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議和,一直拖到秋末才談判結束。
第一,西夏趁虛而入吞掉的地盤,全部都得吐出來,恢復到宋徽宗的宣和末年局面。
第二,大明出兵佔領的和南軍司城以及喀羅川河谷,還有震武城以及浩門河河谷,此爲無可爭議之中國疆土。
第三,兩國約爲父子之國,大明爲父,西夏爲子。西夏國主,應當稱呼大明皇帝爲阿父。
第四,兩國恢復貿易往來。大明不得阻撓西夏往漢地出售青白鹽,西夏也不得阻撓境內部落往漢地賣馬。
條約就這四點,非常簡潔明瞭。
什麼父子之國、兄弟之國,如果不能取得壓倒性勝利,其實也就佔點口頭便宜。
可如果發展到滅國程度,比如大明把西夏滅了,那麼很多地方就能借題發揮!
條約之外,還有一個情況。
西夏答應歸還銀州,而蕭合達卻還佔着銀州。這就顯得很微妙了,地盤屬於大明疆域,將士屬於西夏軍隊,蕭合達卡在那裡難決去留。
偏偏西夏還得供應糧草,害怕把糧食斷絕之後,蕭合達直接帶兵投了大明。
相比起西北局勢,南方情況更受朱銘關注。
“這個李寶,他又想搞什麼?”朱銘有些頭疼,把王淵發來的信件扔在桌上。
張鏜早已從山東回來了,目前擔任兵部侍郎,給參加會議的衆人簡述情況:“荊江洪水退卻之後,我軍水師與僞楚水師多次作戰。因火器犀利,我軍水師獲勝數場,僞楚水師殘部已不敢出洞庭湖……”
“我軍水師控制長江之後,李將軍先是攻佔宜都和白水鎮,繼而用火炮強攻拿下鬆滋,徹底確保四川物資的東運安全……”
“隨即揮師攻打公安,雖然拿下此城,但僞楚士卒奮死巷戰,我軍死傷四千餘人。其中,陣亡及重傷者六百餘,李將軍就此下令停止南征。太子那一千重甲侍衛,另有六千夔州士兵,被分批運往海門,練習乘坐海船……”
已然回京的閣臣种師道,也被請來開會,聽完信件內容說:“看來僞楚那邊士氣高昂,李將軍攻下宜都、鬆滋和公安之後,認爲繼續強攻傷亡太大,打算瞞天過海先攻略東南。”
王稟說道:“可是一應糧草輜重,都已運往荊襄。就連兩淮新軍,除了部分駐紮淮南,其餘也是調去荊江一帶。他說打東南就打東南,士兵和糧草都飛過去不成?”
朱銘揉着眉心說:“正因爲我們大舉調兵運糧,鐘相和趙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任誰也想不到李寶會去打東南。”
張鏜疑惑道:“李將軍只調了七千兵去海門,再大規模調運軍隊糧草,必然會引起敵人注意。他這七千兵如何能收取東南?”
朱銘說道:“從細作發回的消息來看,趙佶手裡的兵,一部分在福建、江西兩地剿賊;一部分佈置在江州方向,隨時可能出兵幫鐘相打仗;一部分佈置在長江以南設防。反而是杭州,只有趙佶新編的三千禁軍。”
“他要坐海船直取杭州?”石元公驚道。
“肯定是。”朱銘哭笑不得。
另一個時空的李寶,直接從杭州坐船奔襲山東,還能全殲數萬金國大軍。
現在的李寶,從長江口坐船去杭州算個啥?
以宋徽宗表現出的軟弱性格,杭州城外突然出現七千大軍,能有什麼反應可想而知。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因爲這種戰術思路,以前雖然也曾有過,但礙於各種因素都戰果不大。比如漢武帝時期,就讓一路偏師從山東渡海,配合主力夾擊朝鮮半島。
但也不能說不行,有時候打仗總得玩點新花樣。
當年趙匡胤滅南唐,就是開創性的搭浮橋過長江,李煜得知消息還嘲笑此乃兒戲。
幾里長的浮橋,大軍踩着浮橋過江,不是兒戲又是什麼?
然後,南唐沒了。
兩日之後,朱銘終於收到李寶的親筆信。
信中詳細敘述了荊湖戰場情況,洞庭湖周邊是鐘相的大本營,那裡的百姓雖然過得很艱苦,但一個個都把鐘相視爲救世明尊。
不管大明軍隊的軍紀有多好,當地百姓始終不買賬。
明軍每次出兵,剛開拔不遠,就有百姓給鐘相通風報信。長江裡隨便一艘小漁船,都有可能主動爲鐘相提供情報,而李寶又不可能把沿途百姓全殺光。
還有僞楚軍隊打仗不要命,越是靠近洞庭湖,僞楚守軍就越難打。
李寶在信裡說,強行滅亡僞楚,他現有的兵力能夠做到,但最後極有可能傷亡過半。
不如直取杭州!
