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之所以被稱爲奇蹟,就是因爲它幾乎從未存在。
默倫斯的意識活動在不久後便很快消失了,任憑人們在屏幕前如何等待、如何祈禱,都沒有再次出現,更不用說睜開那雙湛藍到似乎能將人的心吸進去的眼睛了。
在失望之後,劉奕終於心情低落地挪動了腳步,令人燃起一線希望卻又最終破滅的感覺,想必比從來都沒有希望還要糟糕。
劉奕沒有什麼心情繼續玩樂了,我們匆匆告了別,他回家彙報相親的情況,而我則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吃吃睡睡地悠閒度過了下午的時光。
第二天,《迷失之城》終於更新完畢,而我自然也在第一時間爬了上去,期待着這次更新將會有什麼新的內容。很快,我們就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六大種族的王將會在人族王都索菲特會盟,共同商討關於應對魔族的事宜。
雖然這只是NPC們自己的會議,玩家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是作爲更新後的第一件盛事——似乎也是遊戲開服以來最大的NPC集合,這一次會議必然是有其重要性的。
雖然玩家不能親置會議現場,但是卻可以在所有重要城鎮的廣場上觀看現場直播——當然,要是不相干覺得浪費時間也可以不看,這只是讓玩家能夠加順暢地理解遊戲的發展進程的一個環節罷了。
作爲被練級與鍊金術折磨的一員,我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輕鬆一下的機會,狄克也對此興致勃勃,拿出了看電影的心態旁觀這次會盟。
在直播開始的時候,我們選擇的暗精靈王都廣場上熙熙攘攘地圍滿了不少看熱鬧的玩家,大家都對這一形式的劇情發展頗爲好奇,同時也在討論着這次更新給遊戲帶來了什麼改變。
很快,我就在屏幕上看到了六大種族的王們熟悉的身影,光精靈柔弱純真的小兔子、暗精靈妖冶成熟的御姐兒、巫妖族面無表情的眼鏡娘,還是大鬍子的矮人與身材碩壯的獸人。唯一沒有見過的就是人族的王,不過他也就是一個看上去挺普通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罷了,令人有些失望。
因爲玩家上游戲不是爲了專門看電影的,所以這次會盟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在回憶剛剛開始的時候,巫妖族便咄咄逼人地對人族展開了攻擊,要求他解釋爲何要私下進行融合人類與魔族的實驗。
頓時,我想起了似乎是試驗成功品的伊哲勒斯,還有那枚他讓我交給巫妖族煉金術士薩耶夫的徽章。也許,那並不是單純的徽章,而是記錄了這類實驗的儲存器,而巫妖族拿到它並質問人族也並不是爲了伸張正義,更是因爲本性追求着力量與知識的半死者們對這個實驗成果的垂涎。
人族的王自然否認這一實驗,並表示即使是有,那也是族人私下進行的活動,他一概不知情,也不能代表整個人族的墮落。身爲盟友的光精靈也自然站在了人族這一邊,保證人族還是秉承一顆和平之心、並未與魔族爲伍。
“倘若是這樣的話,你又如何解釋人族的神殿竟然籠罩着魔族的黑氣?”暗精靈女王娜莎爾自然也是力挺自己的巫妖族盟友,扭着曲線畢露的身體昂首問道。
人族大祭司克雷蒙特的神情隱忍而憔悴,他躬身低聲回答:“這只是不久前收到的一枚光系精華與一枚暗系精華的原因。”頓了頓,他的語調中充滿了不解,“這兩枚精華的質地無比純淨,所以我將它們提煉,用於了神殿的法陣,卻不曾想當它們在被安放並激活時候,卻突然產生了變異,釋放出了魔氣,目前,我們正在努力消除這一問題,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熒幕上的克雷蒙特異常糾結,而我也震驚不已,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口中的暗系與光系精華顯然就是從我手裡要走的那兩枚,而它們的出處,是來自伊哲勒斯的。
也許,伊哲勒斯從最開始將這兩枚精華交給我的時候就沒打算真正給我,他明白克雷蒙特的性格特徵,知道他會見獵心喜地向我索要,所以他賭了一把,利用我將這兩個東西交到了毫無防備的人族祭司克雷蒙特手上。然後,他賭贏了。
——不,也許就算我不把這兩枚精華交給克雷蒙特,伊哲勒斯也會有其他的後招,而最終,這兩枚精華是一定會污染人族的神殿的。
“是的,這一點我能證明。”光精靈大祭司戴維斯附和道,“克雷蒙特的確在努力消除神殿的魔氣,而我也應他之邀協助他,魔氣的來源的確是那兩枚精華。”
“你覺得,就憑你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們就能相信嗎?”娜莎爾冷笑了一聲,“在替與你們狼狽爲奸的人族狡辯之前,還請麻煩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好,可以嗎?”
“你——你是什麼意思?!”光精靈的女王黛芙妮漲紅了臉,有些激動地站起身,顯然不能接受暗精靈女王嘲諷而粗鄙的言辭。
“什麼意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任憑你們防備地如何森嚴,也遮掩不了你們的聖泉早已被魔氣侵染的事實!”娜莎爾的話語擲地有聲。
“!!”黛芙妮呆住了,一臉驚惶完全不知該如何解釋,而大祭司戴維斯則憤怒地指責道:“你竟然向我族派遣了刺探者!”
