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聞楊昊天乃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魔神蚩尤之後,二人皆是驚駭。要知道當時天下,蚩尤雖不是邪惡的代名詞,但也絕非什麼正義英雄。不過二人眼中驚詫一閃而逝,旋即表情無比凝重。
“呵呵。”楊昊天卻毫不在意,莫說旁人就是自己剛剛知曉時更加詫異。他淡淡道,“一開始我自己也覺得無法接受,不過現在習慣就好了。”
“怪不得那麼多前輩高人明明知道小哥哥的身份,卻絕不肯透露半分。”海兒道。
楊昊天道,“說來還要感謝他們,正是他們無形中保護了我。”
姬俊深吸一口氣,而後無比平靜道,“楊兄弟此事你暫時不要宣揚出去?”
“哦?”楊昊天劍眉一挑,怪異道,“卻是爲何?”
“你是蚩尤之後,本無可厚非,奈何當今之人對你先祖頗多誤會。一旦你的身份宣揚出去,或許,或許……”姬俊欲言又止。
楊昊天淡淡道,“或許身敗名裂是吧。”
“不錯。”姬俊深深地點頭道,“不過你放心,等我當上帝位,一定替你先祖正名!”
楊昊天雙眸射出異樣的神采,緊緊盯着姬俊的雙瞳,彷彿要將他看個通透一般。姬俊的雙目是那麼清澈,目光是那麼堅定,流露出的感情是那麼真摯,絕非口是心非的僞君子。
二人雙目對視,良久難分,半晌忽的同時爽朗大笑。
“多謝姬大哥,這些事以後再說吧。”楊昊天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難道真的不怕麼?”
姬俊微微一笑,言道,“楊兄弟是問我爲何不怕你領軍奪了我的帝位麼?”他上前一步,和楊昊天並立,站在山崗最高處,瞭望那高聳的石碑道,“其實,那方石碑不就是最好的回答麼?我打心底裡希望,我們兩族永不言兵,天下永不言兵!”
一股帝王之氣散發,包容天下。
楊昊天一凜,姬俊胸襟之寬廣,古今罕有。試想能夠容納和自己爭地位的勢力存在,這天下他還有什麼不能包容。他纔是真正的帝王,胸懷天下,並非爲了一己之私。“說的不錯,願天下永不言兵。”
姬俊續道,“姬某這一生最佩服的便是楊兄弟。換做旁人知曉這般身份,只怕早就和我反目爲仇,而後以揚州和九黎部的兵力,這天下怕是其囊中之物了。”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復仇。”楊昊天道,“但是我雖從小出生富貴,但是見慣了百姓流離之苦。我深深的明白,一個堅定的復仇,背後卻是千萬人的血液,累累白骨。這樣的霸業,不要也罷。再說,我始終認爲,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並非咱們哪一家的天下。既然如此,姬大哥你登帝位又有何不可?我的要求很簡單,保全九黎族而已。”
楊昊天一番侃侃而談,卻展現出一番更加廣博的胸懷。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多麼振聾發聵的聲音!
站在二人身後的海兒更不禁想到,這二人其實都是帝位的極佳人選。但是小哥哥卻並不喜歡權勢,也不想因爲自己的私慾而圖傷性命。從這方面說,小哥哥其實更勝一籌。
“楊兄弟放心,姬某有生之年,絕不進犯九黎。”姬俊道。
楊昊天道,“這些暫且不提,如今之勢依然暗藏殺機。九國雖退,但是西陵國依舊賊心不死。還有一個黑暗地宮,更是可恨!如不滅殺這兩大勢力,天下難以安定!”
姬俊道,“放心,他們的好日子不會長久了。”
“嗯。”楊昊天點頭道,“
我已經授意飛羽、飛宣二人,由她們將巫教拆分爲黑白兩大巫教,各領一支。同時命令九黎部雖可參拜巫教,但絕不可荒廢農事,對黃帝不敬。”
姬俊大喜,又是感激無比道,“這可太好了,如此一來即可讓顓頊帝寬心,也堵了朝中大臣之口。這樣我先去整頓軍務,咱們休整三日,便班師回朝。”
言罷,姬俊掠下山崗,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時,海兒才上前道,“小哥哥,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這麼多曲折。黑暗地宮追殺你怕也是爲了這個吧?”
楊昊天道,“你說的對,也不對。”見海兒滿臉疑惑,楊昊天將黑暗地宮宮主姜白王的事情講了一遍。
海兒旋即恍然,憤怒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姜白王本來是要同時挑起顓頊帝和后土以及楊爺爺間相互殘殺,於是他便可以趁亂起事。然而楊爺爺並未覺醒霸體,無法得到九黎族的大權,是以他的計劃只成功了一半。”
“呵呵,小妮子倒是聰明。”楊昊天笑道。
海兒粉臉微紅,繼續道,“結果雖然共工部和顓頊帝大戰,奈何九黎部並未參戰,顓頊帝大勝,他並沒有機會。於是他故意殺死楊爺爺,就是爲了挑起你們後輩的仇恨,找顓頊帝報仇!”
楊昊天點頭,冷然道,“不錯,他殺我父母也是這個原因。姜白王知道我覺醒了霸體,便挑起我的仇恨,一步步暗助我成長,爲的便是以種魔大法控制我。他是要我成爲他的殺器,爲他奪天下。好在陰差陽錯,他的奸計提前敗露。”
海兒駭然道,“爲了一件事牽扯數代人,相持數十年。此人好深的城府,好強的隱忍力。一計不成,定有二計,他絕不會善罷甘休,小哥哥你可要小心啊。”
楊昊天極目天際,冷道,“他不善罷甘休,我更不會!”
