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依不知道她是如何聽完赫藍的話的,她所講之事對她來說震撼太大。
從一開始的陰謀到最後母親的死,都讓她覺得這一切簡直太可怕。
原來所有的一切,從開始就是個陷阱,而且這個陷阱還深不可測,可那個背後之人究竟爲何要這麼對她,還有她的母親呢?
白洛依思索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的父親母親在生意場上一向重信譽,她自己也從沒得罪過什麼人,更不可能和什麼人結怨,但爲什麼偏偏是她?還有她母親?
究竟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才致使那個人要做到如此?
赫藍隨着尹浩軒離開了,直到她走出院子,回頭仰望白洛依的房間時,白洛依方纔透過窗子,望了她一眼。
看着赫藍和尹浩軒互相攙扶着離開的背影,白洛依微微嘆口氣。
或許真的有命中註定這一說吧!
即便當初給段亦寒發信息的那個人不是赫藍,或許也會出現什麼別的人也說不定!
一切都是命,人終究是爭不過命的!
就如同她和段亦寒,兜兜轉轉,她仍回到起點,只是如今看來,一切都已變的讓她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果赫藍說的全部是真的,那她五年來對那個男人如此深的恨,該如何收場?她的復仇計劃呢?
難道要就此擱淺?
可是,即便那個男人不是殺死母親的兇手,但他當年的所作所爲,也曾帶給了她不可磨滅的傷害!
究竟這一筆賬最後該如何算,怎樣算!
她現在卻是迷茫,焦灼了!
還有小俊皓……
白洛依又透過窗戶向外看去,赫藍和尹浩軒的身影已經越走越遠,最後變成兩個黑點在她視線裡消失。
就這樣,白洛依原本快要好的身子,又耽擱了好多天方纔見好轉。
看吧,這就是她現在身子的脆弱程度,全是當年生俊皓時落下的病根,這會跟着她後半輩子的,也是拜那個男人所賜的!
就在她徹底病癒的那一天,白洛依給顧雅然打了電話。
她想讓顧雅然帶她去看看段江輝,還有……段亦風!
回來這麼久,儘管上次聽顧雅然說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當初卻從未想過要去看段江輝和段亦風。
一是因爲母親,她不想和那個男人的家人再有任何牽連,尤其是段江輝,她可以說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
難怪她當初嫁入段家後,那個男人一直對她慈愛有加,原來都只不過是因爲母親的關係,其實說到底,她還是介意當年段江輝和母親在一起的事實。
再一個原因,就是她覺得事情已然過去,該發生的也都不能再從頭再來,不如就不要再去搭理。
可是如今情況有變。想要弄清楚母親爲何會被人害死的真正原由,她覺得還是得從段江輝下手。
她要親自問問那個男人,當年究竟和自己的母親是怎麼一回事!還有和她母親生前的一些相關聯的人或者事!
只有這樣,她才能更好的找出害死母親之人的蛛絲馬跡!
而爲何還要去看段亦風?不,確切說他不姓段了。
她不過只是想去看看他如今變成什麼樣罷了!
“依依,走吧!”
已經走至段江輝所住的房門前,白洛依卻戛然而止,不得已,一旁的顧雅然又催促了她一遍。
“嗯,”白洛依深吸口氣,才擡起腳步,隨着顧雅然步入房門。
一股藥水味席捲她的鼻尖,四周打量一番,房內的佈置很是精緻和豪華,但這一切又有何用?始終都難掩這是療養院的事實。
聽顧雅然說,自從因爲母親過世受到打擊後,段江輝的病情就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竟演變成時而癡傻,時而又清醒的模樣。
看來她們來的不是時候,護工小姐估計是帶段江輝出去散步了,此刻房內並沒有人。
“依依,不如我出去找找?”顧雅然向白洛依提議道。
“算了,我們還是在這兒等吧,估計只是出去散步,應該很快就回來的。”
正待她們說着,一個年輕的護工小姐已經推着輪椅走了進來。
白洛依一眼就看到了輪椅上所坐之人,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那上面坐着的段江輝,根本與她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甚遠。
以前的他儘管已是中年之時,卻依舊意氣風發,氣勢蓬勃,甚至只看他的眼睛,你就能看出這個男人年輕時也是個能迷死人的美男子。
而如今在輪椅上坐着的,明顯已經是一位老人了,還是那種仿若干枯樹葉般的瘦弱老人。
他的滿頭髮絲都已變成銀白色,眼圈深凹進去,枯瘦的臉更顯得兩側的顴骨突起,脣角還似有什麼東西滑過。
