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依舊幽深而複雜,他望着她那純淨的笑容,伸出手,撫上了她右臉頰的青色胎記,撫上了被那王嬌娘掐出來的深痕。
他的動作優雅至極,小心至極,像是珍惜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一般。
感應着他的手指撫摸着她的梨渦,驪歌眼神清澈,似笑非笑地問道:“殿下莫非尋了代替阿九之人斬之?”
她的聲音低沉清潤,帶着一絲絲淡然明瞭,卻透出一種令人折服的聰慧。
“然。”
他吐出了一個字後,手指便撫摸到她清澈黝黑,帶着喜悅和苦澀夾雜着的杏眼上,他的手指帶着涼意,黑眸靜靜地看了驪歌半響,像是要將她融化到身體內一般,他薄脣微微一動,道:“我的阿九豈能任他人欺辱?”
“阿九……”
他的聲音中居然透出一絲疲憊和無奈!
驪歌眉毛一挑:他的阿九?
他爲何欲言又止?
驪歌又莞爾一笑,她眼眸如水,望着難以啓齒的他,嘴脣一張,便咬住了他撫摸着她嘴脣的手指!
“轟……”拓跋曄猛地一震,身子便顫了顫!
她的舌頭卷着他被咬住的食指舔了一圈,如願地聽到他的心跳砰然狂跳,聽到他的氣息氣促,看到他的黑眸明亮璀璨,感應到他全身顫慄時,她吐出了她的食指,身子向車廂壁靠了靠,望着他,聲音無比鎮定地問道:
“阿九通曉天文地理,阿九識漢字,知禮儀,阿九能令殿下心悅,阿九能令殿下顫慄,阿九能令殿下歡愉,阿九願爲殿下生死相許,殿下還滿足不了夫主只有阿九一個的心願嗎?”
大殿中的貴女都是三日後得到冊封,侍候太子的貴女,驪歌這是在問他,他能不能拒絕那些貴女?
她只想讓她的夫主只有她一人。
馬車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剛纔那旖旎和心動彷彿一下子墜入了冰原,拓跋曄的眼神一暗,嘴角動了動,大手再一次擡起,慢慢地盯着她舔過咬過的食指,盯着盯着,他的臉色鎮定了下來,俊美的臉上恢復了冰寒。
“微五,喚人送阿九到麒麟殿偏殿安歇。”
“喏!”
驪歌的杏眼閃過一絲失望,她望着面色沉凝的拓跋曄,跨步下了馬車,一下馬車,微五便喚了四個侍女前來侍候,那拉着拓跋曄的馬車,居然掉轉了方向,又朝着皇宮行駛而去。
驪歌苦笑了起來,站在夜幕中,靜靜地望着那馬車轉彎遠去,直到側耳也聽不到拓跋曄的嘆息聲,她纔在四個侍女的簇擁下到麒麟殿的偏殿安歇。
她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同時的,她還是太高估太子拓跋曄了。
沒錯,她太高估直叫人生死相許的愛情了。
這一夜,她睡在偏殿軟軟的牀榻之上,望着窗櫺外清冷的月光,陰晴圓缺,悲歡離合,她一夜苦笑,一夜未眠。
不知爲何,那首蒼涼的歌聲又一遍一遍在她的迴盪:念吾一人,飄然曠野,遙望秦川,心肝斷腸!
念吾一人,飄然曠野,遙望秦川,心肝斷腸!
快到凌晨的時候,她恍然入夢,她孤身一人,踉踉蹌蹌行走在冰原之上,她的身側,沒有夥伴,沒有親人,沒有摯愛,她聽着隴河鳴聲嗚咽,通聲冰寒。
這一天,大魏平城熱鬧非凡,百姓擁護天子拓跋曄的呼聲空前高漲。
“小郎彎月,禍及大魏”平城大街上響起了通天徹底的呼喊聲,整個平城陷入了狂熱的誅殺臉有彎月小郎的沸騰中。
這一天,同大街上不同的是,太子府邸戒備森嚴,一大早曄雲十八騎的護衛隊帶着兩千曄家軍的兵士們,將太子府邸包圍的水泄不通,沒有太子手書令牌,任何人不能自由出入!
