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輪船在縴夫們看來就是斷絕他們財路的產物,所以長江沿岸,尤其是下游常年靠拉縴維持生計的縴夫,看到水輪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好在這麼龐大的船隊只有十艘水輪船,是隸屬於文工團的那十艘用於表演的大船,現在上面載滿了蘇州的商人和一些開發嶽州的物資,而原先駐紮在蘇州陽澄湖水寨的五千水軍卻沒有水輪船這樣的配置,臨近十月,那裡還有南風,沒了風力推進,他們都是靠輪班划槳來推動戰船行駛,外加縴夫在岸上的拖拽,才能龜爬似的慢慢行駛在水流湍急的長江上,日行程不過三十多裡,這樣下去得一個月才能到嶽州,陽林等不急他們了,下令文工團的大船日夜前進,先不管那些老式戰艦。
唐時的長江不僅寬闊,且水質清澈,與常年改道的黃河不同,千百年來他的水道都沒有太大的變化,縴夫們看水輪船的眼神陽林記在了心裡,這些有把子蠻力氣還會些水上功夫的人或許能夠招募到即將開建的蘇州船廠,未來的萬國碼頭,豈能沒有大型的船廠,至於長安的大唐造船廠總廠,今後的任務除了建造一些內陸河流行駛的小船,主要是以研究改進造船技術爲主,屬於總部研究基地型。
在造船業大規劃中,山東明州,江南蘇州,嶺南廣州,閩南泉州,以及未來的交趾這五處都是要建設海船廠,配置海軍的,這也是爲什麼大唐造船廠的股份要賣到那麼高的原因,海船廠這個燒錢的項目,壓根就不是小財團能沾染的。
七晝夜的時間,陽林的船隊已經駛過了湘江口繼續向前拐進了洞庭湖,水輪船在寬闊的長江下游水道跑起來比在運河裡還舒坦。如果說洪澤湖像一片內陸海,茫茫無際。那麼洞庭湖則是一片山青水秀充滿詩意的山水畫。風格地貌只與優美二字沾邊,也難怪古代那麼多詩人喜歡遊洞庭湖,登岳陽樓吟詩作賦,陽林一來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美好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陽林就黑下了臉來,破爛不堪的岳陽樓太顛覆他對古代文豪的憧憬了,傳說中五進七出的千古一樓,居然就是幾棟兩層的破房子,而且還開着酒館,就算把酒館門前幾十個渾身惡臭的乞丐趕走,這裡也與陽林心中仙氣飄繞的岳陽樓相去甚遠。更對不起洞庭湖這一番景色。
“下官嶽州刺史張簡恭迎天授駙馬忠武侯淮南水軍都督......”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是被張都督臨時任命的,朝廷沒這麼多規矩,水匪打不過他的大軍,卻突然襲擊了嶽州城,致死百姓死傷慘重,原嶽州刺史全家被殺,現在可安葬好了?”陽林靠岸第一件事先問那些爲百姓戰死的官員,自然是爲了表達對當地英傑的崇敬之情。
得到了張簡肯定的回答。陽林乾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拆岳陽樓,當哭爹喊娘被駙馬親衛從酒樓內拖出來的劉掌櫃被帶到陽林面前的時候,不明所以的張簡就開始向陽林求情。
“駙馬爺,這岳陽樓酒館在洞庭湖碼頭上開了上百年了。是掌櫃的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您是掌握了什麼他通匪的證據麼?還請看在他們一家樂善好施的情分上,從輕發落吧!”作爲嶽州本地人就沒有不知道岳陽樓的,作爲嶽州的本地乞丐就沒有不到岳陽樓討吃食的。見掌櫃被一幫當兵的抓走了,一幫乞丐便吆五喝六的匆匆向這邊趕了過來,眼神中的凶氣。隔着十幾仗遠的陽林都能感受到。
“先放開他。”
陽林瞄了一眼護衛道,又將目光轉向瑟瑟發抖跪伏在地的劉掌櫃道:“我想問問你,面對着這麼一大片的青山綠水,人間仙境,你是怎麼把酒樓經營成這副模樣的?你對的起你祖上嗎?”