——無疑,這一句話便間接承認了娜莎爾的話。
“我想,刺探者這種事情如今並不重要吧?”娜莎爾抱胸,頗有幾分洋洋自得地擡起纖細的手指,優雅而魅惑地點了點自己的紅脣,“幸好我族派出了刺探者,不然怎麼能夠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呢?而你們,現在應當做的不是指責我族揭露了你們極力想要掩飾的事實,而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聖泉爲何會被魔氣所污染?!”娜莎爾雙手撐住桌面,身體前傾,逼視着黛芙妮。
柔弱的光精靈似乎承受不住娜莎爾凌人的氣勢,稍稍後退了一小步,盈盈的金色眼眸微微有些躲閃,痛苦與自責到幾乎溢出淚水:“不……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爲何……明明我們沒有做任何的事情……所以哥哥纔會前往人族,希望能夠通過消除那裡魔氣的辦法找尋到拯救聖泉的方式……我發誓,光精靈一族絕對沒有與魔族相勾結,我們絕對沒有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
眼見幾乎把小女孩逼哭了,娜莎爾微微皺眉,雖然勉強停止了追問,但是那臉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顯示了她的不信任。
黛芙妮低下頭,被自己的哥哥擁在懷裡安慰着,輕輕啜泣了起來。
一時間,場面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黑暗陣營的巫妖與暗精靈變成了審判者,指責着光明陣營的人族與光精靈勾結魔族,乃至於讓種族中最爲神聖的地方被魔氣所侵染,而身爲中立陣營的矮人與獸人則暫且處於旁觀位置。
片刻的沉寂之後,矮人族的王森諾緩緩開口,語氣沉重:“我想,我這裡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需要說出來,這件事情是事關千年前矮人族英雄鐵弩與獸族英雄銀鬃的。”
隨後,他婉婉地將鐵弩那封信上的事情說了一遍,看着其餘種族——特別是獸族的王狼牙——臉色逐漸難看,深深嘆了口氣:“在得到這一消息後,我也派人查證了一下,獸族的王者銀鬃的確在人生的最後幾年有了魔化的徵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他曾經爲了阻止自己的魔化,將自己的一部分血肉送給了曾經一同冒險、然後回國繼承了王位的人族英雄修安,希望他能夠以一顆正直而憐憫的心、還有聰慧的大腦,尋找到正確的方法,幫他脫離苦海。”停頓了一下,森諾輕聲說道,“我想,人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進行魔化研究的,即使銀鬃最後仍舊去世了,也沒有停止,算一算,也有一千年了,而矮人與人族之間的敵對,也是從鐵弩阻止修安繼續研究卻被修安駁斥之後開始的。”
“不錯。”巫妖族的女王溫芬輕輕點了點頭,聲調平淡,“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跟我族調查到的情況相吻合了。大家應該都還記得那位據傳是人族與魔族混血兒、叛逃出人族並開啓了魔族通道的伊哲勒斯嗎?他——其實就是人族千年來進行人魔實驗唯一的成功品。”
人族之王芬瑟緊緊咬着牙關:“你如此指責我族,那我族又爲何會進行這樣的實驗?!誰都知道,魔族兇狠暴虐,冷酷無情,我們爲何要力圖讓自己的族人魔化?!”
“因爲力量。”溫芬在鏡片下的雙眼泛着灰暗的死氣,“因爲魔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種族。”
“荒謬!”芬瑟猛地一拍桌子,有些口不擇言,“爲了追求力量,能進行這種不知好歹的危險實驗的種族,從來都只有你們巫妖族吧?!不要將你們的思維帶入我們的族羣!”
巫妖族女王溫芬眯了眯眼睛,雖然仍舊沒有任何的表情,卻令人油然感覺一種冰冷的不悅的火焰。她站起身,冷冷地盯了芬瑟一眼,隨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場:“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進行這種無意義的會談了,人族、光精靈,都只是一些喜歡裝無辜、推卸責任的生物。”
“呵……深有同感。”娜莎爾輕笑了起來,隨着溫芬一同站起身,施施然離開。
一場會盟不歡而散,即使明知道這一段劇情只是遊戲的過場,但是目睹這一切的玩家們仍舊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沉重的感覺。
“……還以爲接下來將是所有種族共同對抗魔族呢,沒想到情況直轉而下,竟然有了種族間內鬥的節奏。”狄克沉默良久,感慨了一聲。
“……伊哲勒斯真是好樣的。”我扭頭捂臉,人族神殿的魔氣、光精靈聖泉的魔氣、巫妖指責人族進行魔化實驗、矮人指責獸人和人族千年的過錯,每一個事件背後都有伊哲勒斯的影子,他的那些看上去毫無蹤跡可尋的行動在此時幾乎都被串到了一起,成爲了撕裂本就不算牢靠的同盟關係的最後一隻手。
不過,我同時還覺得一切沒有這麼簡單,伊哲勒斯肯定還做了什麼現在並沒有顯露出效果的事情,因爲他此時此刻已經不是遊戲裡單純的BOSS了,他真正着眼的地方,其實是遊戲之外。
如果說遊戲反派BOSS這個副業他都做得如此風生水起的話,那麼他的“主業”應該能達到何種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