同平城街頭熱鬧非凡,百姓鼓樂昇平,慶祝太子拓跋曄當場下令斬殺了臉有彎月的小郎阿九。完全相反,太子府邸寂靜無聲,那些侍女和奴僕們安靜地搗衣,做飯,打掃,整理,唯有曄雲十八騎所駐紮的太子府邸的東山之上,驪歌和花木蘭並肩而立,居高而下,遠望着整個太子府邸的護衛。
“阿九,太子爲你用心良苦啊,你爲何要生出離開之意?”花木蘭轉頭望着眼神堅定的驪歌,費解的問道:“後日皇上便要下詔,太子監國攝政,皇上遠遷洛陽,太子又寵你護你,因何你還愁眉不展,想要離開?”
驪歌只是一笑。
她如何不知拓跋曄這幾日用心良苦,生怕有人因斬殺那彎月小郎發生騷亂,派賀虎,霍勇,凌親自率領曄雲十八騎和兩千曄家軍護衛太子府邸,但是,但是……
“花大哥,阿九不想同她人共侍一夫!”驪歌遠望着平城街上蜂擁歡呼的人羣,想到昨夜她說出心願,拓跋曄的冰寒,她眼神淡然清澈,衝着花木蘭說道。
“阿九,後日宴會,便是太子妃,側妃等貴女們冊封之日,你的想法不容耳。”
是啊,她的想法太幼稚了。
“花大哥,他日阿九自由自在,暢遊天下,到花家村拜訪花大哥可好?”驪歌話題一轉,遠望平城,感覺一切都遙不可及,心中生出了莫名的遐思。
“然,花家村貧窮偏僻,卻有高山巍峨,草原廣闊,牛羊如雪,天空湛藍,我若解甲歸田,也會牧歌放羊,自然歡迎阿九。”
驪歌轉頭望向了花木蘭,着一襲曄雲十八騎特有的青麻色軍袍,窄袖寬緣,繡着鮮卑族特有的萬字雲紋,這樣的衣裳看上去極爲素淨,再配上花木蘭那明亮如星的眼眸,那不施脂粉卻細嫩如水的俊臉,顯得格外清爽精緻,別有一番同女子和男子完全不同的中性之美,更多了一份純粹的清潤。
“花大哥,解甲歸田,不尋一個如意夫主嗎?”驪歌對上了花木蘭那雙明亮的眼眸,問道。
“木蘭如今已有十八,兩年後便可申請解甲還鄉,這樣的年齡,家鄉已無適齡男子,木蘭同阿九一樣啊,不願同她人共事夫主,唯願孤身牧歌,陪父母終老,暢遊山川。”花木蘭聲音也壓壓低了許多,心中有着莫名的惆悵。
是啊,她替父從軍也有四年,兩年後歸家,已經不是年少女郎,如何再尋找如意的夫主?
“花大郎莫非也同意阿九之說?”驪歌驚訝地問道。
“然,貧賤人家的纔有女郎只有一個夫主傳統,只有這些貴人,門閥大家族纔有那樣的財力物力需要小郎和女郎們侍候。”
哦,原來是這樣啊。
只是,只是她遇到的偏偏是天下最尊貴的太子,何止是門閥大家族能相提並論的。
“阿九,太子歸來了。”
花木蘭指着寬廣的大街,指着沿路兩旁擁護狂叫的百姓,指着遠處那彪悍的護衛隊,中間簇擁着的寬大馬車,駿馬步伐整齊,啼聲得得,那氣勢和威嚴,超越滿城的喧囂,遠遠地傳到了東山之上。
霸氣威壓,煞氣沖天啊,猶如那樣的天之驕子,掌控北方几千里山河的霸主,志在天下,怎麼可能成了她願望中的夫主人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