨,然後,將浴袍扔在一邊,立刻俯身下來抱住了她。

馮豐再白癡也知道他想幹什麼了。男人真是可怕的動物,剛剛還怒氣衝衝,不知想來責備馮昭儀什麼,可是,見了馮昭儀在水裡的身子,情慾上來,似乎什麼都忘了,竟然不管不顧就要親熱起來。

他不管不顧,她可不能不管不顧啊。她在21世紀雖然已經22歲了,可是隻談過一次戀愛,而且尚處於牽手階段,就被所謂的“好友”撬了牆角,跟那個男人分了手。可不能一到古代就莫明其妙地被一個男人OOXX了,於自己來說,他還是完全的陌生人啊。她雖然並不堅持什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總不能就這樣莫明其妙地失身了吧?

可是,自己如今已是他的“寵妃”,如何拒絕得?

他的頭已經完全俯下來,狠狠吻住了馮豐。她又驚又怕,只顧拼命掙扎,用力地推他,卻怎麼也動不了他分毫。

她的反抗更激起了他的慾望,他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大手握住那小巧的玉峰,心裡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身下的女人並非馮昭儀,而不知是哪裡來的帶點野蠻又帶點不羈的陌生女人!想到這點,他更是興奮起來,一種強烈的征服感遍佈全身:一定得狠狠征服這個女人!

他的魁梧的身子已經完全壓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因爲緊張而變得緊繃繃的。他有力的大腿放在她緊閉的雙腿之間,輕輕頂開她的雙腿,摩梭着讓她不由自主地分開雙腿。

她緊緊閉着眼睛,那樣青澀的表現絕非是擅長風月風情萬種的馮昭儀的表現。這讓他更是覺得新鮮刺激,慾望快達到頂點了。他再也等不及按照往常的習慣,讓女人爲自己寬衣解帶,自己飛快地解開衣帶,似乎急於馬上解除身上的束縛,立刻舒緩身體裡強烈的慾望。

他的袍子已經解開,一隻腿伸在她的腿中間,不讓她合上,然後,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嘴脣。

那樣強烈而陌生的男性氣息佈滿全身,又被他吻得幾乎要窒息過去,馮豐好不容易將頭偏開一點,只見他已經全身赤裸,嚇得大叫一聲,差點要暈過去。

他聽得那樣一聲可怕的大叫,不由得擡起頭來。也許是她臉上的懼色、也許是她拼命推卻的舉動,他的興致一下冷了下來,狠狠地盯着她:“你是什麼意思?”

在皇宮裡,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拒絕皇帝,拒絕的下場就是死!她從恐懼裡慢慢回覆了幾分神智,心裡一動,顫聲道:“臣妾得的是傳染病,怕傳染了皇上。臣妾微賤之軀自是死不足惜,皇上龍體可不敢有絲毫損傷,臣妾真是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

也許是驚嚇過度,也許是他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軀體,她幾乎氣都喘不過來,渾身顫抖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他摸摸她尚在顫抖的身子,似乎這時才記起她的病情,翻身坐了起來,將她抱在懷裡,讓她的柔軟的胸部緊緊貼着自己堅硬的胸口。

這時,她的人她的聲音,都變得異常的柔順,似乎又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馮昭儀了。他心裡那種陌生的奇怪的感覺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幾分:“朕倒忘記了你生着病,沒有體恤你,反倒是妙蓮你擔心着朕的身體,妙蓮,還是你關心朕啊……”

“臣妾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皇上,可是病軀微賤,卻又不敢親近皇上,請皇上贖罪……”

她的聲音裡帶着柔順而關切的哭腔,心裡卻暗道慚愧,原來,女人往往生來就有做戲的天分,如此噁心的話居然隨口就說了出來。

噁心之餘,她不禁暗罵一聲,什麼世道,這男人如此囂張,憑啥自己就是微賤之軀?憑啥自己差點被強暴還得對他低聲下氣?就連病了還得受這樣的罪過?

