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件苦苦追尋的事,太容易達成,似乎就顯得那件事趨於低廉了。一個人如果有點理想和追求,勢必要遭遇一些阻撓和困難,否則顯得實現理想跟吃喝拉撒睡一樣自然。
近期讓李曉勉痛苦的,不是她沒有追求,也不是她沒做好會遭遇反覆遭遇變化的心理準備,而是她最不喜歡的幫派鬥爭出現在了《新聞旬刊》的編輯部裡。
爲了這本新聞類刊物,李曉勉忍受了很多以前難以忍受的事,在編輯記者剛湊齊備的時候,資方之一卻突然撤資了,很多編輯記者不願意接受降薪的待遇,紛紛撤離,李曉勉堅守着,她認爲只要能做出一本好看有趣說真話的新聞刊物來,少拿點薪水不算什麼。於是,這本從一開始就多災多難的雜誌繼續招聘記者編輯來填空。
沒多久,在第二期試刊磨合到關鍵時刻時,主編因爲和管理方有矛盾而離任,編輯部主任宋祁被升爲主編,副主編錢海濤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立刻發起了“政變”,他聯合了十幾個記者聯名要求資方撤除對宋祁的任命,轉而任命他爲主編,而編輯們都站在宋祁這邊,兩邊形成了對峙,在開會時,兩派情緒激動,幾乎撕掉了最後一層遮羞布,錢海濤甚至向宋祁投擲了手機,就差人也跳過去扭打。
從《早報》一路跟着錢海濤來到《新聞旬刊》的杜波自然站在了錢這邊,杜波想拉李曉勉也加入“倒宋”行列,可李曉勉明確表示,對這類事情她沒興趣,她只是一個普通記者,只想做好記者工作,不參與任何派別鬥爭。杜波認爲李曉勉“忘恩負義”,當初正是通過杜波和錢海濤的引薦,做娛樂的李曉勉纔來到這裡,而杜波又不忍留李曉勉一個人站在中立立場,於是苦惱不已。
就在杜波左右爲難時,“倒宋”派在網上曝露了《新聞旬刊》內訌的消息,並將宋祁的簡歷放在網上,稱其只是做財金雜誌出身,根本沒做過綜合新聞媒體,無法勝任主編一職,而且每次在開選題會時,宋常常說些“外行話”,引得大家鬨堂大笑,還說此人看上去就像個大阿福般搞笑。接着,李曉勉風聞錢海濤早已向每個記者許願,如果支持他當上主編,他將帶給大傢什麼好處。
在衝突雙方的態度中,其中一方的涵養往往於不急不躁的陳述中盡顯無遺,看到網上含有惡意人身攻擊的帖子,又聽到錢海濤的“威逼利誘”,李曉勉對錢海濤一派的行爲不能認同,索性加入了“護宋”派,杜波只好和李曉勉在這件事情上,分道揚鑣。
夜晚,李曉勉坐在“盛月”等好久沒見面的閨蜜們,因爲這份忙碌又頻頻遭遇鉅變的工作,她已成了“盛月”的稀客,周維又送給她一客冰激凌,李曉勉衝着他所在的方向點點頭,看到周維正和一個氣質絕佳的女人聊天,估計那女人就是他傳說中的女朋友,看到真人後,李曉勉的心中竟然泛出絲絲的澀味。
密友們終於出現了,谷昕蘇姍阿羅,還有姜愛,蘇姍說在一個品牌發佈上,碰見了姜愛,就一起過來。
見到媒密們,李曉勉便將這段時間以來夾在幫派鬥爭中的苦水倒出,現在,資方和管理部門正在和宋祁和錢海濤開會,編輯部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今晚就會做出決斷,如果錢海濤贏了,李曉勉也將離開,因爲她沒法認同錢的做法。
蘇姍聽着,突然想起了一個信息,說:“好像錢海濤是《姣》的編輯部主任丁茜的老公。”
羅津津咧嘴露出充滿惡趣味的笑,說:“聽說丁茜是個很有手段的精明女人,找的老公也這樣,那他們算是精明到一塊了,將來看他倆誰能算計過誰,哈,想想都有趣!”
