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雲裳挑了挑眉,只見過千方百計洗脫罪名的,卻不曾見過尚未查明便迫不及待的認下罪責的。此事後面部分一直是她在主導,自是明白,這些所謂的證據中,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淑妃全然沒有必要這般輕易的便擔下所有罪責的。
不過,方纔夏寰宇的話分明是帶了幾分威脅之意的,以淑妃的孩子來威脅,未免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
皇后一直不曾開口,只是目光冷冷地望着淑妃,不無得意。
如此一來,整個事情之中最大的受益者,反而變成了皇后,雖說也許最後的結果是她不曾想到的,可是最怕與沈淑妃聯手亦是不得已而爲之,淑妃與她皆不是好相與之輩,定然權衡利弊權衡了良久,淑妃若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恐怕是不會與她聯手的。她與淑妃鬥了近二十年,自是每時每刻都是恨不得對方去死的,如今坐山觀虎鬥,眼瞧着淑妃就要敗北,願望便要實現,只怕是全身每一根頭髮都是歡喜的。
“淑妃身子不好,你們扶着她先回淑雅宮吧。”夏寰宇蹙了蹙眉,淡淡地道。
一旁侍立的宮人應了聲,連忙走到淑妃面前,淑妃冷哼一聲,擺了擺手,“本宮自是會走的,不必你們扶。”
說着便轉過了身,腳步一頓,沉吟了片刻,卻又轉回了身望向皇后,在瞧見皇后的神情之後,便又微微勾起了嘴角,朝着皇后行了個禮,聲音十分輕柔地道,“妾身在此恭喜皇后娘娘了,妾身沒了之後,這後宮,便再無一人敢與皇后娘娘說一聲不了。”
雲裳心中“咯噔”了一聲,暗叫了一聲糟糕,擡起頭望向夏寰宇,便瞧見夏寰宇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沉,轉過眼,目光落在皇后身上,靜靜地看了皇后一會兒,才又收回了目光。
淑妃倒果真是個厲害的,先以夫妻情意誘之,後明確地告訴夏寰宇,她沒有家族做後臺,對江山社稷構不成威脅,不會出現外戚專政的情況,而皇后卻正好相反。層層深入,見兩計皆未成,便又讓夏寰宇清楚地知道,若是她淑妃不在了,這後宮之中,便是皇后一人獨大了。
淑妃的聰明,便在於她清楚明白的知曉,什麼是夏寰宇不願意看到的,她的優勢又在何處。
皇后只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聽聞淑妃這般說卻也只是靜靜地坐着,帶着笑看着,並未開口。
沈淑妃冷冷一笑,便又轉過了身,從容地走出了議事殿。
夏寰宇沉默了許久,一直不曾開口說話。
有內侍匆匆推開了議事殿的大門走了起來,又轉身將門關上了,才走到了殿中,卻察覺到殿中氣氛有些怪異,只是也只得硬着頭皮跪下來道,“回稟陛下,奴才去四個宮門查了淑雅宮宮女懷敏的出入宮記錄,大前日早上巳時出宮的,傍晚酉時三刻纔回宮。”
夏寰宇揮了揮手,讓那內侍退了下去,淡淡地道,“既然沈淑妃已經認罪,此事便不必再追查下去了。”
雲裳聞言,輕蹙了蹙了眉頭,她尚還有許多證據在後面等着呢,本想着皇后她動不得,至少也還能夠除掉一個勁敵的,只是卻不想……
只是若再一味地糾纏下去,只怕不能如她所願,若是反而引得夏寰宇進一步深究下去,倒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在心中細想了片刻,雲裳便低着頭不再言語。
皇后的神色卻是帶着明顯的喜悅的,此事她參與的不少,若是再查下去,恐怕對她不利,到此打住於她是有利無害的。
“淑妃身爲後宮嬪妃,卻做出這般目無法紀的事情……”皇后想了想,柔聲開口道。
話剛說一半,便被夏寰宇的聲音蓋了過去,“淑妃縱容宮人私帶寒食散入宮,並妄圖以寒食散爲世子治病,罪不可恕,將淑妃打入無顏宮,任何人不得探望。”
無顏宮,便是冷宮了。
皇后的表情帶着幾分愕然,若是以方纔擺在明面上的證據來看,淑妃的罪名可不止這兩個,這應當是最輕微的兩個罪名了。淑妃分明是,私帶寒食散入宮,以寒食散禍亂宮廷,意圖謀害陛下和世子,還私通宮中侍衛,意圖殺害睿王妃。
這些罪名加起來,即便是五馬分屍都是夠夠的了,可是陛下卻僅僅只是將她打入冷宮。
皇后目光有些遲疑地轉頭看向夏寰宇,便瞧見夏寰宇冷漠的側臉,不帶一絲表情,仿若拒人於千里之外。
皇后沉吟了良久,終是開了口,“陛下……”
話還沒有說完,便又被夏寰宇打斷了,“皇后今日亦是辛苦了,雲曦尚未醒過來,皇后還是回未央宮瞧着去吧,雲曦是你要執意接回宮中的,只是回了宮之後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若是皇后不能好好地保護好雲曦,朕倒是覺得,也許雲曦呆在皇陵之中更好一些呢。”
雲裳垂着眼聽着,夏寰宇只怕是發現什麼了,知曉皇后爲了除掉她,竟拿着世子的性命來冒險。
皇后被夏寰宇這麼一噎,面色頓時便難堪了幾分,身子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眯了眯眼站起身來,心中想着,左右那沈淑妃是入了無顏宮了,在這後宮之中,還是無權無勢的冷宮嬪妃,她便不信,她還能夠除不掉?
