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皎潔圓潤。
文瀛湖水,碧波盪漾。
宴會的燈火通明處,在一羣裝束齊整,目光肅穆的護衛簇擁下,一個美人款款而入。
同先前所穿的一身瑩潤潔白的衣裙完全不同,她換上了一身金邊黑色的絲綢錦緞長袍,窄袖的緣,雕刻着精心娟繡的鳳舞九天的花紋,行走之間,長裙隨風擺動,猶如瀲灩的水波一般輕盈華貴。
她的裙角,墜着溫潤如羊脂的和田美玉,美玉雕刻着鳴鐘,鐘的上面是一隻振翅的蝙蝠,那蝙蝠爲鏤空樣子,玲瓏且精巧,隨着裙角的飛揚而隱隱起伏,像是要振翅高飛一般。
“嘶……”貴女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那種鏤空的玉蝙蝠,正是皇族才能允許佩戴的模樣,這一刻壓着驪歌的長裙,可見,蘭陵王高長恭正是將這個換來的王妃捧到了心上。
當衆人的眼眸齊刷刷看到驪歌的臉上時,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如果說,驪歌穿着一身白色絲綢衣裙清雅脫俗,傾國傾城,那麼此刻,那傾國傾城美人換上了鑲着金色彩鳳邊沿的黑色絲綢衣裙,披着長長的黑色錦緞長袍,變得格外華貴雍容。
的確是一張傾城傾國的精緻美人啊,劍眉杏眼,鼻挺翹立,脣紅而嫩,特別是那又黑又大的墨眸擡起來,眼波流轉,蘊藏着無邊的瀲灩波瀾,她並沒有像剛纔那樣臉上點綴翠色的玉蝶作爲花黃遮掩臉上的青色胎記,而是面如桃花,光潔嬌嫩!
面如桃花,光潔嬌嫩?
蘭陵王高長恭猛地站了起來,呆呆地望着漫步而入的驪歌,目瞪口呆!
大魏太子拓跋曄猶如被重錘敲震了腦海,那猶如天上星子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驪歌!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那傾城女郎,本來有着些許瑕疵還令那些貴女們沾沾自喜,此刻,傾城的女郎臉上光潔如玉,如琢如磨!
她烏黑亮麗的長髮高高挽着,點綴着同腰間玉墜一模一樣的美玉,那振翅的蝙蝠隱隱像是要帶着她化羽飛去一般,那般嬌豔的傾城女郎,換上了大齊蘭陵王妃的衣袍,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無比合適,更顯示出她苗條婀娜的身段,更增加了那淡定從容的姿態。
這樣的驪歌,配上她那清澈至極的杏眼,配上她那精緻華貴的小臉,便有了一種令人仰望的高貴美麗!
在無比安靜的注目中,無數的貴女賢臣們呆呆地看着驪歌款款而行,一時之間,沒有人敢出言說出一個字來形容心中的震撼。
她望着大步迎出來的蘭陵王高長恭,嘴角上翹,莞爾一笑,頃刻間,整個宴會上的人便感到破雲初開,皓月滑落,那嘴角幽深的梨渦比文瀛湖畔的波瀾更加瀲灩清麗,那驕傲華貴的眼神含笑,迎上了蘭陵王高長恭俊美明亮的眼眸,她薄脣輕啓,盈盈施禮,聲音如冰玉相擊而悅耳動聽:“夫主。”
高長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驪歌清澈的杏眼,那黝黑的杏眼中清冷無波,縱然是笑意盈盈,也令人感到一種幽深的痛惜,他不由自主地嘆息一聲,右手拖着驪歌,眼中含笑,聲音朗朗:“大齊山高路遠,平城美景如畫,蒼山明月爲證,文瀛湖水爲媒,恭願今夜迎娶驪九,共結永夜之好!阿九可否應允?”
天啊,大齊蘭陵王高長恭居然在宴會之上,當着無數的大魏權貴向驪歌求婚!
驪歌驚呆了!