皇帝聽得這話心裡一酸,又見她眉眼悽楚,眼含淚花,顯然以爲她是在悲哀自己的病情和冷宮的遭遇,嘆息一聲,拿起旁邊自己剛剛脫下的袍子,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裡,摸摸她的頭髮,柔聲道:“妙蓮,朕無日不掛念着你啊,你好好養病,待身子再好一點,就搬回昭陽宮吧……”

感覺到他的雙手將自己抱得更緊了,第一次如此靠近這陌生的懷抱,馮豐的身子一陣微顫,想離開他,可又不敢有所動作,怕將他激怒,只低聲道:“皇上今晚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聽她這一問,皇帝才記起自己今晚來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狠狠責備她幾句的,但是念及她久病孱弱,心裡頓生幾分憐惜之意,語氣便嚴厲不起來了,只緩緩道:“愛妃,你在病中心情難免惡劣,可是,無論如何,你今天也不該那樣對待宸昭儀……”

耶,自己怎麼對待宸昭儀了?

馮豐忘記了害怕,莫明其妙地看着他:“我什麼時候招惹宸昭儀了?”

他見她辯解,明顯地面露不悅之色:“宸昭儀不顧自己有孕在身,好心來探望你,你怎麼可以因爲妒忌伸手推她?害得她差點流產了?”

“你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推過她了?我怎麼會去推一個孕婦?我碰都沒有碰到過她,好不好?”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銳利:“馮昭儀,你還要狡辯?那麼多宮女妃嬪都看見了,你還要百般抵賴?”

毆打孕婦,這就不是妒忌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了。她憤怒得一把推開他,幾乎要從浴臺上跳下來:“誰看見了?誰看見了叫誰來對質!”

他抱着她的手忽然鬆開,眼睛裡閃着危險的怒火:“你真要她們來對質?馮昭儀?”

她一怔,立刻明白過來,既然宸昭儀告狀說是自己推搡了她,聽皇帝這口氣,什麼“那麼多宮女妃嬪都看見了”云云,宸昭儀肯定早已和那幾名嬪妃串通好了,自己這一去對質,豈不是自取其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怎麼?不敢對質了?馮昭儀,朕最恨女人存心歹毒了,你居然恃寵生驕,連朕的骨血都下得去毒手,朕真是看錯你了……”

“我沒有,柳兒她們可以爲我作證……”

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的宮女自然爲你作證。”

“你既然不相信我,宸昭儀的宮女也可以爲她做僞證……”

“可是,除了宸昭儀,林貴人、盧淑儀她們也力證你的狠毒舉動,她們有何必要誣陷你?”

馮豐被責問得張口結舌,一時之間,一句也無法替自己分辨。

皇帝見她沉默,更是大怒,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是向來能言善辯麼?今天衆目睽睽之下,無法替自己辯駁了?”

蒙上這等不白之冤,馮豐也大怒起來:“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絕對沒有推她!我怎麼可能去推一個孕婦?是她設計陷害我!”

“宸昭儀向來平和寬厚,在宮裡有口皆碑,現在她怎麼會無緣無故來陷害你?你生病多時獨居這別離宮有什麼值得她不顧生命危險來陷害你的?”

“嘿,你也知道馮昭儀已在冷宮無人關注,所以只好任人誣陷宰割了?”

“你還要強辯?”

“我不是強辯,我也不知道宸昭儀和馮昭儀過去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卑鄙到來陷害一個快要死的人……”

“啪”的一聲,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馮豐的臉上。

三分憤怒、三分驚訝、三分害怕,她捂住臉看着面前這個氣得直喘粗氣的男人,也顧不得自己還是光着身子,一下坐起身來:“昏君,你居然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他看着往常柔順嫵媚的女人,突然變得如此潑辣,如此陌生!他見她那樣狠狠地瞪着自己,嚷嚷得如此厲害,又是憤怒又是意外,心想,這女人真是瘋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死不悔改不說,竟然還敢罵自己是昏君!