陽林的問話讓劉掌櫃一愣,緊跟着面色一陣漲紅,如果說陽林問他有沒有私通水匪,他是肯定沒有的,如果水匪來岳陽樓吃飯就算他私通了水匪,那就叫欲加之罪了,可眼前這位連新任刺史都要躬着身子說話的小少年居然問他爲何把岳陽樓經營的如此慘淡,就問的他無比慚愧了。
唐時的岳陽樓基本上是在原址上的老樓,建於漢朝建安年間,因爲他所在的位置是觀賞洞庭湖景色朝看日出,夕看落陽最佳的位置,是故名岳陽樓,劉掌櫃祖上是個有眼力的人,接手了東吳時期水軍大都督魯肅廢棄的閱軍樓,開起了自家酒館,即便他在岳陽城外是一座孤樓,但是酒館的生意也從來都是冠絕嶽州的,只是隋末中原大戰,逃難到此地的百姓太多,並且別無選擇做了水匪,開始打劫過往商賈,致使商賈們都不敢靠近洞庭湖區,客源日漸稀少,才逐漸敗落,劉掌櫃無從說起,只是陽林那一句愧對先祖,他就只能愧然受之。
乞丐們一聽是這事,人羣裡便開始嚷嚷起來,劉掌櫃的人好,平日就從沒斷絕過他們這些行乞者的吃食,若說劉掌櫃爲何沒有多少家資,就是被這些乞丐們吃窮的。
“你等休要恬燥,虧你們還知道自己是白吃白喝人家的,有那恬燥的力氣,爲何不自力更生,偏指望着吃人家的白食。”陽林一聲喝又將衆乞丐也說的面色緋紅,給身邊的陸炳昌去了個眼色,人精一般的陸炳昌自然是知道駙馬爺心裡想些什麼,這岳陽樓,今後恐怕又要回歸朝廷的產業了,劉掌櫃,充其量不過是個掌櫃,不過他主上的產業做大做強是必然的了。
陸炳昌將劉掌櫃拉倒了一邊,陽林也隨張簡一同前往岳陽城,偌大的一個刺史府,居然連供乘騎的馬匹也沒有,只有幾匹套的很不像樣子的驢車,陽林與張簡同乘,蠍子與蒙毅則帶着幾十個護衛左右跟隨,財貨物質都留在了碼頭上。
“嶽州城到處都是這樣的乞丐麼?”按說乞丐一般都是聚集在人口較多的城內,吃點別人家的裡剩菜剩飯,喝些米湯餿水過日子。
“大至如此,行乞的人數在與日俱增。”張簡的回答沒有出乎陽林所料。
幾里路走下來陽林才知道現在嶽州的大概模樣。這裡在三國時期就是東吳的屯兵城,是以,在南方來說,這邊是少有的好武的地方,偏偏這些武裝勢力並不親朝廷,喜歡三山五洞,自立爲王,所以張亮在這裡的剿匪行動持續了兩個月之久,大小數十戰下來,死傷不小。連朝廷的火藥都沒讓他們出現潰敗情況。
“此地山青水秀,土地肥沃,最適合耕種養殖,爲何這般窮苦啊!”陽林感嘆道,後世的洞庭湖早已打造成了旅遊風景區,陽林還曾經來過一趟,雖然位置對不上號,但是反差還是太大了。
“駙馬說的是,嶽州之地。水草豐茂,土地肥沃,如若能種植稻米,則稻米豐收。如若養殖水產,則魚肥肉多,落得如今模樣,只因水匪盤結。三山五洞數十夥大小勢力,相互各不統屬,是以衝突不斷。百姓跟着遭殃。
在張亮都督大軍的威壓之下,他們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又聯合一氣,出其不意攻擊了嶽州城,此一戰嶽州城百姓死傷五千餘人,守城官員多數遭匪賊毒手,張亮大都督氣不過,一日之間斬匪首過萬,才震的宵小不敢妄動屠刀,他曾言‘水匪若敢殺一名百姓,我便殺兩個水匪,直到所有水匪死絕爲止。’如此,元氣大傷的各路水匪才從各自的寨中跑出來投降朝廷,不過依大都督之見,這些人依然是口服心不服,他們看向朝廷大軍的目光中有極深的怨恨,只是現在還無力反抗而已,所以,大都督急奏陛下,請一支水軍入駐,長期鎮守此地,以保嶽州之地不再糜爛。”張簡比較詳細的將嶽州的情況講解道。
“投降的水匪人數幾何?嶽州城百姓有多少需要朝廷救濟的?”陽林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問道。
“投降的水匪青壯十萬餘,囚於城外的空地處,另有老弱二十餘萬,各寨還在搜檢清點之中,嶽州城百姓被數萬精銳水匪攻破,燒殺搶奪,無惡不做,如今城中缺少糧米等生存物資者三萬餘戶,也是十幾萬張嘴,憑張都督從水匪那裡搶來的糧食,恐怕難以維持到明年春耕。”張簡回報道。
裡外幾十萬張嘴的生計問題,和一大幫仇恨朝廷的判民,問題不可謂不棘手,要不是棘手的問題,李二也不會讓身負重大使命的陽林急急的趕過來處理,也只有他的奇思妙想才能解決這邊棘手的問題。
“糧食我從蘇州帶了一些過來,吃飯問題應該不大,只是朝廷卻不能白白的將糧米發放下去,大戰之後,朝廷作爲最終勝利的一方,是要享受戰爭帶來的豐厚回報,而不是要自掏腰包往裡填錢財,通知囚禁水匪的大營管事,明日開始,糧米減半,嶽州城內受災的百姓可到官倉領取五日糧米,這是朝廷最後一次免費向百姓發放糧米。”陽林此話一出,張簡面色爲之一變,他日夜期盼的便是朝廷能派來支援嶽州的兵馬和物資,安撫大戰之後各方百姓的情緒,可駙馬爺帶了糧食來,卻突然玩這手斷糧的把戲,激起民變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駙馬爺,不妥啊!俘虜營的糧米本來就在最低限度供應,被劫的百姓家中無糧,如何能熬過今冬,我觀駙馬爺並未帶大軍前來,若民變再起,我等如何抵禦。”張簡急促道。
“餓了肚子,幹活就有的吃,沒有餘糧,幹活就能掙的到,大唐百姓危機時刻只知道等待朝廷救援的性子我要給他們改一改,朝廷的糧食不會再養那些閒人,保障有傷患者的糧米供應是朝廷的最低限度,四肢健全,無病無災者想要得到朝廷的救濟,就必須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來換取。”陽林的話語說的堅定,他彷彿已經看到了重建嶽州城的數十萬免費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