谷昕對阿羅的白開心忽略不計,問李曉勉:“你原來《今娛樂》的上司呢,那傢伙挺逗,每隔一段時間聽不到他的軼事,還挺想念。”
李曉勉突然笑噴了,說道:“他前一陣給我發來他的結婚照,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們共享,不過他現在都貼在他博客上了,這裡面有趣極了。”說着拿出電腦,打開,找到一個頁面,展示給大家。
只見這博客叫做——文化名人賈明博的博客。看到這,谷昕忍不住笑了。接着大家看到了他的婚紗照和婚禮照。
婚紗照那篇的題目是——郎情妾意天下無雙。裡面全是新郎新娘穿不同風格服飾,擺出各種造型的照片,分爲楚漢戀曲、大唐風韻、滿清時代、民國風尚、革命也流行、文學情緣、民族風俗等幾個部分。許是譚貝貝的父母都是軍人的緣故,這兩人還拍了一系列彷彿“激情燃燒的歲月”般的擺拍照。
最逗的是那個文學情緣,所拍的照片有八戒背小媳婦、朱麗葉與羅密歐他爸,最令人絕倒的是那副寶黛讀西廂,看上去像是賈赦戲鴛鴦。
婚禮照那篇的標題是——史上最高規格婚禮。後面一行小字,創意來自於某工作室。附註:參加婚禮者須穿軍裝,沒軍裝的,穿民兵服也可。於是婚宴的照片中呈現出奇特現象,可以看到各個時代不同軍隊的服裝,看上去就像鳩山在和胡傳奎碰杯,紅軍、八路軍和解放軍在一處吃飯,感覺很穿越。
看後姜愛說:“創意還湊合,可就是這新娘怎麼找了個看起來比她爸還老的男人,更奇的是,這家父母還同意了。”
李曉勉聳聳肩,她也不理解那對父母,就算對女兒沒轍,也不能眼瞅着她自虐吧。李曉勉和姜愛聊天的機會不算多,但看出她是有點想法的人,便問姜愛要不要做記者,社裡缺文化記者,正讓她推薦呢。
誰知姜愛聽後,直搖頭,表示她寧可像現在這樣當邊緣人,也不要成爲完全的媒體人。四位混跡於媒體的人反而奇了,連問何故。
姜愛搖頭晃腦地說出了她的媒體觀,雖然這些年來,和傳統媒體相比,新媒體勢力發展勢頭很好,但總讓人覺得那是表面現象,銳不可當的同時又充滿了不安定因素,既浮躁又易變,現在,媒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是一個“高危”職業,容易就業又容易失業,還危及生命。
媒體是戰場,更是名利場,每個編輯部看上去人員構成簡單,也就記者編輯領導這幾層,但實際上覆雜多變,凡是職場鬥爭必備的,媒體圈一個也沒少,還有可能更激烈。可以說,媒體基本上涵蓋了職場中最激烈的競爭和最複雜的人際關係,外界有的,媒體圈肯定有,媒體圈有的,外界不見得知道。
而且這個行業工作時間沒數,一忙起來,就沒個休息點,屬於“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驢使”的行業,最近過勞死的大多是媒體從業者,前不久一位時尚雜誌的女編輯、一位電視臺的編導,得的都是癌症,一查都是晚期,還醫治無效,英年早逝。
聽到這裡,谷昕和蘇姍都點點頭。姜愛還繼續強調,她寧願做媒體邊緣人的最主要原因是,這一行有很多的麻煩事——男主編好色,女主編變態。不如她現在這樣幫一些媒體外採,而且可以同時接很多家的活,一次採完,套寫完事,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抓拍到媒體沒拍到的精彩瞬間,賣個好價錢。
再者,她現在28歲了,在媒體行業不算年輕了,而媒體圈是一個人員流動迅速的行業,一個個新主編粉墨登場,一批批文藝青年在這個圈裡摸爬滾打,新人踩老人,老人捏鼓新人,一旦進入這個圈,就會成爲新人,接着成爲老人,一個不留神就會被算計遭暗箭,如果夠幸運被器重的話,又會累得死去活來……總之一句話,站在這個圈的邊緣比在裡面好。
四人聽着這個28歲女孩的媒體論,不由得表示贊同,的確說的有點道理,不過基本上還是屬於悲觀論者,媒體還是有積極一面的,比如做的選題或報道真的幫助到人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由衷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飯後李曉勉接到宋祁的電話,說馬上要開編輯部特別會議,聽到是宋祁召集會議,李曉勉斷定這場幫派鬥爭,宋祁贏了。
在李曉勉和谷昕表示有事必須先行告退後,蘇姍阿羅和姜愛相約去“颯颯”酒吧玩,五個人一起起身往外走,突然阿羅道:“那不是陶青嗎?”李曉勉看過去,原來那個和周維聊天的氣質女人是陶青,聽阿羅說陶青的老公是苟鵬,可現在看上去陶青和周維的關係不簡單……李曉勉甩甩短髮,打算把心中的那點澀味拋開,這是個複雜的世界,忙碌的人沒工夫去理解。
走進“颯颯”,阿羅一眼就看見樑鬱在座,正儼然一副大姐大的派頭對一位明顯有求於她的人說:“不就是在RP網發一篇宣傳稿嗎?至於那麼低賤嗎?我幫忙就是了,我有事走了,你買單。”說着,樑鬱起身,看見阿羅,就興奮地走來,低胸的衣服完全遮不住春光,阿羅看着直暈,心道又不是競選奶媽,至於穿成這樣嗎?