他站起身來,他袍子的一角還被她的一隻腿壓着,他手一用勁,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猛力一拉扯,她毫無防備,一下從浴臺上跌到地下。頭碰觸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她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伸手一摸,手上熱乎乎的,竟然是腦門磕出血來!

他穿上袍子,看她的腦門上和手上都是血跡,也不伸手扶她,冷哼一聲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道:“馮昭儀,你現在朕的面前都是如此囂張,對待其他嬪妃的態度就更可以想象了!來之前,朕原本對宸昭儀的話還有幾分懷疑,現在可是完全相信了!你不要仗着朕以前的寵幸就爲所欲爲,你好自爲之吧!朕今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疼痛和怒火堆積在心底,如火山一般地爆發出來,馮豐將滿是血跡的手晃了一下,大聲道:“嘿嘿,這就是你所謂的寵幸?如果是這樣,我想,馮昭儀寧願不要!我永遠也不會希罕!”

這次,輪到他站在門口呆呆地看着她,都這種情況下了,這個女人居然還不知死活地強嘴?

怒火騰起,他冷然道:“馮昭儀,你真以爲朕不會殺你?”

馮豐嚇了一跳,忽然記起自己所處的年代,這個男人一句話,只怕自己立刻就得腦袋搬家。幾分清醒涌上來,她想強壓下滿腔的怒火,可是,胸口那股無名怒火一時怎麼忍得下去?氣憤交加,一張口,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她光着身子,這口血滴在胸前,皇帝見她腦門上、嘴角上、胸前都是血跡,也嚇了一跳,只道,“你好自爲之吧”,說完,便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豐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門口,初春夜晚的風陣陣地吹進來,吹得人的心口冰涼冰涼的。

她呆坐了一會兒,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娘娘……”

柳兒戰戰兢兢地跑進來扶起她,看她滿腦門的血,驚叫道:“娘娘,您的身子好燙,您怎麼受傷了?皇上打您了?”

她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折騰半天,終於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裡,可是,身子還是時冷時熱,跟篩糠似的。

馮豐摸摸自己的額頭,燙得厲害,正是今天被那個該死的皇帝逼在浴臺上折騰那麼久的緣故。肺病最怕發燒感冒了,如此一反覆,恐怕許久都好不了了。

想起皇帝那憤怒的目光和臨走時狠命的一推,她暗道晦氣,“丫的,罵我狠毒,我看這宮裡纔是人人透着狠毒和詭異”。

那個該死的宸昭儀,用了這麼一個拙劣的手段來陷害自己,偏偏自己就侷限在這冷宮一點也辯駁不得。

唉,什麼宸昭儀、盧淑儀、皇帝,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非讓她們整死不可。

夜已經深了,牀頭點着的燈已經越來越黯淡。馮豐越想越害怕,強行掙扎着半坐起來,看看守候在一邊打瞌睡的柳兒:“柳兒,我父母什麼時候才能來接我啊?”

柳兒睜開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柳兒才嘆息一聲:“娘娘,您這一走,只怕……”

“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呆一天了。”

“唉,聽說皇上已經傳令下去,估計侯爺他們一個月之內能趕到吧。”

唉!自己就只好再忍耐一個月吧。

馮豐沒有想到自己“推搡懷孕宸昭儀”的莫須有的罪名是如此嚴重!

第二天起,別離宮的宮女除了柳兒外,其他人全部被撤離,說是宸昭儀懷孕了,需要人手。

宮女沒了不說,就連御膳房送來的膳食,也再不如往常一般精緻可口,變成了全然冷硬的饅頭、剩飯之類的。往常,御膳房都是她這裡列出單子,照單送來,現在,送飯菜的小太監一臉的輕蔑“有得吃就不錯了,你還想挑三揀四?什麼東西!”

