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小靜靜地看着城牆下發生的一切,她又忍不住揚起手來看了看,她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可是腳下,卻沒有影子,是了,小君君肯定看不到她,因爲,她現在是一抹幽魂。
於是她忍不住看看腳下高高的城牆,想了想,縱身跳了下去。
身子輕飄飄的,晃晃悠悠的往下落去,像一片樹葉,飄着飄着便落到了地上,小人兒輕踩着地面,眨眨眼,終於接受了她想是一縷亡魂的現實,可是自己爲什麼不怕光?仰頭看看,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暖烘烘的,讓她忍不住連心情都跟着溫暖了起來。
不消一會兒,宮人趕出一輛長長的黑色馬車,馬車的樣子十分古怪,車體很長,幾乎是平常馬車的六倍,車底很像一個船艙,上面是一個小閣樓,周圍空出兩條走廊,厚重的簾子遮住了裡面的一切,但是人從馬車周圍經過,還是能感受到馬車內透出來的陰冷寒氣。
此刻一陣微風吹過,撩起馬車的簾子,葉小小纔看清了裡面的東西。
兩具棺材,一大一小,安安靜靜的躺在馬車裡。
葉小小的心忍不住狠狠的揪在一起,而後她就看着封君然異常冷漠的扯下九龍紋袍子,隨手丟在地上,魏公公就趕緊小心翼翼的撿起來,如視珍寶一樣捧在手心,而封君然卻只是換上一件素衣長袍,便徑直坐上了馬車,自己親自駕駛,那執慣了國璽的手一手抓緊了繮繩一手揮舞着鞭子,馬車徐徐而動,上了寬廣的朱雀大街,一路遙遙往城門而去。
葉小小想了想,快走幾步,坐到封君然的身邊,手指貼上男人的手背,卻發現她的手指卻直接穿透了男人的掌心。
於是她只能撇撇嘴,側頭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容。
六年?有這麼久了麼?
葉小小靜靜的看着,男人的面容不見丁點兒蒼老,指尖淡淡的疲憊,飽滿的面頰而今深深的陷下去,連漆黑的眸子裡都多了幾分陰鷙,現在的封君然,越發的讓人害怕了。
葉小小抿了嘴,伸手揉捏着男人眉間多出來的川字,可手指卻總是橫穿過去,這讓她頹然的垂下了手臂。
這就是陰陽相隔?連最簡單的安撫都做不到?真讓人覺得心酸……
葉小小想哭,但還是忍住了,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男人,就這麼靜靜的凝望着,生怕自己錯過了,便再也見不到了。
城門口,一行人聚集在那裡,見到封君然駕車而來,衆人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十四歲的封鈺衍已經長成翩然少年,眉宇之間更是同封君然一樣清冷淡漠,在他的身後,封鈺跟封鈺熙也跪在那裡,後面還有蘇子煜。葉城。閆靜安等等,所有文臣武將,連帶着從東北迴來,在京中當米蟲的封道然都跪在那裡,神情哀切。
“皇上,請不要去啊,皇后娘娘同安陽王已經都死了,還請皇上節哀!”
朝臣們深深的俯下身子,磕頭,失聲痛哭,不斷的勸阻,而男人卻只是冷冷的甩着鞭子,淡淡道:“滾開!”
六年,他花了六年的時間,派出大量兵馬出海尋找,而今終於尋到蓬萊所在,既然這冰能接連六年不溶化,那他就相信,他的小小會活過來!
男人的面容越發陰冷,衆朝臣見勸說無意,便都忍不住高聲痛哭。
男人呢淡漠的看着自己的三個孩子,淡淡道:“衍兒,你治理西晉六年,朕信得過你的能力,又有六皇叔以及吳王、一等公三司助你,朕放心!”
封鈺衍聞言擡起頭來,峰眉長眼,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儼然就是二十年前的封君然。
“兒臣明白,父皇此去,一定小心,兒臣等着父皇、母后還有五皇叔一同歸來!”
即便是封鈺熙連同封鈺此刻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兒臣,等母后回來!”
說完了,小臉蛋揚起來,看向馬車之內,他們的母后正靜靜的躺在裡面,既然父皇說過,去過蓬萊之後母后就會醒來,那他們就信!
“父皇,請一定將母后帶回來!”
封鈺揚起小臉蛋,十歲的孩子,亦如她的母后小的時候,也是那麼倔強,也是那麼可愛。
封君然伸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恍若是又撫摸着那小人兒柔軟的發頂,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晃神,回神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在回頭凝望着馬車裡的那口棺材了。
於是他淡淡的點頭,坐上這輛古怪的馬車,緩緩離開了京城。
朝臣們哀聲痛哭,可這亦阻擋不了男人離去的腳步,國家,他已一統,該平定的也已經平定,在他國政的棋局之上,他已經穩操勝券,這是一局穩贏的棋局,而餘下的,則要交給兒子去慢慢佈局,至於小小……
男人冷冷的眯起眼睛,小小,他也永不會放棄!
走上城門外的官道,身後奢華的長安城隨即越來越遠,男人決絕的就像當年被貶株洲時一樣,沒有回過一次頭。
封鈺衍靜靜的凝望着離開的父皇,也第一次體會到等待的焦慮。
封君然一路駕車東去,他並不知道,在自己的身邊,他所心愛的那個小女人一直靜靜的坐在他的身邊,那雙靈動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就像欣賞着這世上最美麗的畫卷。
“封君然……”葉小小輕輕呢喃,話語伴着風飄散,而駕車的男人卻微微一愣,側頭看看,卻只看到城郊一望無垠的荒野。
幻覺?又產生了幻覺了麼?
封君然忍不住自嘲的笑笑,他本以爲他封君然真如世人所說,冷漠無情,不會留戀任何東西,而今,卻因爲情殤而產生了幻覺。
朕的小小就靜靜的躺在身後,又怎麼會呼喚自己的名字?
“小小,等着朕……”
天涯海角也罷,萬里河山也好,不管哪裡他都會去,只要你能睜開那雙眸子,衝他甜甜的微笑!
刺目的陽光下,一望無垠的荒野猛然間出現一片望也望不到頭的紫藤,藍紫色的顏色如煙似霧,瀰漫在這蔥翠的平原之上,絢爛奪目,美豔異常。
而今花仍繁盛,二人卻遙遙隔了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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