他整個人幾乎是癱坐在輪椅上的,歪着頭,眼神空洞無光,似乎他除了這個身體外,整個人已經和這個世界脫節,再喚不回他的任何意識。
他就這麼坐着被護工小姐推至牀前,在顧雅然的幫助下,護工小姐將他扶靠在牀頭,又幫他掩好被褥,方纔離去。
白洛依輕輕走至牀前,靜靜看了他幾秒後,才從牙縫中艱難的擠出一字,“爸——”
顧雅然欣喜回頭,她本以爲白洛依是不可能再這麼叫了。
其實她確實沒想過再這樣喊的,但是不知怎麼,一想到當年那個待她至親的他時,仍是忍不住就這樣喊出了口。
可惜,在聽到她這一聲“爸”時,牀上的男人並未有任何的反應,依舊無動於衷的就那麼靠在牀頭,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儘管來前心裡大概已做好準備,但看到此時的段江輝時,白洛依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顧雅然。
顧雅然無奈的搖搖頭,“就是你看到這種情形,五年來,除了你母親祭日的那一天外,其餘大部分時候,伯父基本都是這樣,沒有與外界的任何交流,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裡。”
望着面無表情,眸光黯淡的老人,白洛依心裡忽的一陣悲涼。
看來這個男人是真的愛慘了她的母親,不然也不會只在母親祭日之時清醒過來!
先不管他的愛是否合乎倫理道德,但是光憑這一點,她就願意相信,這個男人對母親是真心的!
白洛依重重吐了口氣,然後又將牀上的被角稍微掩了掩,方纔回過頭來看了顧雅然一眼,“走吧!”
顧雅然一怔,“什麼?你不是還有話要問嗎?”
白洛依轉過身去,細細的望着牀上老人的臉,“還要問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難道要我面對着這樣的他去問,你是不是和我母親在一起過?你們爲什麼要那麼做……我問不出口,而且……”
她重新看向顧雅然,無奈的搖頭,“你覺得我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他根本不可能回答我,不是嗎?”
“可是……”
“詩華……”
顧雅然的話還未說完,牀上的人竟然發出了聲響。
驚的白洛依她們兩人同時緊抓住了老人的手和被單。
“爸?”
“伯父?”
兩人同時出口,臉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甚至白洛依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她和顧雅然相視一眼後重新看向老人,試圖再次追問;“爸?您剛纔說什麼?”
靜默——
在許久之後,幾乎她倆就要放棄時,段江輝的眼神才閃爍了下。
一隻乾枯的手慢慢擡了起來,撫上了白洛依的臉頰。
她只有一瞬的僵愣,便沒有再動,“……江輝,你……怎麼了?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一旁的顧雅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最後也很快反應過來。
牀上老人的眼角忽的流出幾滴乾澀的淚水,他枯瘦的手幾乎顫抖着滑過白洛依臉上的每一寸,每一處。
“詩華,我……我終於見到了你!詩華!你現在心裡是能放下他了嗎?你願意接受我了嗎?”
段江輝的雙眼依舊眷戀的盯着眼前的白洛依,而他嘴裡的話卻是讓牀前的兩人大吃一驚。
尤其是白洛依,她既緊張又興奮的想證明些什麼?
“那個人?你說的是誰?”
沒想到牀上的男人在聽到這一句後,竟然露出一絲苦笑,“詩華,你就別騙我了,你心裡還是有他的,也只有他,對不對?不然,你也不會冒死給他生下孩子,更不會寧願毀掉自己的一生,去嫁一個‘殘廢’的男人!詩華,你的這一輩子,都給了那個男人,下一輩子,你能不能只遇到我?你會不會願意給我個機會?讓我能照顧你一生一世?”
說着,男人的眼眶已然被淚水涌滿,他好似要將眼中僅剩的淚全部留給那個心中的女人一般,他在用最後的淚水告訴她,他愛她,愛到願意用這一生的等待去換取和她下一世的相遇。
此刻,白洛依的心中也大致明白了,原來她母親心中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個所謂的她的親生父親!
而眼前這個男人,和養大她的父親一樣,只是個可憐的,一廂情願付出全部愛的傻瓜罷了!
她將鼻尖的酸澀吸了回去,又輕輕抓起老人還撫在她臉頰的枯手,“爸——您看清楚,我是依依!我回來了,我回來看您了!”
誰知,段江輝在聽到她的這句話後,卻猛然的抽出了手,眼睛也沒有再看她,只是嘴裡不停地叨唸着,“原來你不是詩華,不是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