可口的熱飯菜是不要想了,就連藥膳間的藥汁也送得越來越不準時了,而且有一天沒一天的送,似乎這藥給你服也可不服也可。

這些都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可怕的是,負責管理炭火的“惜薪司”也停止了對別離宮中木炭的供應,說是春天了,天氣暖和了,不需要了。可是,其他宮照樣供應着進貢來的優質無煙木炭。

這金陵城地處北方,又是早春風寒,再加上短暫的幾個晴天后,就下起小雨來,纏綿好幾天,悽風苦雨得幾乎完全跟冬天一樣,起碼在零下十幾攝氏度。沒有木炭,房間裡就沒法生火盆,這別離宮完全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裡裡外外冷得跟冰窖一般。

這不是要自己的命麼?

感冒加上如此冰冷的雨天,馮豐再也沒法外出,只好每天緊閉宮門,不敢讓一絲風吹進來,自己則躺在牀上,讓柳兒將所有的被子都抱來讓自己蓋上,如此,還是覺得冰冷,尤其是下雨的夜晚,整夜整夜,手腳都是冰涼的。

三天後,她的咳嗽逐日加劇,慢慢地,每天都會咳出大口的殷紅的血來。

這時,她才完全明白,那些帝王是多麼的狠毒,只要一句話,宮裡的女人立刻就可以天上人間,前一刻還在溫存纏綿、甜言蜜語,後一刻便是絕情絕義郎心如鐵。馮昭儀曾經是他的“寵妃”尚且如此,若不是寵妃,其他女人的遭遇又會如何?

馮豐忽然如此深切地羨慕“死”去了的馮昭儀,她倒好,靈魂雲遊去了,留下一個軀體給自己,讓自己莫明其妙地穿越回到這個可怕的年代成爲任人宰割的魚肉。

以往,馮豐總是對自己身處的21世紀有諸多不滿,比如房價高昂、豬肉飛漲、就業艱難、交通擁擠、貪官又多,這樣不公平、那樣不好……如今想來,才知道21世紀簡直是天堂,至少,沒有哪個男人一聲令下,就可以要自己的命啊!至少,可以不依附任何男人,自己掙錢雖不多,也能讀書旅行好好生活下去啊!

如今呢!如今即便貴爲“寵妃”,可是,也只能躺在這真正的“冷”宮,重病也得不到醫治,只好聽憑天意來裁決自己的命運,一點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莫非,真要死在這裡?

不行,自己怎能白白等死?自己得養好身子,想盡辦法快點穿回21世紀。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自己既然是穿來的,就總會有辦法穿越回去。

生命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如此微賤。

無論送來的食物多麼粗糙、送來的藥水多麼冰冷,往日驕矜的“馮昭儀”,都會在大小太監、宮女冷冰冰的充滿嘲諷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下,狼狽地接過,準時吃下。

她清楚地知道,生病之人,要是東西都吃不下了,距離死期也就不遠了。她可不想死,別說還是飯食,就是豬食也得吃下去。

柳兒常常看着她,深深地嘆息,心想,馮昭儀往日何等地驕矜高貴,如今,那些矜貴是想也不敢想了。

每當看到柳兒這樣充滿同情的目光,馮豐就忍不住在心裡暗笑,自父母雙亡後,自己邊打工邊上學,不知吃過多少苦頭,飯菜可一點不比現在好,如今,又有什麼忍受不下去的?

她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沒有木炭供應,往日舒適的浴池完全成了冰水,她再強也不敢在冰水裡洗澡,只好忍着,好在整天躺着沒動,天氣又冷,半個月沒洗澡,也沒發現有什麼餿味和不對勁的地方。

這天又是整日的細雨,冷得人骨頭都僵了。

馮豐躺在牀上,手腳幾乎都要失去知覺了。不行,再這樣下去,非給凍死不可。她想了想,決定起身活動活動。

柳兒見她準備下牀,立刻道:“娘娘,天氣太冷了,您不能下牀……”

“就是天氣冷我纔要下牀呢!”

她穿好衣服下牀來,隨意跳了幾下,不行,手腳都是木的。她看看那個冷冰冰的火盆,又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幾張木椅上。可是,那幾張木椅都是質地上好的紅木,憑自己的力氣要拆開只怕不易。她皺皺眉頭,又走到外面那間屋子裡,目光立刻落在了一張微舊的類似藤椅的椅子上。

柳兒見她奇怪的舉止,小聲道:“娘娘,您……”

“有沒有刀?”