樑鬱和阿羅打了招呼,就得意洋洋地離開,看見蘇姍和姜愛也不打招呼,害得蘇姍舉起來的手只好尷尬地放回去。姜愛只嘆:“你看看,做媒體把人都禍害成什麼樣兒了!”
三人要了喝的,玩着猜片名遊戲,輪到蘇姍比劃,姜愛猜,蘇姍做了個數字六的手勢,又比劃了個人字型,然後用食指和中指做着走路的姿勢,姜愛眼睛一亮:“六人行!”蘇姍點頭,又說:“這個遊戲要人多一些纔好玩。”
有個穿着豔紅色吊帶上衣的女人從和蘇姍背靠着背的座位站了起來,端着紅色的“血腥瑪麗”走過來,眼神挑釁地看着蘇姍,嘴角露出等看好戲的笑,說道:“那我加入如何?蘇姍!”
看到這個女人,蘇姍大驚失色,就在阿羅和姜愛還沒有所反應的時候,蘇姍起身跑去洗手間,像要躲瘟疫一般,那個豔紅吊帶似乎有話要說,也跟着,連酒杯都沒放下來。
姜愛問阿羅:“什麼情況?”羅津津搖頭,表示不知,也不用擔心,繼續和姜愛玩遊戲,不一會兒看到豔紅吊帶返回,可蘇姍沒回來,姜愛又問:“需要去看看嗎?”羅津津表示不急,蘇姍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過去半小時後,蘇姍還沒回來,羅津津終於坐不住了,和姜愛去洗手間找,見裡面沒人,羅津津便撥了蘇姍的手機,無人接聽,姜愛提醒她,蘇姍沒帶包,手機應該在包裡,於是兩人返回座位,果然在蘇姍的包裡找到了手機。
羅津津有點急了,正要撥打李曉勉的電話,突然想起前一陣子收到蘇元發的短信,留給她一個號碼,說蘇姍遇到大麻煩就打這個電話找方先生。這條短信,谷昕和李曉勉也都收到了,那時,她們才知道蘇元出國了,爲了自己愛的女人。號稱對男人已經徹底失望的羅津津不禁嘖嘖稱奇,贊蘇元是絕種好男人。
現在阿羅找出那條儲存短信,火速輸入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後,怕對方以爲她是推銷員或保險員,阿羅立刻說:“方先生,我是蘇姍的朋友羅津津,蘇姍出了點大事,您的號碼是蘇元留下的,說蘇姍遇到麻煩時可以找您……”
手機裡傳來對方懶懶的聲音:“蘇姍她怎麼了?”
羅津津一時間不知道該什麼解釋,一直在貼着耳朵聽的姜愛一把抓過手機說:“遇到個奇怪的女人後,就失蹤了,包和手機都沒帶!”
對方沉默片刻,問了姜愛所在的位置,說馬上趕到。
方忱走下車,站在“颯颯”門口的羅津津和姜愛立刻認出,來者是慈善拍賣會那天和蘇姍共舞的男人,看來和蘇姍關係不一般。姜愛立刻迎上去問,他是否是蘇姍的男友,方忱不屑地反問:“你看像嗎?”
