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從甕城進去!”王政驚呼。
高景山說:“已別無選擇,跟着衝甕城。是死是活在此一舉!”
兩族精銳不顧別處輕騎,紛紛追隨着號角聲聚集,然後衝向逃往甕城的女真輕騎。
“叛軍靠近了再射箭!”
完顏宗賢下令。
他把親兵和數百女真佈置在此,絕對不能讓兩族騎兵衝過甕城。
只要把增援的輕騎迎進城,城內的混亂很好解決。
而在半刻鐘前,距離甕城數百米的城牆上,兩個軍官快步奔向他們的上司。
“可是哪裡又有叛亂?”漢將虞堯臣問。
兩個軍官齊刷刷舉槍,對準虞堯臣的胸膛。
虞堯臣的親兵愣了一下,隨即舉起兵器對準兩人。
“我們是大明皇帝派來的,”其中一個軍官說道,“城內有我們數十個細作,虞將軍覺得女真還能贏嗎?”
當然是扯淡,城內就三個細作。
這兩位此時能在遼陽,而且擔任基層軍官,絕非是什麼偶然。
爲了防止渤海大族煽動軍隊叛亂,被調來遼陽守城的各族軍隊,以前要麼是被抓來的奴隸,要麼就是沒有跟腳的流民。
而石元公派出的上百個細作,跟隨金人一起東遷,全都屬於沒有跟腳的流民。並且身體相對健壯,很容易被徵募補充兵額,甚至在擴編時升爲軍官。
至於這個漢將虞堯臣,則是虞仲文的次子。
虞仲文是武州寧遠人(山西神池縣),考中進士在遼國做官。還做了翰林學士,給遼國皇帝講經,幫遼國皇帝起草詔書。
天祚帝敗逃,金兵攻陷燕京。虞仲文隨左企弓一起降金,然後一起被判將張覺殺死。
左家人丁興旺,而且族人還遷去遼東,自然繼續受到金國重用。
虞家就倒黴得多後人的官都不是很大。
正因爲虞家沒有根基,虞堯臣才被派來編練新軍,組建一支忠於金國的漢人部隊。
虞堯臣看着眼前這兩個軍官,他甚至還記得兩人的名字。一個叫房勇,一個叫吳伯桂,是他親手從流民中挑出來,並且親手提拔爲軍官的!
吳伯桂說:“虞將軍,叛金投明吧。虞家只是降金文臣,並沒有隨軍南下過,你還是虞家第一個武人。像你這種情況,一旦投明立功,必然獲得重用。跟女真貴族聯姻的渤海望族都反金了,你一個遼國漢人還等什麼?你的家鄉,恐已被大明攻佔,說不定你在山西的族人都已降了。”
房勇則是對周圍漢兵說道:“大明皇帝提百萬雄兵,已經攻佔了澄州,這兩天就會殺過來。你們難道要跟着女真陪葬?”
三年前,這些漢兵還是流民,他們對金國有啥忠誠度可言?
被房勇這麼一恐嚇,又看向混亂的城內,一個個都收起兵器,不再指着兩位大明細作。
房勇繼續說:“我家死得只剩四口人,南奔大明很快就過上好日子,在河北分到八十畝地。而且三年免稅、兩年賦稅減半,家裡的糧食吃都吃不完。你們想不想過這種日子?”
能分得土地,還減免賦稅,糧食多得吃都吃不完?
這些漢人士兵,聽得兩眼發光。
就連虞堯臣的親兵都說:“相公,要不還是投明吧。”
虞堯臣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他似乎已經沒有選擇,而且虞家確實沒必要死忠金國。
虞氏一族遠在晉北,族人並未遷徙到遼東,族人也沒做啥大官。
而且,虞氏並未參與攻宋,跟南邊的漢人沒有血仇。
“吳伯……吳兄弟,你帶着自己的兵,舉起火把搖動呼喊,再鳴金擊鼓吸引城外友軍,”虞堯臣安排道,“其餘將士,隨我去攻佔城門!”
這股漢軍沒有攻打甕城,而是去攻佔甕城側方几百米的普通城門。
“咚咚咚咚!”
“噹噹噹當!”
又是擊鼓,又是鳴金,這麼古怪的聲音,把女真兵和渤海兵都吸引到了。
正在追着女真輕騎,想要衝進甕城的王政,都已經衝得快接近護城河了。他聽到聲音扭頭望去,卻見十多個火把在城頭揮舞,連忙勒馬減速親自吹號角。
渤海騎兵們,紛紛朝着那處城門奔去。
“漢兵叛了!”
甕城方向的女真兵驚呼。
“快走,從東門突圍!”完顏宗賢慌張下令。
黃頭室韋已經造反,現在漢兵也造反,女真兵根本不可能取勝再不逃跑全得死在遼陽。
完顏宗賢的親兵吹響軍號,一個個朝着東門驚慌逃竄。
女真族的人口太少,一直打勝仗自然不怕。各族士兵跟着他們搶劫,升官發財都很開心。
可前幾年連番敗績,精銳損失慘重,而且人口銳減,又搶不到戰利品,各族哪還會跟他們齊心?
牆倒衆人推!
