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小水鬼,就是因爲她頭髮長而濃密,沾了水之後很不容易幹,那天在火堆旁,她就一直披着溼漉漉的頭髮,一臉怨氣深重地坐在那裡,問她怎麼了,她只會轉過哀怨的眼,鏗鏘有力地回答你——餓!
那模樣,活脫脫就是剛爬上岸準備吃人的小水鬼。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她的“復活”更是在他的計劃外,那天他怎麼沒動手殺了她?
好像是……忘了。
可是不記得該動手殺人,那天回宮之後,他卻一直記得湖邊遇到的那個無良的小水鬼。
給母后準備壽辰禮物時,他恰好看到一塊上好的翡翠,掌櫃的說雕成首飾送人正好,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那個小水鬼。
項鍊做好了,該怎麼送到她手上?他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派人找她。
可是當時,他完全沒擔憂這些,就好像篤定了會和她再次相遇。
也許這世上,有些緣分真的是上天註定的。
拿了項鍊出來的那天,他在街上就遇到了她。
他看到了她走在何嚴身邊,知道她是靖王府的人,以他的身份,不該和跟靖王府有關的任何人走得太近。
可是那時,他好像又忘了,甚至後來還因爲她,屢次闖入靖王府。
遇到她之後,他忘了很多不該忘的事,卻對一些他不該放在心上的事記得太牢。
不過,這一切的反常,今天就該到了終結的時候。
像是上次在山洞中一樣,一雙冰寒得不像人類體溫的手,扼到了她喉嚨上。
江漁漁在心裡無奈地嘆息一聲,猶豫了這麼久,他還是要動手。
這個朋友,終究還是交不得了。
手指微勾,剛要觸動機關,卻立時停住,因爲她很清楚地感覺到,馬上就能掐斷她脖子的那雙手,僵在那裡,沒有動作。
像上次一樣,他又猶豫了嗎?
赫連辰確實猶豫了。
手放在這裡,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體溫,還有那規律跳動着的頸動脈。
只要手一收緊,他現在所感受到的這些,就要永遠消失。
以後他再也看不到她頂着一張純良的小臉淡定地坑人,聽不到她古靈精怪地跟他拌嘴,想要有人跟自己一起吃東西時,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她一定是他見過的最不可愛的女人,不溫柔不乖巧不賢淑不體貼,優點找不到,缺點卻有一大堆,其中最令人髮指的一條,就是她總能找到藉口搶他吃的!
可就是這樣“不可愛”的小水鬼,卻帶給他從小到大最愉快的一段記憶。
也或者說,是唯一愉快的一段記憶。
赫連辰發現自己竟然下不去手。
手頹然地垂下,赫連辰垂眸站在原地,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也沒再看她,轉身離開。
就這樣,又從他手裡撿回一條命。
江漁漁看着他的背影,猶豫片刻,還是叫他,“喂。”
他不想再跟她說話,也不想再跟她有什麼接觸,她以前一向叫他“小陳子”,這種不帶名字的叫法,他完全可以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