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青天,秋日的蒼涼感在韓家的主宅裡並沒有呈現出來。
韓雅澤鑽進私家座駕的駕駛室之前仰頭看了一眼青天上飄渺的雲朵,昨晚見到宮敏芝的印象突然就淡了一些。
記憶從許久之前的影像裡播放電影一般,慢慢從記憶的深處被拉扯出來。
好像老式的八毫米照相機的鏡頭,背景有些泛黃,那個站在鏡頭前的女子卻是美麗溫婉的如同池中潔白聖潔的睡蓮花。
“拍好了嗎?”她衝自己跑過來,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多不少,八顆潔白的牙齒從她標準的笑容下出現。
韓雅澤看着這個女子有點出神,她接過她手中的相機,有點擔心:“是不是照得很難看呢,我一向照照片都不好看,給我看看。”
她自顧自的按動相機的按鈕,一張一張的從狹小的顯示屏上看,每一張照出來的效果都很好,因爲她笑的讓人覺得溫柔而安心。
他突然看着她微笑的臉有了莫名的激動,不顧她手裡拿着相機,就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敏芝……”
“怎麼了?”
一向寡言的男子突然說話,並且一概往日的簡單直白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讓聰明的宮敏芝羞澀而覺得好笑。
“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你是我的頂頭上司,我會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她大方而柔和的引導着他把話說完,韓雅澤還是第一次這樣鄭重而靦腆,他看着她的眼睛卻無比堅定:“能嫁給我嗎?”
許多年後的今天,再想起這句話的時候,韓雅澤覺得百味雜陳。
當年那麼喜歡的女人終於清醒過來,自己跟她之間的諾言是不是也應該兌現。
可是如果跟宮敏芝對外宣佈訂婚的話,周佳亦算什麼……
周佳亦一直把這個當做心事,或許跟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是有關係的,每一個母親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是一個被人所恥笑的存在。
而私生子這個標籤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裡雖然不稀奇,但是相當一部分的正牌公子是瞧不起這些私生子的存在的。
比如之前的顧良辰跟他的私生子大哥顧明哲。
“還不走嗎?”宮敏芝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着,清淡的妝容襯托着姣好的面貌讓她像一朵傲視百花的典雅牡丹。
韓雅澤應一聲,有些愧疚的將目光掃過別墅的一扇不起眼的小窗,那是周佳亦房間的窗戶。
他現在要跟宮敏芝出去赴約,不久之後他們訂婚的消息會像颶風一樣傳遍整個海城,而周佳亦與這件事卻掛不上半點的干係。
她在自己的身邊,她與自己有着深厚的無法忽視的感情,同時在她肚子裡懷着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作爲孩子父親的他卻要跟另一個女人去訂婚。
早就有承諾在先,他無法給周佳亦任何的名分,雖然覺得愧疚,但是隻能這麼做。
“這樣會覺得對不起周小姐嗎?”宮敏芝在訂婚的消息公開之後,挽着韓雅澤的手臂問他。
韓雅澤表情淡然:“在你昏迷之前我就已經向你求婚,她……”
她沒有資格讓他覺得對不起嗎?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話說出來是那麼的殘忍,他說不出來。
……
每一件反常的事情出現前,似乎都會有怪異的徵兆,這一次在韓家衆人看來也是一件怪異的事情。
韓雅澤跟宮敏芝訂婚的當天,宮敏芝早早
出門。
留下來的韓雅澤從飯桌前用早餐的時候,周佳亦出乎意料的起早了。
“早上好,周小姐。”
侍候用餐的管家衝周佳亦點頭,英國女人的熱情跟端莊讓周佳亦不好意思繃着臉,彆扭的點頭微笑:“早上好,撒切爾夫人。”
一來一往的問候之後,韓雅澤看向她的目光終於引起她的注意,周佳亦簡直不知道自己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跟他說話,昨晚被抱着的感覺還是會從心底帶着令人臉紅心跳的熱度出現。
“想要吃什麼東西的話就告訴撒切爾夫人,我今天有事情要出去。”
“這些我知道。”
“你知道我要出去做什麼?”他有點詫異,眉毛也微微挑起。
周佳亦搖頭,從桌上拿了夾着火腿的三文治:“你出去做什麼不關我的事。”
韓雅澤這才放心下來,只要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要跟宮敏芝訂婚,那就可以暫時放心下來。
“不過……”
“好好待在家裡。”
她的話沒有說完,韓雅澤就起身離去,臨走的時候跟出去的管家回頭擔憂的看了周佳亦一眼。
“今天一定要看好她,我不希望上次的事情重複發生,電腦電視廣播,什麼都不要讓他看到。”
管家夫人點頭:“少爺放心。”
他怎麼能放得下心,周佳亦的情緒已經讓他擔心的睡不着。但是跟敏芝的訂婚消息已經公佈,他這次跟敏芝訂婚是一定不能出問題的事情,周佳亦這裡就算是覺得愧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已經跟敏芝有了這麼多年的感情,而跟周佳亦纔不過是寥寥幾天,就連一年的時間算起來都不夠。
周佳亦彷彿也有所察覺,在韓雅澤走後在飯廳裡用完早餐,然後安靜的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看以前的CD,從易攜帶的小型播放器裡看。
大多是愛情電影,用遙控器按着快進鍵,整個片段都是不感興趣的事情便沒有了看下去的興致。
打開門出去客廳,女僕們聊着不痛不癢的話題打掃房間,各自做着自己手邊的事。
管家夫人一如既往的站在客廳微笑着站在周佳亦看得見的地方,其實她根本沒有什麼事情吩咐對方。
在這裡坐了一些時間後,就打算回住了幾天的花房小屋看看自己種下的蘭花。
管家夫人跟在自己的身後,周佳亦回頭看對方:“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踏進花廳後管家夫人的腳步止住,微笑浮現在臉上:“不,當然沒有什麼事情。”
“您一直在跟着我。”
“周小姐請自便。”
周佳亦向她點頭,然後踏進花房小屋。
在這裡住過的時間短的驚人,宮敏芝到來後生出的那些是非,讓韓雅澤果斷的命令僕人又把她的住所挪到了以前的地方。
管家夫人在門外等待,周佳亦到花房的小窗臺上看花盆裡的土壤,裡面已經有小小的像是豆芽一樣的苗子鑽出頭來。
一邊欣喜的仔細打量,一邊在心裡感嘆在養花的地方種花就是不一樣,卻突兀的聽見旁邊的電話聲響起來。
在這個花房裡的電話?有誰會打過來?