柳兒拿起一把剪刀:“這個?”

馮豐搖搖頭:“菜刀、砍刀之類的都行……”

柳兒嚇了一跳:“娘娘,您要想開一點……”

哇,她以爲自己要自殺?馮豐也嚇了一跳,立刻笑了起來:“不是,我拿刀劈椅子。”

柳兒遲疑着,找了半天,總算找了一把類似腰刀的東西出來。

腰刀這種東西,往往是用來作爲裝飾的,中看不中用。柳兒連砍了幾下,藤椅卻紋絲不動。這些宮女從小在宮裡長大,手無縛雞之力。馮豐也不指望她,自己接過腰刀,對準藤椅的縫隙砍下去,立刻裂開了一道口子。

她又連續砍幾刀,柳兒駭然地看着她,不明白病中的“馮昭儀”怎麼變得如此力大無窮。其實,她也不是力大無窮,只是人逼急了,不得不自救而已。

好不容易將藤椅砍爛,又沒有生火的東西,這些笨傢伙自己可不容易燃燒。她想了想,乾脆找了馮昭儀的幾件相對不怎麼樣的衣服出來丟在火盆裡做火引。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火終於點燃了。

她和柳兒坐在火盆邊上,凍的麻木的手腳總算恢復了點溫度。

柳兒怯怯地看着她:“娘娘,您怎麼會做這個?”

哈哈,她十八歲自立以來,什麼家務都自己做,加上喜歡外出旅行,在外面撿拾枯枝敗葉生火都不在話下,這又有什麼困難的?

她看看天色,一時還沒有放晴的跡象,這藤椅只能維持半天的燃燒,那紅木的傢俱倒是好材料,可是,憑這把腰刀,完全沒法“肢解”。

她又急又愁,忽然聽得門口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飯來了……”

是送飯的小太監。

柳兒正要出去,她計上心來,打開馮昭儀的首飾櫃,隨手抓了一把首飾走了出去。馮昭儀的東西,想必都是昂貴物。

柳兒接過冷冰冰的幾碟粗糙飯菜後,小太監正要離開,她上前一步叫住了他:“公公留步……”

小太監約莫十五六歲,眼睛一斜:“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將一支釵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公辛苦了,送個小禮物給你。”

小太監立刻兩眼放光,吞了口水,一下接過那支釵:“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又將一支鐲子遞了過去:“公公,送一車炭來,還有你的好處。”

“謝娘娘。”

當天傍晚,一小車炭就送來了,總算趕在藤椅快燒盡的時候維持了火盆的燃燒。雖然仍舊沒辦法洗澡,但是,總算可以把冰冷的飯菜或者藥汁放在火盆邊烤熱了再吃了。

馮豐從小太監那裡得到啓發,立刻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宮裡還是宮外都是暢通無阻的。從此,她廣泛賄賂送飯菜、湯藥的宮女、太監,日子總算慢慢好過了一點。但是,這些宮女太監實在太過貪婪,要得到一副準時送來的藥,起碼得賄賂幾件首飾,甚至就是要一碗可口點的熱湯也得付出一件首飾。

眼看馮昭儀那滿滿的一櫃首飾越來越少,柳兒終於忍不住,憂心忡忡地道:“娘娘,他們貪得無厭,您也準備送完這些首飾?”

馮豐想,我有什麼辦法?爲了活命,就顧不得財物了,何況,這些財物本來是馮昭儀的,又不是自己的,嘿嘿,若能憑藉它們保住小命,就算相當不錯了。

“這些首飾,有好些是皇上欽賜的,若流傳出去,被皇上得知,那可是死罪……”

暴君,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丫的,難道逼到這個地步了,還留着首飾,白白等死?