她驚訝地擡起眼眸,看向了滿臉期待的蘭陵王,蘭陵王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宴會中央的空地,而蘭陵王高長恭身後一側,大魏太子拓跋曄黑眸如電,眼神複雜而凌冽!
他左右緊緊攥着的,那被驪歌用長劍割下的絲綢半袍被搓成了一團,他的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又恢復了冷峻,他就那樣,就那樣漸漸蒼涼如荒野,就那樣,就那樣,孤獨如冰山。、
蘭陵王顯然也看到了驪歌一時的失神,他孤清的眼眸笑意更濃了,施施然後退兩步,跪倒在地,兩手高高舉起,向着呆滯到宴會中央的驪歌說道:
“蒼天憐我能與阿九重逢,莫非阿九嫌恭的聘禮稀少乎?”說完,皺了皺眉眉頭,從懷中掏出一物,雙手托起,塞到了怔怔然呆滯在當場的驪歌手中:“五萬高家軍的兵符充當聘禮,阿九可願嫁恭?”
這個時刻,宴會上的衆人都癡了呆了。
不只是看到傾城傾國,雍容華貴的驪歌轉換了容顏,還因爲那跪倒在地,清朗如玉的大齊蘭陵王。
明月高懸,月色鋪在他那濃黑如墨的眼眸上,照亮了他那俊美中透着玉色的面容,他腰身挺直,聲音清冽,身姿如夢,他靠的驪歌很近,近在咫尺,遠處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如玉一般的清越聲音,唯有呆滯着盯着他看的驪歌,看清楚他眼眸中的痛惜和懇切,看清楚他那毫不收斂的瞭然和寵愛!
而這一刻,這種痛惜和懇切,這種瞭然和寵愛,似乎定格成了永遠!
他將五萬高家軍的兵符充當聘禮啊,那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全部身價性命!就這樣毫不猶豫的,毫不猶豫啊!
他剛纔在宴會上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他拿出的聘禮如山川貴重,驪歌呆呆地看着被塞在手中的兵符,她的胸口忽然一陣刀絞的劇痛和感動!
她深深地呼吸着,閉了閉眼眸,再掙開後,便是滿心的歡喜和期待:“然。天地爲證,湖水爲媒,阿九願同夫主生死共命,永結同心!”
說完,她彎腰攙起了滿心歡喜的蘭陵王,燦爛一笑,朝着居中而坐的太子拓跋曄拱手道:“阿九懇求大魏太子殿下見證同夫主大婚之禮。”
說完,她莞爾一笑,嫵媚如明月!
她看向他時,明媚代替了酸澀,燦爛代替了疼痛。
“然。”拓跋曄心中猶如萬把利劍穿心,他神情冷峻,定定地看一眼滿臉喜悅的一雙璧人,吐出了一個字。
驪歌一聽,朝着宴會一側的樂工朗聲吩咐道:“請奏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頃刻間,宴會之上響起了歡快的樂曲,這真是這個時代恭賀新娘出嫁的樂曲,新娘猶如春天柔嫩的柳枝和鮮豔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能娶到這樣的女郎,一家子怎麼會不順心美滿呢?果實累累的桃樹比喻成美貌的新嫁娘會爲男家多生貴子,一家子猶如枝葉層出,永遠昌盛。
宮廷樂曲自然帶着一種華貴的輕靈,這樣反覆詠贊,音韻繚繞,優美的樂曲和新娘的美貌,一對新人的歡樂交融在一起,使得衆人無比洋溢在灼灼其華的新嫁娘出嫁的喜悅之中。
這時,一陣整齊的腳步從宴會外側列隊而來,卻是黑甲銀盔的一隊護衛,在衆人的羨慕中癡迷中,蘭陵王的護衛們大步而來,簇擁着那俊美如玉的一雙璧人告辭而退。
不由自主地,所有的人都齊齊站立起來,被那灼灼的風華所撼動,一時之間拱手道賀。
不由自主地,拓跋曄連連大口喝下了酒樽中的美酒,目送着越來越遠的璧人,他的全身僵硬冰寒,眉頭猶如千年的冰山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