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山西的冬天是寒冷的。
年關將近,從口外刮進來那一陣緊過一陣的西北風,夾冰裹雪肆意地穿梭在三晉大地上那千溝萬壑之中,並還時不時發出比狼嚎還嚇人呼嘯聲。整個大地除了冰掛和厚雪,連出來覓食的野兔都難見到,只有那偶棲技頭的烏鴉突然一亮嗓子,嚇人一激靈。
這是個如同以往一樣平常的清晨。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風還在可勁的颳着,天空在雪的映照下,顯的灰濛濛的。
鐵嶺村的男人們照例是早早起來,看着在鍋臺邊上正在準備早飯的女人,昨晚的歡愉讓現在身上還感覺到經脈暢通,女人真是個好東西 。穿好衣,站在炕邊,疼愛的摸了摸還沒睡醒的二個剃光着腦袋的娃。包好頭巾,取了一柄的鐵杴,路過妻子身邊,還把手伸入她懷裡,揉捏了幾把,才心滿意足打開門剷雪去了。
白天有地種,有活幹,儘管吃不飽,但總算還能糊的了口,傍晚有娃兒叫着搶着鍋裡的飯食,晚上有老婆陪着疼着,這就是山裡人的日子。
這鐵嶺村只有十多戶人家,他們依着坡勢一字長蛇而建了幾十孔窯洞。東西各一個進出村口。每戶只要打開院門,跨過二丈寬的公共走道就是溝坡了。從坡上到溝裡栽滿了棗樹梨樹桃樹和蘋果樹,每年待春暖一始,那滿坡滿溝盛開着五顏六色花,微風吹過,香氣可送到五里外。
各家出來剷雪的漢子們,相互打着招呼問着好。門前雪這點活,在這些莊稼人手裡就根本不是個活,不一會兒連公共走道上的雪都清理乾淨了。這會不知那個眼尖的村民發現在深山坡下面有一小隊人,正向他們村子蠕動着。
他們是外來的人。村民很快就做出了判斷,如果是村裡人或者熟人,就是大雪掩埋也會走在路上,而不是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吃力的走在田野上。
他們是軍人。隨着慢慢走近,村民很快做出了第二個判斷。這時他們看清了來者穿着是一個樣子的服裝,只有軍人才穿着一樣的服裝。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村民們對軍人印象是深刻的,那怕這遠在大山深處,村子大半人一生甚至連縣城都沒去過,可沒吃過豬肉並不等於沒見過豬跑。更何況這會村民們看見他們身上還揹着槍。
在村道上看熱鬧的人漸漸多了起了,連剛做好早餐的女人和剛起牀的孩子都聞訊擠過身來。小山村太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貨郎來時說上那麼幾句外面的事情後,會議論上幾天外,其餘時間如一潭死水般。有太陽時,貓冬的村民們有時會蹲在牆根,聽村西的王老三講述逛縣城的見聞,儘管這些見聞已經講了快三個月了。
風聲漸漸小了,懶洋洋的太陽從厚厚的雲中露出了半張臉,照着地面上的雪映的人眼睛生疼,空中偶爾傳來對面山坡放羊人的吆喝聲。
正當村民好奇的議論着這是那位大帥的部隊時,這支只有十五人的隊伍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
他們穿着厚厚實實的軍裝,每人手握着一杆長槍,有支長槍上還掛了塊布,上面畫了個象太平鎮上那中藥店裡的狗皮膏。看過去他們很疲倦,同時也感覺到他們很興奮,四處張望着。
“老鄉,我們是大日本皇軍”,一位挎刀軍人看是個一頭目,向前一一步,先一躬身,向村民們說道。
是日本人,是日本兵,這日本人還會說中國話,還給咱們躬身上禮了。村民一陣騷動議論。
“你們是日本人?”村東頭的趙秀才從人羣中踱步出來。
趙秀才本不是秀才,他早年在外做生意,後遭了二次土匪,還傷了一條腿,看這世道心涼,就乾脆回到鐵嶺村,置辦了些土地,過起了逍遙的日子。村裡一大半都是他的佃戶,由於佃租比別處便宜,遇上個收成不好的年景還會減個一二,尤其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手指在那盤珠上下靈活的撥推拉擋,讓人眼花瞭亂,十里八鄉的沒個不服的。加上他長年戴着付眼鏡,特別是全村裡只有他識字最多,所以鄉親們都愛叫他秀才,他也喜歡這名號,就叫開了。能識字加上見過世面,還有熱心,久而久之,村裡村外的事也就由他出面統領處理。膝下有一女在太原的一個醫院當護士。
“我們是大日本皇軍。中日親善。請問這裡叫什麼地方?”挎刀軍人朝着秀才又是一躬身。
這是一隊走迷了路的日本兵。在大雪的伏蓋下,他們失去了地標識別。只能靠着個指北針來判斷方向,指北針是隻指方向不指路,所以指的他們是從山坡走向山坡從田野走向田野,累的就象那出來覓食陷入雪地中口吐白氣的的狐狸。
“這裡叫鐵嶺村。”
鐵嶺村。挎刀的日本人迅速取出地圖打開,他一下子找到了方位,還用手在圖上來來回回的比劃着。
“這裡離太平鎮有多遠?”
“順着這條道 ,翻過前面二道溝就到了”。明明是要翻過前面二座山,可老秀才卻同鄉親們一樣,都愛說成翻過二道溝。其實二種說法一個道理,道理都通。“現在動身,吃晌午飯就可以到了。”老秀才顯然是想打發他們早點趕路去。這兵荒馬亂的,沒人愛同帶槍的人打交道。
“老先生,能不能給我們做些吃的?”這支了迷路的日本兵,在這山裡已經轉悠二天了 。如沒遇這個村莊,在向前走五里路恐怕都支持不了,他們會凍僵在寒風呼嘯的山溝裡。
是這個村莊救了他們,是這個村莊的炊煙救了他們。沒有炊煙,在這白雪皚皚大地上,,他們是斷然發現不了這個深山裡的小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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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有玉米、黑豆、小米,你們吃的來嗎?”
“饅頭。幫我們蒸些饅頭。”說畢在身上掏出了二張紙幣,可能感覺少,回頭對那些日本兵說了二句,一下子個個都在上下翻找,最後湊了些零零碎碎,捧到老秀才面前。看來日本兵也不是個個有錢,就是有錢也 不一定會在戰鬥出勤中都帶着。
喔喔喔。。。。
不知誰家的公雞睡昏了頭,這會打起了鳴。
“買些雞,我們給錢。軍票”聽到雞叫,日本人眼睛都發亮了,話都說不順了。
“饅頭我們可以給你們做些,可雞我們不敢殺。我們這裡人從來不吃雞。平時雞死了也都是挖個坑埋了。”
“幫我們買些雞,我們會殺會煮。拜託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