古今中外歷來如此,強者才能生存的遼東更是如此。
當初遼國統治一百多年,早已被視爲北方正統。可女真崛起,打了幾次大勝仗,遼東豪族們就紛紛投靠,完全不念及遼主的恩遇之情。
現在不過是在重演當年故事,遼東人自有他們的生存之道。
卻說女真兵落荒而逃,王政衝進城內追殺一陣,連忙打聽自己族人的下落。
然後,他看到遍地屍體,就連家中男童也沒了。只剩下年輕婦人和女童,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亦被殺死。
尋到族中長輩的屍體,王政噗通跪下,久久說不出話來。
高景山也看到遍地屍體,他沒有跪地自責,而是轉身望着金國上京的方向。
反倒是其他大族,那些族人全都屁事兒沒有。
半夜,完顏宗輔率領女真主力,終於日夜兼程趕回遼陽。
他們人困馬乏,身上只帶着幾天的口糧,面前卻是已經改換旗幟的堅城。
……
鴨綠江北,婆速路城。
明軍步騎還在坐船,完顏宗輔的信使已經趕來。
信使見到金兀朮連忙遞上密信。
金兀朮拆信只讀了幾行,就已經臉色劇變。
渤海各族叛亂,曷蘇館城棄守,完顏宗輔讓他帶兵返回遼陽,因爲婆速路這邊肯定要被夾攻。
再不走,就別想走了!
金兀朮召集衆將,也不說明情況,直接下令:“收拾糧草輜重,今晚半夜撤軍回遼陽。”
當日下午時分,張憲帶着三千先頭部隊,乘船在鴨綠江口北岸登陸,距離婆速路城大約四十里。
他一邊用戰車構築陣地,一邊派人去通知保州的折彥質,讓折彥質明天早晨攻打江心洲。後天上午,等後續兵力抵達,兩路大軍就能夾擊婆速路城。
折彥質收到消息,麾下衆將都興奮不已。
他們早就做好準備,甚至等不及明日攻島,傍晚時分就直接出兵。
“轟轟轟轟!”
內河艦船與岸邊陣地一起發炮,對着江心洲的金兵寨堡一通亂轟。
金兀朮本來打算半夜撤軍,此時已經把糧草裝車。爲了麻痹對岸的明軍,江心洲的部隊沒撤。
江心洲上的金兵,這些日子一直惶恐不安。聽說今夜能夠撤走,全都放鬆下來,只等着時間一點點過去。
明軍突然發難,把島上金兵打得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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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炮的掩護下,李成、趙立、耶律餘睹三將,各自率部從三面殺向江心洲。
寨堡裡的金兵,第一反應是逃跑!
主力今晚半夜就撤憑啥他們留下來拼死抵抗?
趙立是最先率兵登島的,他本以爲是一場惡戰,結果發現金兵在驚慌逃竄。
“兒郎們,隨我殺!”趙立嘶聲呼喊。
李成害怕趙立把功勞搶完,焦急催促:“擊鼓,擊鼓,全軍登島!”
梁山好漢們還在當兵的,大部分都被打散了混編。
宋江麾下只剩李逵,這兩人跳上岸衝得飛快。
尤其是宋江,他可不像《水滸傳》裡那般窩囊。這廝就是個奸猾悍匪,在大明做了幾年低級將領,兇悍之氣少了幾分,卻是變得更加沉穩狡猾。
“莫要被友軍搶功,直衝敵將的旗幟!”宋江快步奔跑,完全不顧陣型。
江心洲的北岸有許多小船,潰逃金兵紛紛往船上擠,甚至互相推搡着被擠下水。
“轟轟轟!”
內河艦船已經駛過來,對着江面就是一陣炮擊,繼而仗着船體更大直接衝撞。
還沒上船的金兵,見已經無法渡河回城,被迫聚在岸邊轉身迎敵。
“射箭!”
駐紮高麗的明軍,弓箭手並不多,這玩意兒需要長期訓練,因此大部分都是裝備強弩。
那些無路可逃的金兵,似乎還想結陣廝殺,弩手們紛紛停下腳步,朝着前方的人堆裡射擊。
趙立已經率兵跟東側金兵交戰,一追一逃之下,雙方都沒有陣型可言。但金兵早就心驚膽戰,明軍卻是士氣如虹,戰鬥完全一邊倒,有些金兵乾脆跳江逃跑。
不僅僅是士氣問題!
江心洲上的金兵,都想着半夜撤軍呢,他們的盔甲並未穿上,而是拆解了迭好準備運走。
金兵連盔甲都沒穿,一輪弩箭下去就死傷一片!
金兀朮站在婆速路城樓,用望遠鏡觀察戰鬥,看着看着就不想看了。
戰鬥很快結束,因爲還沒死的金兵,居然成片成片跪地投降。
“俺俘虜了一個敵將!”
宋江歡呼雀躍,手裡舉着一口鑌鐵寶刀,能用這玩意兒的肯定不是小兵。
在南岸坐鎮的折彥質,慢悠悠乘船來到江心洲。
他命令將士去佔領寨堡,把俘虜押回保州看管,又叫來一個親兵:“伱去給張將軍報信,就說江心洲已然拿下。不管是明日攻城,還是後天再攻城,我這裡隨時都可以配合。”
心情舒爽的折彥質,次日上午就破口大罵:“金賊都是軟蛋,給我追殺!”
婆速路城,已經空了。
金兵半夜全部北撤,經後世的鳳城市方向,走山中通道逃往遼陽。
沿途還故意扔下輜重擋路,以遲滯明軍的追擊速度。
甚至派兵去兩側山坡,砍倒樹木順坡滾下去,把狹窄崎嶇的山路給堵住。
折彥質越追越氣,時間都浪費在清理障礙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