第三日,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大軍緩緩拔營,班師回朝。飛羽、飛宣二女依依不捨,奈何巫教中俗務纏身,只能和楊昊天道別。
楊昊天望着六方城頭屹立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衝其微微一笑,這才驀然回首。一聲猛虎咆哮,光影一閃,騶吾便已經載着楊昊天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去之時,大軍行的較慢,走了五日也才行了一半路程而已。這天顓頊帝又派遣使者傳言,巫教事情已了,九國之亂亦平,除了仍然不死心的西陵國,儼然天下太平。顓頊帝感念二人勞苦功高,決定親自出迎十里。
姬俊一番笑臉將使者送走之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似有哀傷之色。
“姬大哥,怎麼了?”楊昊天不禁一愣,問道。
姬俊忽的嘆了口氣,這才道,“顓頊帝怕是病重了,時日無多啦。”
楊昊天一驚,顓頊帝一死,即便是姬俊登臨帝位,怕是也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風。於是問道,“你如何知道?莫非你在宮中……”這話意思在明顯不過了,想是姬俊在宮中有自己的探子。
姬俊自然明白其深意,搖頭道,“我在朝中僅有幾個較好的大臣,並未安插自己的眼線。我之所以知曉顓頊帝病重,那是因爲親自出迎十里。”見楊昊天臉上疑惑更重,姬俊道,“帝王親自出迎,除了表彰我二人的戰功之外,更是爲了在天下人面前樹立我的威信。你可知顓頊帝雖然早就立我爲太子,卻並未昭告天下,也從不給我太多的實權。此次這般濃重,怕是他自知時日無多,要鞏固我的地位。”
“哎,真是多事之秋。”楊昊天嘆道,“也罷,這樣對你也沒有什麼壞處。”
又行的五六日,大軍已然來到帝都外十餘里。忽的,前方探子回報,顓頊帝率文武百官,已然在前方相迎。
姬俊和楊昊天相視一眼,這才道,“衆軍聽令,放緩速度!整頓軍容,拿出氣勢來!顓頊帝在前方相迎,我等切不可丟了威武之氣!”
“是!”衆軍轟然應諾,腰桿挺得更直,步子整齊,威武不凡。
楊昊天見狀,也讓騶吾落在地上,與姬俊並排而走。
又二三裡,忽的見前方寬闊的官道上,華蓋遮天,旌旗招展,人頭攢動,氣派不凡。但見當前,一座華麗步輦,顓頊帝端坐於上。兩旁是文武百官,分兩隊而立,足有數百。百官之側,便是近衛軍的數千精騎。
楊昊天瞧着駕駛,頓時覺得姬俊所言非虛。因爲這實在是太隆重了一些,如不是爲了姬俊,如何能如此操辦。
姬俊喝住衆軍,這才和楊昊天一道策馬奔到步輦之前,恭聲道,“參見陛下。”
顓頊帝微微一笑,從步輦上站起,虛扶二人,“兩位愛卿不必多禮,平生。”
“謝陛下!”二人高聲謝恩,這才起身。
楊昊天站起身來,這才見自己大量顓頊帝,頓時眉頭大皺。此時的顓頊帝,頭髮枯槁無光,雖極力掩飾,但依然看得出面色憔悴不堪。最可怕的是,那雙手已經如枯竹一般,毫無生氣。
這一樣一個老人,任誰也看得出,他已然沒多少日子。想到此,楊昊天心頭黯然。無論怎麼說,顓頊帝和爺爺都是好友,對自己也算照顧有佳。眼見其將死去生命,心頭也不禁神傷。
而顓頊帝似乎也感覺到他的目光,衝其淡然一笑,朗聲道,“兩位將軍年紀雖輕,卻立下這蓋世功勳,可喜可賀啊!”
姬俊斷然搖了搖頭道,“陛下,我二人能夠有此功績絕非喜事。兩軍受黑暗地宮挑撥,無辜慘死數萬人,我等非但無功,當屬有過!”
衆大臣齊齊變色,想不到姬俊竟然當衆駁了顓頊帝的賀喜。而十五大軍卻人人神傷,顯然是想到了失去的袍澤,已經那血流成河的悲慘戰場。
楊昊天更是一愣,姬俊此言讓顓頊帝有些難堪,後者莫不會勃然大怒吧。
哪知顓頊帝並未反怒,反而長嘆一聲,頗爲落寞道,“俊兒你說的不錯,寡人受人矇蔽,令雙方生靈塗炭,鑄下大錯。是寡人的錯!”
衆人齊齊跪拜,道,“臣等惶恐!”
顓頊帝道,“你們都起來吧。逝者已逝,傳令,凡是此次陣亡的將士雙倍撫卹,受傷的將士加俸祿一倍。九黎族此次元氣大傷,免三年貢賦。”
“陛下仁慈!”衆人在跪拜服。
顓頊帝道,“這邊算是寡人一點悔過之意吧。全軍開拔,回城!”
於是乎,前方近衛軍開道,顓頊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之下,朝着帝都而去。其步輦之後,姬俊和楊昊天二人緊隨其後。十五萬凱旋大軍亦是如一條長龍,隨流行進。
來到城外,大軍自然不可能入城,由副將領回軍營。只留下千餘精兵,相從。進的帝都,但見城中張燈結綵,人山人海。卻是百姓們夾道歡迎,聲勢震天。
所有人都喜氣洋洋,一番興高采烈的樣子。溢美之詞充斥於耳,不勝枚舉。
然而楊昊天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低落。他忽的小聲道,“世人只道我等功勳卓著,誰有隻道這背後死去的多少將士。”
姬俊面色凝重,卻無比堅定道,“你知,我知,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