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道何時飛起漫天雪花,紛紛揚揚,幾乎模糊了視線,而大片雪花的縫隙裡,一個人影一閃而逝,快到幾乎讓他以爲是自己眼花了。
封怡然眯起眸子,周身透出一股子殺意。
如果他沒看錯,那張臉……是大皇兄……
可能麼?
封怡然撐着窗框,勉強支撐住自己異常震驚的內心。
大皇兄,不,不可能,他如果回京,官道上的眼線一定會發現,且他如果回京,幹嘛要如此畏首畏尾躲躲藏藏,依着大皇兄的性子,早就已經踹開門進來,把自己丟入宗人府了……
想到這裡封怡然冷哼一聲,慢慢的關上窗戶,回頭看看,那冷漠如屍體的小女人已經穿戴整齊,伏在書案上批閱奏摺了。
“明日本宮會下旨,狀元,雲浩,榜眼嘛,既然你覺得白奇山不錯,那就給他,探花的人選,本宮覺得武壯這個人才學過人……”
小丫頭一字一句淡漠的說着,恍若方纔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恍若他不過是個普通的臣子,而非有着非分之想的逆臣賊子……
小小,其實你也很狠不是麼?這樣什麼反應都沒有的情緒,才更傷人,才更傷人啊!
封怡然陰沉了臉,甩袖離去,纔打開西暖閣的門,便聽身後的人喊住了他,淡淡道:“沐陽王還沒發話,本宮的這道皇榜,到底能不能下?”
恍若是嘲諷的語氣,讓封怡然皺緊了眉頭,他轉頭,冷冷道:“本王附議!”
說完了,咚的一聲將門摔的劈啪作響,連守在西暖閣外的魏有停都忍不住被人嚇了一大跳。
偷摸看一眼,便見沐陽王氣勢沖沖的離開了西暖閣,魏公公默默的伸出指頭數着:“一、二、三……”
貌似幾乎每次沐陽王從西暖閣出來都是一臉怒氣衝衝的模樣啊……
待人都走了,屋脊之上,十八慢慢的站出來,漫天大雪飄落她漆黑的衣袍之上,她怔怔的凝望着這漫天飛雪的蒼茫大地,喃喃道:“……那是……皇上?”
封君然盤膝坐在皇宮的屋脊之上,細長眸子在漫天雪色之中撐開一片清明的深邃,他靜靜的俯瞰着腳下的宮殿,深色的屋頂高低起伏,諾大的院落隔開了一個個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漫天的大雪漸漸遮住了這座雄偉皇宮本來的顏色,給天地間蒙上一層統一的銀白。
他爲什麼要來這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身體下意識的動作罷了,而當他立在屋脊之上,冷眼看着那所謂的沐陽王的所作所爲的時候,便忍不住惱怒起來。
什麼沐陽王同皇后娘娘有舊情,這些人的眼睛都是用來喘氣的麼?明明是沐陽王謀逆,以亂臣賊子之勢逼迫中宮罷了!
封君然眯起眼睛,周身散發出一陣冷冷的氣息。
一個女人,如此嬌小的女人,被一個男人如此對待卻依然平靜如水,若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就已經哭喊不迭了吧?
封君然的腦海裡,全是那個小女人安靜的面龐,他甚至覺得就算這個沐陽王得逞了,這個小女人依舊會面不改色的爬起來處理公務,這份拋卻了女子身份的從容,讓他感到深深的震驚以及欽佩。
於是他纔會安靜的坐在屋脊,像個傻子一樣忍受着漫天飛雪,忍受着呼嘯的北風,爲的就是再看這個小女人一眼。
伸手摸摸,懷裡空蕩蕩的,他這纔想起來,小小留在宅子裡,沒有帶出來。
“下次帶你來看看皇宮,小小……”
一聲呢喃,乘着北風穿過層疊的雪片,盪開在皇宮的上空,西暖閣內,面無表情的批閱摺子的人忍不住一愣,默默的擡起頭來,凝望着緊閉的窗戶。
封怡然方纔的神情很古怪,他看到了什麼麼?
好奇之餘,她忍不住慢慢的站起來,走到窗口,猶豫了再三還是伸出手,推開了木格子窗。
北風捲着雪花奔涌而來,撲了滿身滿臉,就像陽春三月灑落的花瓣,紛紛揚揚,帶入一震冷香。
“小小……”黯啞的男音乘着風涌進來,幾不可聞,但還是讓小女人一愣,下意識的將腦袋伸出窗外左右尋找。
院子裡的植物蒙上一層厚厚的銀裝,臺階小路都已經被大雪掩埋,羽林衛提着長劍在風雪之中巡邏,遠處廊下幾個小宮女擠成一團取着暖,再遠處,連起伏的山巒都被大雪遮蓋,天地一片銀白,白到似乎蒼天都在一瞬間觸手可及了。
葉小小輕嘆一聲,慢慢伸出手,大片的雪花落入白嫩的掌心,很快化作一點水漬,珠寶一樣晶瑩剔透,閃閃發光。
沒一會兒,北風就吹紅了她的小鼻子,臉蛋上也蒙上兩朵紅暈,小人兒卻依舊不肯關窗回去,一邊伸手抓着漫天飛雪,一邊歡快的咯咯咯笑個不停。
笑聲清脆婉轉,恍若林間美妙的鳥鳴。
屋脊上,幾乎被大雪掩藏的男人微微一怔,側耳聆聽,這笑聲涌進胸膛,掀起一陣顫慄!
不知怎的,一向冷漠的人竟然有些禁不住,紅了眼睛。
封君然低頭看去,打開的木格子窗,小女人探出大半身子,沒有披風,更沒有狐裘,只單薄的套着外衫,一張小臉凍得通紅,但並不會讓人覺得難看,只會讓人覺得好似春風吹了河岸,岸邊桃花朵朵,綻放出一片嬌豔。
封君然就這麼默默的瞧着,瞧着這西晉的百姓們都津津樂道的皇后娘娘像個孩子一樣玩着雪花,笑得不亦樂乎。
刨除了那硃紅的鳳袍,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終究也不過是個小女人罷了。
封君然撐着腦袋,細長眼緩和下來,在他未曾察覺的時候,那片漆黑之中綻放出點點柔和的神彩,曝露出他的心情。
東羅立在皇宮門口,擡頭仰望漫天大雪,年底的雪,是最吉利的,瑞雪兆豐年,預示着來年的好兆頭。
正出神的看着,身邊冷不丁的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漫天大雪之中,極其醒目。
東羅看到來人,忍不住一愣,而後笑着將面容呆滯的人拉近狐裘大氅之下,用自己的溫暖幫人驅散寒冷。
“怎麼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
響起在耳邊的話讓人一怔,警覺擡頭,對上東羅一雙漆黑的眸子,十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好像看見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