好奇的伸手接起電話,裡面的聲音有着詭異的熟悉感……
“真是恭喜,今天你們少爺跟宮小姐的訂婚典禮很盛大呢!”
男人的聲音帶
着洋洋喜氣,周佳亦抓住話筒的手指開始發抖,手邊的花盆被掃下窗臺,巨大的聲響刺耳而突兀。
管家夫人衝進來的時候,電話正被周佳亦安靜的放下,她的目光挪到管家夫人惶恐的臉上,然後定了定越過她直直走出去。
地上那個種着蘭花種子的花盆已經被摔碎,土壤跟種子都散落在地上。
她行屍走肉般走出去,表情木然的不帶一絲波動。
韓雅澤訂婚了,今天是韓雅澤跟宮敏芝舉行訂婚典禮的日子,而且非常的盛大……
她一路往回走,指尖都在反常的抽搐着,而且隨着腦海裡越來越多的關於韓雅澤跟宮敏芝訂婚的場面,她的身體開始覺得冰冷。
鬧劇……
這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鬧劇。
越是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憤怒驚動,表現出來的反而越是異常的冷靜。
周佳亦靜靜的想,也許這是必然的。
而自己在韓家的日子終於已經到了盡頭嗎?韓雅澤已經跟宮敏芝訂婚,完全不讓自己知道,把自己當做是局外人,卻又控制在這個被侷限了的空間裡。
像是一張掙脫不開的綿密蛛網,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控制卻身在局中不知是局。
管家夫人惶恐不安的握緊話筒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周小姐應該已經知道了。”
“是誰告訴她的。”
“周小姐去花房,並從裡面接了一通電話。”
“是誰?!”
少爺少有的凌厲口氣讓管家夫人一滯,才糟糕的回話:“電話的信號無法查明,但是周小姐在接通那個電話之後就變得反常而消極起來。”
這下韓雅澤已經明白,周佳亦絕對是知道了什麼。
讓他覺得惱火的是,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電話從百密一疏的境地裡出現,而且不止一次的出現。
這難道不是很可疑的線索嗎?
周佳亦回到房間,打開的窗戶裡透進冷風,牀頭的檯燈被扭開她把手邊的那本雜誌扔到地板上,然後躺倒在牀上。
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指按在肚子上,卻漸漸的開始有不舒服的感覺隨着情緒的波動而愈加嚴重起來。
“呃……”
從牙縫裡喊出來的聲音驚動了一直站在房門外的管家,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聽見鎖上的房門被奮力的敲擊:“周小姐,周小姐你怎麼了?”
她疼的眯起眼睛,腹部擴散的痛感開始向全身鋪張,管家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周小姐請你打開門,周小姐您怎麼樣了?”
周佳亦的聲音漸漸軟下去,不止是聲音連身體都在疼痛的感覺裡變得軟下去。
但是腹部的疼痛卻被不斷的刺激着加重,房門外的焦急喊聲讓她的頭腦艱難的保持着一點清晰的思維。
“把門打開,請您快點把門打開!”
“鑰匙,快點去找備用的鑰匙,快去……”
“周小姐,周小姐……”
腦海裡只有一個嬰孩啼哭的嘹亮聲音,顯得詭異而奇特,周佳亦的手按在牀上想要去開門,身體卻沒有想想中那麼大的力氣。
翻滾到地板上的時候,黏膩的液體從腿間流出來,她下意識的去抹,卻驚恐的發現手指上全是刺眼的鮮血。
記得聽醫生說過,只要下面出血,孩子多半就保不住了。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不能保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