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她的意念猛地恍然大悟,打開了一座寬敞明亮的大門,這一刻,她看向拓跋曄的目光不再是冷漠無情,不再是如同陌生人一般,而是像冥冥之中,過往和將來永遠都沒有關係的同行者。
此刻的驪歌,自然在前世念過這樣的佛門揭語,但是,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在她的心頭掀起巨浪。
忽然之間,她感覺她放下了很多,她昂着頭,呼吸着冰川之巔的清純靈氣,眉心涌過一股熱流,這股熱流就像潺潺小河水,滋潤着她的全身,這一刻,她仰頭望着那一行字跡,曾經生出的意念之力指引着她體內的太玄之氣,形成一個蓬勃的太玄之圓,那圓球越來越稠密,猛地,驪歌動了。
她此時的輕功之術,已經是當時無雙,而且,就像剛纔已經瞬間想通的一樣,她的身子騰空而起,無形的太玄之圓承載着她的輕靈,瞬間便向着冰柱之上飛去。
她調整着太玄圓內的氣流,上飛的速度並不快,整個人猶如一隻飛鳥,在千丈的冰壁之間踩空飛舞,腰間的飄帶隨風飄飄,輕靈美妙之處,難以用言辭表達。
潭水邊的花木蘭和拓跋曄擡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越飛越高的驪歌,瞬時間有了一種感覺,阿九非池中之物,此時正是化龍飛天的神仙。
如此輕靈如羽毛的身法,就連見過驪歌施展輕功之術的花木蘭,也感覺到了驪歌此次飛行的與衆不同,從前那一轉身,一跳躍之間總需要借力,雙腳還需要交錯滑行,此時,她的身姿猶如閒庭信步一眼,已經遠遠地攀飛到了二十米之外。
忽然間,拓跋曄的聲音低低的感慨道:“阿九並非當世之人,確實乃神仙中人也。”
“然,”花木蘭雙手柔柔眼睛,看着面色沉凝的拓跋曄,低低的說道:“既是神仙,的確不能以當世規矩對待。”
說完,花木蘭輕輕地念着驪歌剛纔念出的冰柱上的題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殿下,阿九無心於凡塵,無心於你了。”
拓跋曄一怔!
他呆呆地仰頭看着驪歌那輕靈的身姿靠近了盛開着雪山紅蓮的冰峰,突然間,那久久壓制在心頭的劇痛一下子翻滾而來。
他的眼睛一下子茫然無措了。
他無措地仰頭,看着正停駐在冰柱之側,伸頭摘着碩大紅蓮的阿九,想到這一路以來,阿九對他的冷漠,想到即使他拿出蘭陵王高長恭的遺命,阿九都不予理睬的堅定,他的胸口,越發苦悶劇痛起來。
無休無止的苦澀,就像澎拜的江河一樣,湮沒了他。
他,只是將她換走,在這樣的時代無可厚非,但是換走她之後,無論他如何後悔,無論他如何挽回,都成了不可能,他忽然覺得,將她換走的同時,也是阿九將他拋棄的一刻,從那一刻起,那雙清澈瀲灩的杏眼中,沒有了愛戀和欽慕,沒有了渴望和溫柔。
那是他曾經棄之如履的東西,再想追回時,已是海角天涯,永無機會。
良久良久,仰頭盯着驪歌返回飛躍而下的花木蘭聽到了耳邊低低的,堅定的聲音:“阿九無心於凡塵,無心與我了?不,我不允許!”
你不允許?
你原來幹什麼去了?傷了阿九的心,你以爲阿九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花木蘭心中嘟囔着,抿了抿嘴脣,有一種想反駁回去的衝動。
拓跋曄深深地盯了一眼飛躍而下的驪歌,聲音平靜緩和:“我去那邊的石窟內查看雕刻的地圖,你們二人可在此清洗一番。”
說完,大步繞過了淺潭水,朝着一側的山壁後轉而去。
不知怎麼的,花木蘭看着拓跋曄那高大孤獨的身影,想到自從阿九同高長恭離開平城後,他連那些貴女都不願靠近,連大臣們催促選拔太子妃都放置一側的行徑,一時之間,也有點癡了。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阿九曾經爲他生死相許過,他卻不知道珍惜,此時他孤獨蒼涼,阿九卻無心與凡塵,這樣的****真的是當世罕見,就連她同阿九情同姐妹,也實在是難以用言辭勸說了。
“嗖……”驪歌從天而降,手中捧着三朵碩大的,猶如臉盤大的紅蓮,驚訝地看着有點失神的花木蘭,聲音清美喜悅:
“花大哥,想霍勇大哥了?”
她剛說完,連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來。
“阿九?”花木蘭臉色猛地一紅,狠狠地瞪了調侃她的驪歌一眼,匆忙轉移着話題:“只有三朵紅蓮嗎?”
“然。”驪歌說着,便遞給花木蘭一朵,道:“一朵紅蓮九顆蓮子,我們三人一人一朵。花大哥,走,服一顆紅蓮子,我們去泡地熱溫泉。”
“然。”花木蘭也不客氣,徑直接過來,掰出一顆蓮子喂到口中,清冽香甜,又帶着淡淡的苦澀,頃刻間,腹中便生騰出一股純陽的熱流。
“咯咯咯……”
“咯咯咯……”
人極罕見的冰湖之巔,驪歌和花木蘭兩人猶如兩條美人魚一般,刻意繞行到有着天然石壁的熔岩洞內,便脫了衣裙泡洗起來。
兩人都是十幾日沒有洗澡了,這裡幾乎沒有人前來,拓跋曄又是當世君子,自然不會做出偷窺之事,加上驪歌此時的功力已經達到劍聖,方圓十幾裡的動靜瞭如指掌,因此,兩人恣意在溫暖的泉水中清洗着,嬉鬧着,任憑着體內因爲服用了紅蓮子而生成的純陽氣流蔓延流淌。
半個時辰之後,花木蘭看着驪歌催動着內力,將三朵紅蓮製成了乾花,小心翼翼地地給她收好,自己取出兩個木盒子,分開放入,好奇的問道:
“那一朵,是給太子殿下的嗎?”
一路之上,驪歌和拓跋曄之間互不理睬,如同路人的相處模式,花木蘭早已習慣了,這一刻見驪歌將一朵紅蓮乾燥後裝到盒子裡,有點驚訝地問着。
“然,”驪歌的臉色從容淡定,彷彿,她同花木蘭在談論着天地之間的一塊石頭,一株小草,一粒泥沙。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的都過去了,心中無一物,再也無塵埃,花大哥,我放下了!”
“阿九?”花木蘭想告訴她剛纔拓跋曄那霸道的冰寒,那堅定的說他不允許,脣動了動,心中釋然了,阿九之心,應該就像那明鏡臺一樣,心中再無牽掛,再無仇恨,再也生不出塵埃。
見花木蘭呆呆的盯着她,驪歌笑了,那種清澈至極的微笑靈動如泉:“花大哥,拓跋曄,高長恭,是阿九人生路上的經歷的一段風景,無需回頭,只要放下。放下了,便是不愛了,即使是現在同拓跋曄說話,阿九之心,因爲無愛,便再也沒有了任何波瀾。”
“阿九!”並肩而坐的兩人背後,傳來了拓跋曄苦澀黯然的失聲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