問了蘇姍失蹤的過程之後,方忱和阿羅姜愛進了酒吧,卻沒找到那個穿着豔紅吊帶的女人。
方忱看着阿羅和姜愛,這兩位顯然毫無頭緒。方忱想了想,往洗手間走去,敲了敲女洗手間的門,就走了進去,阿羅和姜愛面面相覷,跟着進去。
洗手間裡只有兩個隔間,最裡面的那個門是關着的,方忱仔細聽聽,依稀聽到裡面有壓抑的嚶嚶聲,便對阿羅和姜愛示意,到外面看着,別讓人進來,阿羅問:“要是有人要上洗手間呢?”方忱不耐煩地說:“讓她去男洗手間,這還需要我教你?”阿羅和姜愛只好出去。
方忱拍拍關着門的隔間門,說道:“別躲了,我知道你在裡面,怎麼吃壞肚子了,裡面沒紙了?”裡面的人並不答話,隱約透出壓抑的哽噎聲,方忱繼續道:“要是沒事,就出來吧,這裡不好聞。”
見蘇姍還不出來,方忱拍拍門說:“再不出來,我踹門了,傷着你,我可不管。”
門閂被拉開了,方忱看到了眼睛哭得通紅的蘇姍,衣服上還有酒漬,方忱猜到酒漬是別人的傑作,便故意說:“就算喝多了,弄髒了衣服,也沒必要躲在裡面不出來。”
聽到這話,蘇姍忙搖頭,表示不是自己弄的。“那是誰?”方忱快沒耐心了,恨不得扒開蘇姍的腦子看一下剛纔的事件回放。半晌,蘇姍終於說了一個名字——鍾曉燕。並且一說出這個名字,更多的眼淚就稀里嘩啦地流出來。
方忱簡直是服了這個人,眼淚比話多,他忍耐着,拖着蘇姍出了洗手間,直接往外走,給洗手間“門神”阿羅和姜愛留下一句——我送她回家。
要說這個鍾曉燕,還真是蘇姍的剋星,蘇姍8歲時,歷維坤把V·K從武漢遷到北京,蘇姍轉學到北京某小學讀書,恰好是鍾曉燕當班長的那個班。
鍾曉燕不喜歡蘇姍,因爲蘇姍每天都穿得很漂亮,而且每天都換新衣服,男生女生都喜歡漂亮的蘇姍,而沒媽的鐘曉燕有時候一件衣服要穿兩個星期。當學校要求必須穿校服時,心情剛好一點的鐘曉燕又發現蘇姍每天髮辮上的飾品都不一樣,都很好看,於是在一次手工課上,鍾曉燕非說蘇姍頭髮上有蟲子,兩剪刀就剪掉了蘇姍的辮子。可此後留着童花頭的蘇姍,腦門上的髮卡就漂亮得再次引起全班的熱捧。一次秋遊,鍾曉燕把蘇姍推進了湖裡,目擊的同學雖然敢在蘇姍面前說是鍾曉燕推的,可在老師面前,礙於鍾曉燕的威懾,不敢說實話。此後,鍾曉燕還威脅同學們一致孤立蘇姍。
蘇元知道後,修理了鍾曉燕,鍾曉燕雖然懷恨在心,但也不敢再欺負蘇姍,小學畢業後,蘇姍本以爲這輩子再也遇不到這個可怕的人,可高中時代,兩人又遇到了。鍾曉燕依舊處處欺負蘇姍,幫老師填成績單時,故意填錯兩個,給蘇姍兩個不及格,等蘇姍被看到成績單的老媽修理時,覺得委屈,拿出試卷來對,才免了一頓訓。
要說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事,不值得耿耿於懷,但小不懲戒,便招致大惡。上游泳課換衣服時,鍾曉燕偷拍了蘇姍的照片,並揚言蘇姍要是每天不請她吃飯、不給她零用錢、不給她當丫頭使的話,她就把照片公佈,蘇姍嚇壞了,只好任其宰割。蘇元得知後,從鍾曉燕手裡要回了照片和底片,並修理了鍾曉燕,然後給蘇珊轉了學……
蘇姍以爲這輩子再也不會遇到噩夢鍾曉燕了,可今晚她還是遇到了,鍾曉燕肆無忌憚地把“血腥瑪麗”澆在蘇姍身上,告訴她,當年拍的游泳蘿莉更衣照,她手頭還存有幾張,鑑於蘇姍現在這麼有名,常常在電視上露面,她認爲有必要在網上公佈一下。
想到這裡,蘇姍打着寒戰,她該怎麼辦?哥哥不在身邊,這種事情沒法和老媽說。她只能恐慌又憤怒着。
方忱把車開到蘇姍家門口,問:“還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那我沒耐心等了,你進去吧!”
蘇姍下了車,看着方忱倒車,突然她撲到車窗邊,方忱停車,放下窗,聽到蘇姍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蘇家二樓的書房裡,歷維坤拉開窗簾一角,看到蘇姍從一輛車上下來,便打電話給小玉阿姨,讓她火速去門外看看,是什麼樣的人送蘇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