這般一想,便也冷笑了一聲,朝着夏寰宇行了個禮便帶着宮人離開了議事殿。
夏寰宇望向低眉順耳的雲裳,看了許久,才淡淡地道,“寡人這般處置,睿王妃可有什麼不滿?”
雲裳連忙搖了搖頭道,“陛下聖明,自有自己的考量,陛下處置事情,定然是以家國利益爲考量的,臣婦雖然只是一介婦道人家,即便是受了不少委屈,但是這點度量卻還是有的。”
夏寰宇聞言,愣了許久,才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個無知婦人,好個即便是受了不少委屈。此事倒確實是委屈你了,說吧,你想要什麼補償。”
雲裳微微一笑,擡起眼來,沉默了許久,才道,“這一次參加選秀的秀女之中,有一個叫做林悠然的秀女,才貌雙全,且聰慧過人,還請陛下多多看顧一下。”
夏寰宇挑了挑眉,“寡人還以爲你要爲自己求些什麼呢,卻不想你竟是求了一個秀女的前程,你可知道,寡人最不喜的,便是後宮之中太過複雜。”
“呵……”雲裳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陛下這話倒更像是說笑,這後宮之中有那麼多女子,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你方唱罷我登臺。陛下作爲後宮之中少數看戲之人,難道還會以爲,這後宮能夠清淨得起來不成?想要簡單,便須得平衡各方利益,如今淑妃暫時沒落了,總得有人補上來不是。不然,後宮若真成了皇后娘娘的天下,定非陛下所願。”
“放肆!”夏寰宇猛地拍了拍椅子扶手,站起身來,目光冷冷地盯着雲裳,雲裳被嚇了一跳,卻也極快地穩住了心神,心知自己此時若是退縮了,只怕便也很難達到目的了。
“臣婦與睿王到錦城時日尚淺,根基不穩,如今處處受人牽制,處處遭人算計,想必這也是陛下不想要看到的,即便是陛下想要考驗考驗王爺,也至少要將王爺與其他人放在同一起點之上,即便不能放在同一起點之上,也應當不能相差太多。若是懸殊太過,王爺便真的危險了。臣婦亦是不求陛下能夠處處偏護着王爺,有些事情我們自然會做,只是若是陛下願意相助,自是再好不過的了。”雲裳的聲音十分平靜,目光卻是毫不退縮的。
夏寰宇居高臨下地望着殿中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面上雖是冷漠無比,眼中卻是帶着幾分淡淡地欣賞的,沉默了許久,夏寰宇方坐了下來,淡淡地道,“快要到亥時了,睿王在殿外等了許久了,你先跟着他回府吧。”
雲裳聞言,心中一顫,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笑容來,朝着夏寰宇行了個禮,“那臣婦便告退了。”說完便匆匆站了起來,等着宮人打開了殿門,方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洛輕言果真等在殿門外臺階之下的,背對着議事殿,似是在擡頭望着天。雲裳亦是跟着他擡起了頭,快要到十五了,夜空中的月亮圓圓的,只有一小塊尚未被填滿。柔和的月光傾瀉而下,落在洛輕言身上,似是爲他覆上了淡淡的光芒。
似是察覺到了雲裳的目光,洛輕言身子一頓,便收回了仰望夜空的目光,轉過身來,望向了雲裳。
雲裳瞧見那個穿着一身青色的男子對着她微微勾了勾嘴角,聲音柔和得不像話,“在看什麼,看得那般出神?嗯?已經很晚了,該回家了。”
雲裳只覺得眼眶一熱,卻也極快地扯出了一抹絢爛的笑容來,笑眯眯地道,“好,我們回家了。”
心中卻想着,只怕此生此世,她的眼中,便只容得下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