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銀裝素裹,厚厚的積雪堆積成了冰川,山頂的峭壁上有一股清泉水,潺潺流入了一個方圓兩三裡的冰湖之中,那清泉水居然邊流動邊冒着白色的煙霧,看樣子那泉水的源頭,必有地熱。
冰湖水清澈見底,溫度宜人,大概地熱的範圍不小,湖面上也有淡淡的水霧縈繞,美輪美奐,清麗如人間仙境,驪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景,冰山寒冷,湖水溫暖,令人神清氣爽,恨不得跳入溫暖的湖水中暢遊。
“有銀魚!”猛地,花木蘭指着湖水地步驚呼道。
衆人低頭,這纔看到清澈見底的湖水中,一條條一尺多長的銀魚恣意遊動,肥美細長,簡直是令人垂涎三尺。
“阿九,我們幾個抓魚烤魚,你可沿着那泉水向上,尋找一處僻靜之地清洗一番。”賀虎盯着水中肥美的銀魚,忍不住兩眼放光,一路走來衆人都是啃着乾糧,哪裡能吃到美味的烤魚,他背後的行囊里正是曄雲十八騎的野外行軍裝備,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此處正是吃烤魚的最好地點。
“然。”驪歌望着溫熱的清泉水,大聲應道:“花大哥,你同阿九一同向上吧?”
花木蘭女扮男裝,兩人自然要一起尋找一處清幽地方清洗,不料,驪歌的話音一落,賀虎眉頭一皺,道:“阿九錯也。花大郎雖然同你義結金蘭,但她是男子,豈能同你一起?”
啊?
驪歌一怔,這才恍然大悟,一路之上賀虎趁人不注意,總是給她使眼色,原來是想告誡她同花木蘭太親密了,花木蘭是男子,她是女郎,兩人總得拉開一段距離纔好。
這個賀虎!
“沿着清泉水向上,的確有一處淺潭,我上次見到的雪山紅蓮便在你淺潭冰壁之上,只是冰壁陡峭,沒有超凡的輕功之術,實難到達。”當年在平城,驪歌和花木蘭裝作宮女進入文瀛湖畔,拓跋曄就是在那個時候確定了驪歌的女兒身,對於花木蘭的身份,也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意戳穿。此時,見賀虎如此這樣說,不由得上前一步爲兩人解圍:
“我給兩位帶路,繞過淺灘,有一處石窟,裡面雕刻着突厥三十六部的地圖。”
說完,也不等驪歌和花木蘭迴應,便大步沿着冰湖便的冰丘率先向上。
既然如此,驪歌和胡木蘭也不客氣,直接跟在拓跋曄身後,沿着峭壁一路向上攀登。
流水潺潺,熱氣越來越濃烈,越往上冰丘越發陡峭,驪歌見狀,不由得騰挪跳躍,猶如飛鳥一般借力攀上了泉水的源頭,從背後的行囊中垂下了一根長繩,花木蘭和拓跋曄這才加快了速度,攀登到了頂峰。
果然,山巔的中心有一汪熱氣騰騰的淺水潭,下手一模,潭水還有點燙手,水潭周圍十米之內,裸露着泥土和岩石,還滋生着一些無名小草,當驪歌擡頭,看向流出潭水的石壁時,果然,十米以下因爲地熱還有些雜草,而十米之上,寒冷無比,縱然是溫泉,也融化不了冬季的積雪了,那高高的冰柱縫隙內,居然真的有碩大的紅色蓮花盛開!
但是,那盛開的紅蓮冰縫距地面也有三十多米,沒有超凡的輕功,根本無法採摘得到。
“阿九,看!”花木蘭也看到了那冰雪縫隙中伸出了雪山紅蓮,驚喜地指着:“阿九,開了三朵!”
冰柱高聳光滑,十米以上白雪皚皚,仰頭望去,像是天上插入了天上白雲之間,有點縹緲遼遠,再想着遠方望去,也是一片冰雪迷茫,驪歌不由得嘆道:
“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們曾經攀登過的大青山比起這不兒罕山來,少了些雄壯冰寒,反而像是在溫室裡盛開的花朵一般了。”
冰雪堆積,冰柱常年不能融化,山脈起伏,形成了冰川裂縫,特別是眼前這不兒罕山的頂峰,猶如一個峭立如壁的孤峰,姿態奇特,冰柱下的地熱溫泉,又別有一種嫵媚溫柔,大概是地熱的熱氣上升,邊融化着冰雪便冰凍着,冰柱就像是一塊白玉雕琢而成的明鏡一般,光可照人,令人頓時感覺到自然界的神奇,頓時感覺到了人類的渺小。
三人忽然感覺這天地安寧,塵埃無聲,塵世的喧囂一下子距離他們很遠很遠,那保護邊疆的責任,驅逐突厥人的疲累,朝堂的紛爭都遠遠離去,眼前只有着冰壁上探出的雪山紅蓮在寒風中傲然盛開。
驪歌眼力敏銳,當她看到那二十米之上時,眼睛一亮,居然有幾行字跡,驚訝地叫道:“花大哥,冰柱上有字!”
有字?
花木蘭和拓跋曄齊齊凝眸上望,兩人根本看不到什麼字跡,驪歌這才醒悟過來,清澈的杏眼掃過那幾行字跡,不由得輕聲念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禪宗弘忍登不兒罕頂峰,執於心念,折損而返。”
“弘忍禪師?莫非是佛門中人嗎?”一路之上,驪歌將拓跋曄幾乎視爲了空氣一般,她一字一句念出來後,拓跋曄依舊沉默無言,倒是花木蘭滿臉驚訝地問着:
“這冰柱非常人可攀登到十米之上,阿九,莫非這刻字的弘忍禪師輕功之術高明到了能在十米之上雕刻?”
像是沒有聽到花木蘭問出來的話,驪歌仰着頭,久久久久陷入了安靜。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她喃喃念着,猛地,她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山川草木,河流花木,皆有特性,明鏡如何,菩提如何,不在於樹,不在於臺,而在於有沒有一顆視所有苦難和紛擾爲明鏡的心。
就像,就像她這幾日同拓跋曄一路同行,卻刻意將他當做路人的行徑!
驪歌啊驪歌,你無視他,你不屑同他說話,說明你心裡依舊將他當做了菩提,當做了明鏡,你的心裡,忘不掉那種通天徹地的苦痛,忘不了極力隱藏的仇恨,就算你遠走天涯,你的心中若有執念,也是徒勞無功的。
驪歌啊驪歌,你如何才能做到樹樹皆菩提,臺臺皆明鏡呢?
無心凡塵!
她能無心於凡塵嗎?
猛地,她忽然想起了蘭陵王高長恭曾經說過的太上忘情,不,她需要的是重生,是不同於太上忘情那樣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她需要的是將心中曾經涌過的苦痛當做遠去的浮雲。
唯有,無心於凡塵,就像那冰柱上盛開了紅蓮花,遠離喧囂,綻放的永遠是絢爛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