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恭在發燒!
驢車依舊快速飛奔,車廂裡的小郎們昏昏欲睡,驪歌清醒着,阿恭撞到了她身上,阿恭在發燒,無比灼燙!
“冷……”阿恭喃喃自語,猛然一怔,像是才發現他在滾動的驢車裡趴着,他怔怔然盯着他緊靠着,好奇地俯下頭來的驪歌,皺了一下眉頭,又吐出了一個字:“冷。”
車廂內一共有十個小郎,其他八個都靠着車廂昏昏欲睡,就算是聽到阿恭說冷,也裝作事不關己,畢竟,他們每一個人都前途未卜,每一個人都戰戰兢兢,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他們被獵奴私劍買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衫都破舊不堪,昨日到了貴人府邸,換上了一身絲麻衣衫,皮質短靴,這纔有了像樣的裝束,至於換下來的衣衫,也因爲實在是千瘡百孔,不值得攜帶,原來穿的舊草鞋,也稀爛如泥,因此,他們連隨身的包袱都沒有一個,反倒是驪歌,因爲原來的圓領內衣質地也是棉麻的,後來穿得灰麻布長衫也沒有破損,早上臨行前,小心翼翼地將三十枚五銖錢分別藏到現在穿的短靴內,將她換下來的衣衫連同原來的短靴,那本漢家禮儀書籍,一些用剩下的麻黃布頭都包入灰麻布包內,鼓鼓囊囊的,帶到了車廂之中。
此時此刻,聽到阿恭喊冷,驪歌毫不猶豫,抽出了她換下來的圓領上衣,默默地遞給了爬坐起來的小郎阿恭。
“你滾燙燎人,趕快穿些衣衫纔是。”直到現在,驪歌纔看清楚阿恭的真正面貌。
阿恭的右臉被馬鞭抽出一道狹長的血痕,就像一條長長的蜈蚣趴在上面,儘管是這樣,卻絲毫不影響阿恭的絕美,眼眸純淨幽深,眉頭高聳,猶如用刻刀雕琢的一般,最引人的是他全身血痕看起來有點狼狽,眼神依舊充滿了純淨的野性。
這幾天看到的小郎女郎,都俊美清麗,但是,按她的眼光看來,阿恭的容貌卻遠勝衆人,只是一個皺眉的動作,就引出了她的無限憐惜,跟在車廂中昏睡的小郎們比起來,猶如高山和土丘,擡手舉眉之間,便將他帶着的那種純淨和野性融爲了一體,使得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不忍心拒絕。
縱是這驢車中五十個俊美小郎,在阿恭充滿血痕的遮掩下,也黯然無光。
阿恭全身滾燙,此刻穿上了驪歌拿出來的內衫,又套上了灰麻布長衫,還全身顫抖,神情恍惚!
阿恭的嘴脣是青紫色!
“嘶……”驪歌猛然間瞪大了眼睛,阿恭的嘴脣那是青紫色的,青紫色,不正常的青紫色!
此刻的阿恭,身體滾燙卻全身冷的顫抖,身旁的驪歌卻清清楚楚聽到阿恭的呼吸有點急促,一隻手按着右胸,極爲痛苦。
她跟教授研究一種新發現的先天性心臟病的時候,所見到的病症跟阿恭極爲相似!
眼前這個叫阿恭的小郎並沒有長開,應該在十三四歲的年齡,皮膚呈現一種透明的白皙,驪歌杏眼移到了阿恭裸露在外的鎖骨上,由鎖骨向上延伸到耳垂方向,白皙透明的皮膚下凸起一條青色的表筋,是右心功能不全!
是教授曾經講述過的先天性心臟病症狀!
驪歌跪着趴下,直接拉過來阿恭的一條腿,將腿上的褲子向上擼起,就像沒有受傷的皮膚一樣,透明的白皙,阿恭驚訝地盯着驪歌,不知道這個小郎要幹什麼。
“別動!”灼燙傳到了驪歌的手指上,她使勁衝着阿恭的腿按了下去。
下肢有點腫脹,剛纔阿恭穿衣的時候,她看過阿恭的腹部,平坦正常,如果她觀察的沒錯,阿恭應該是先天性的心臟病,屬於右心功能不全。
右心功能不全引發了阿恭全身滾燙髮熱,如果不及早醫治,恐怕阿恭病情急速惡化,危急生命!
“嘭……”驢車又劇烈的顛簸一下,阿恭捂着右胸,始料未及,被震晃着側躺在車廂之中,驪歌低頭,杏眼便瞪得溜圓!
滾燙催發先天性心臟病,阿恭危險!
此刻的阿恭,臉色灰白透明,雙脣青紫,眼睛中流露出一種解脫,他靜靜地睜大了眼睛,像是在等待着最後時刻的來臨。
紫花毛地黃!
她有紫花毛地黃,能救阿恭!
飛快地從灰麻布包袱中抽出一個手掌大的麻布袋子,從裡面倒出了一枝幹枯的小草,這……這沒有水,如何給阿恭喂進去?
驪歌飛快的,心如電轉,直接將半枝小草塞到了自己嘴巴里飛快地咀嚼,眼睛中露出緊張,然後,杏眼又掃一遍車廂內閉着眼睛的小郎們,俯下身子,將嘴裡嚼碎的紫花毛地黃喂到了阿恭口中!
此刻的阿恭,因爲全身滾燙,因爲右胸痛悶,身子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驪歌的急色他看的清清楚楚,半張的嘴巴被一口苦澀的草液堵上後,兩雙眼睛的距離瞬間不到一寸!
這個給他衣服穿的小郎在幹什麼?
阿恭極爲抗拒,卻有氣無力!
嘴裡被一條小舌推入苦澀的草液,阿恭嚴重閃過疑惑和慌亂,忘記了吞嚥。
“快嚥下去,能救你脫險。”草液順喉而下,驪歌嘴角一彎,跪坐起來,看着阿恭臉上又裂開的疤痕滲出來鮮血,取出一塊麻黃色的布巾來,細心地爲他擦拭起來。
驪歌並沒有看到,倚着車廂小睡的阿泰瞪大了眼睛,將她爲阿恭緊急救助的一切都看到了眼裡。
阿恭依舊全身滾燙,但是,一刻鐘之後,他捂着右胸的手垂了下來,猶如星子一般的黝黑眼眸怔怔地看着跪坐在一旁的驪歌,黑眸中的野性融化成了一絲溫和。
說實話,驪歌此時並沒有任何異樣,她曾經是研究藥劑的大學生,儘管不主修醫學,對這些症狀倒還了解一些,先天性心臟病發作必須儘早治療,否則即刻就有生命危險,她自發救阿恭,也是出於一種本能。
她不知道,她剛纔用嘴巴喂阿恭藥液,足以引起了阿恭的驚駭,阿恭身在胡貴人身邊,備受折磨,並沒有成爲專門侍奉貴人的孌奴,正是他極力抗拒胡貴人的欺辱,卻有一身訓馬的本事,胡貴人這才留着他成爲馬奴。
剛纔阿恭右胸疼痛,極爲難忍,絕望之際,驪歌口含藥液送到她口中,逼他嚥下,巧合的是,胡貴人曾逼迫他做出同樣的動作,直到阿恭被迫嚥下藥液,感覺到他右胸的疼痛緩解之後,心中這才明白,這個臉有青胎的小郎居然是在救她!
而且,還以這種他極爲抗拒的姿勢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