馮豐轉念一想,如今,馮昭儀徹底淪爲棄婦了,誰還會來找她麻煩?便道:“柳兒,你不必多慮,馮昭儀已經徹底失寵,誰也不會到這裡多看一眼的,你放心吧。”

柳兒哪裡放心得下來?不住的唉聲嘆氣,馮豐也不管她,在火盆前坐下,只一心指望這要人命的春寒快點過去。

春雨下了幾天,又連續陰了好幾天,天氣總算重新晴朗了起來。

這一晴朗,陽光較之剛來時的春陽,溫度就明顯高得多了。而盛開的桃花也早已全部凋零,開始結出微小的果實。

馮豐掐指一算,知道快到暮春了,倒春寒已經完全過去了,天氣不會再冷了。這一晚睡下去,手腳總算暖和了起來。她舒服地睡了一整夜,到天明時睜開眼睛,覺得精神好了幾分,就早早起牀,準備出去活動活動,再這樣呆下去,可真就要人命了。

柳兒扶着她,走到外面的花園裡。多日的雨後,花園裡許多花已經凋謝了。

馮豐隨意活動了幾下,胸口一悶,柳兒眼神黯淡:“娘娘,您還是將息着吧,不用白費心血了,皇上他……”

馮豐停下腳步,看着她,笑了起來:“柳兒,你以爲我這樣做是爲了重新贏回皇上的心?”

“不是嗎?宮裡的女人,沒了皇上的寵愛,還算得了什麼?別人就不再會把你當回事了,就是你的親眷也不敢來探視你了……”

“所以,我纔想趕緊離開這裡。”

柳兒欲言又止。

“柳兒,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出宮的女人,也只有一個去處,就是在家廟或者庵堂靜養,永遠也不得外出,今後幾十年只能青燈古佛,又跟冷宮有何區別?”

舊時的權貴豪門之家,很多人有家廟或者是某庵堂的贊助人,比如《紅樓夢》裡的賈府就有一座家廟,妙玉就是裡面的尼姑。嬪妃出宮養病,只能在家廟或者庵堂,這馮豐是知道的。可是,無論是哪裡,總比在這隨時會要人命的深深皇宮好。

而且,出去了總比在皇宮裡好想辦法吧。

她笑起來:“柳兒,是不是還有七八天侯爺他們就會來接我了?”

柳兒點點頭:“按照時間推算,侯爺他們還有七八天就要到了。”

知道了離宮的確切時間後,馮豐心裡安穩了不少。柳兒趁着天氣暖和,已經去整理屋子了,現在宮裡的雜役宮女全被調走,裡裡外外只靠柳兒一個人。馮豐多次勸說她,反正自己就要離開了,何必再費力氣?她也不聽,馮豐只好由她。

柳兒離開後,馮豐就一個人在花園裡閒逛。

她穿一身素潔的米色的裙裳,不再梳那種麻煩的髮髻,而是將頭髮隨意梳成一條辮子垂在身後。

遠遠的,她看見那副鞦韆架在暮春的風裡輕輕晃盪。她走了過去,鞦韆上的水珠已經被太陽完全曬乾了。

她伸手摸摸,多日的風吹雨淋,鞦韆架上有些薄薄的塵土。她隨便用袖子擦了擦,忽然眼前一亮,拋下鞦韆架就往前面的密林走去。

因爲那裡有一堆枯枝。

前些天天氣寒冷,爲了得到木炭,她幾乎將馮昭儀的首飾賄賂了大半,真的是一兩炭一兩黃金的地步了。

如今,看到這大堆枯枝,簡直如看到黃金一般,趕緊奔過去。枯枝的一側已經被太陽曬乾了水氣,翻轉下面的卻都還是溼漉漉的。

馮豐蹲下身子,抱起一抱枯枝來到太陽下面,一一攤開,準備曬乾了準備在那裡,萬一又下雨還可以用來取暖。

暮春的太陽已經頗有溫度,馮豐來回連抱了幾抱枯枝,額頭上便滲出汗水來,胸口又是悶悶的,不由得蹲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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