朱銘左思右想,決定信任前線主帥,回信只有一句話:“君可便宜行事,注意海上風浪。”把信發出去,朱銘跑去找老爸談心。
簡單說明情況之後,朱銘忍不住埋怨道:“這個李寶,爲了隱藏調兵之舉,只告訴了隨軍的王淵。沒有得到我的許可,就擅自強令王淵,把那一千重甲侍衛調離既定戰場。”
“他能打贏不?”朱國祥問。
朱銘說:“手裡有數萬大軍不用,非得幾千兵繞後奔襲。這仗打得就像神經病,誰能猜到他的動向啊?估計可以輕鬆拿下杭州。”
“能打勝仗就夠了,人才嘛,總有一些任性。”朱國祥笑道。
“不止是自作主張的問題,”朱銘說道,“他接來怎麼打,我已經能夠猜到。若是宋徽宗被抓住,東南即可傳檄而定。若宋徽宗跑得快,李寶這傢伙必定故技重施,在東南瘋狂招募新軍,趁着局勢混亂大量吸納起義軍。他肯定能夠奪取東南,但東南各路多半被搞得一團糟,還得花時間慢慢去善後治理。”
朱國祥安慰道:“李寶不把東南搞亂,宋徽宗也會把那裡盤剝得一塌糊塗。長痛不如短痛,早打下來早治理。”
朱銘搖頭:“道理我都懂,但宋徽宗再怎麼盤剝,也比不上兵災的破壞力。兩淮的屁股剛給他擦完,有些地方還帶着屎呢,接下來又要給他擦東南的屁股。”
“如果今後大軍南征,東南就不會有兵災嗎?到時候肯定也是亂兵四起。”朱國祥道。
朱銘說道:“有大軍在,亂兵可控。他這種搞法,到時候遍地亂兵,而且燒殺搶掠還打着我們的旗幟。”
朱國祥說:“你太顧此失彼了,天底下哪有完美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同意了他的想法,”朱銘說道,“就是心裡還有點不爽,想找個人吐槽一下。李寶這個人,平時挺正常的,一打仗就變成瘋子,多次擅自更改作戰計劃。我倒不怕自己控制不住他,就怕他今後做得太過分,讓我不得不對他動殺手。”
朱國祥勸道:“屬下的主觀能動性很重要,不要刻意去壓制,否則今後大家做事都畏首畏尾的。等他凱旋迴京,該封賞封賞,該敲打敲打。”
朱銘吐槽道:“敲打他有個屁用,都敲打好幾次了,這廝就沒當回事兒。”
……
杭州行在。
這裡的皇宮已經開建半年,由於缺乏合適的木材,不得不縮小規模和規格。
宋徽宗感覺很委屈,他親自設計的皇宮啊,竟然因爲原材料短缺而更改圖紙。
即便如此,現成的木料也不好找,只得拆毀一些周邊廟觀,把大殿裡的柱子、房樑運來。
“陛下,宜興莠民作亂,在君山香爐峰聚事,已攻陷宜興縣城!”太監李彥狂奔進來。
宋徽宗不慌不忙:“朱勔何在?朕記得他就在太湖周邊做事。”
李彥說道:“就是朱勔父子藉着營建宮室之名,在太湖周邊大肆征斂,這才把宜興百姓給逼反的!”
“召他父子進京。”宋徽宗說。
“是!”李彥躬身退下,臉上一副得逞笑容。
李彥也在培植心腹征斂錢財,而現在地盤就那麼大,他跟朱勔父子屬於競爭關係。
宋徽宗也已經不耐煩朱勔父子,左思右想之下,等不及這兩人來杭州。他把蔡攸叫來說:“你去蘇州誘捕朱勔父子,收編他們的私兵,殺了他們以泄民憤,再宣佈明年會減免賦稅,今年太湖周邊的土貢也不再徵了。”
“遵旨!”蔡攸領命退下。
離開行在,蔡攸有些精神恍惚。
朱勔父子聚斂錢財無數,還兼併數十萬畝土地,而且膽敢蓄養私兵,按理說千刀萬剮也活該。
但這些事情,宋徽宗早就清楚,卻一直到現在才動手,無非是把朱勔父子當成工具。
斂財的工具,平亂的工具!
蔡攸奉命去收拾局面,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說不定哪天就輪到他自己呢?
這東南小朝廷,也不知能維持到幾時,蔡攸覺得能撐過五年就不錯了。
到時候自己該何去何從?
蔡攸前往蘇州的途中,十幾條海船從海門出發,無聲無息朝着杭州駛去。
這種海船叫做海舶,宋代常見的近海商船,載重僅120噸,甲板約10米寬。
誰會想到,船上運的全是士兵和糧草?
直到此時,荊湘那邊的大明士卒,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帥哪兒去了。各部暫由王淵統一指揮,分兵守在關鍵城池,再讓水師縱橫遊弋,防備鐘相突然帶兵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