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李奇一直南下,主要還是因爲趙菁燕的後遺症,如今趙菁燕已經度過了這首月之疼,他也想早點過去與岳飛他們會合,畢竟他可是統帥,老是躲在這後方,那跟蔡攸等輩又有什麼區別。
這一日清晨,天還是矇矇亮,李奇等人就浩浩蕩蕩的從邑州出發了,而杜明等一干邑州官員一直送到了南城五十里外,才停了下來,直到李奇他們消失在視野中,纔打道回府。
不日李奇等人就來到了廣源州。
此時的廣源州還沒有從戰亂中恢復過來,到處都是戰爭留下來的痕跡,到處都是殘壁斷垣,就跟當初的大名府一樣,當然,大名府可比這裡要慘多了,畢竟大名府乃是大宋第二發達的城市。
“軍爺不要啊,不要啊,小人求求你了,不要啊---。”
剛行至城外,李奇忽聽遠方傳來一聲哀嚎,不禁掀開窗簾望去,遠遠望見一名婦人跪倒在地上抱着一名士兵的腳大聲哭喊着。
趙菁燕往窗外一瞥,好奇道:“那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
李奇稍稍皺了下眉,顯然是有些不爽了,正準備叫人去問問看,突然迎面行來一隊人馬。
片刻,那隊人馬就來到李奇隊伍前面。
“大人,是龍衛軍組長王銘。”
“我正想找他了。”
李奇掀開車簾走了出去,道:“把他叫過來。”
“是。”
不一會兒,王銘騎馬走了過來,抱拳道:“卑職參見樞密使。”
李奇手往左邊一指,語氣不善道:“那是怎麼回事?”
王銘轉頭望去,片刻就回過頭來,忙道:“回稟樞密使,那婦人如此,應該是因爲咱們的人要焚燒她親人的屍體。因爲火坑就在那邊。”
李奇聽得好奇道:“焚燒屍體?”
王銘道:“這是殿帥吩咐的,根據御醫官所言,戰後的屍體一定要儘快焚燒,不能久留。否則很有可能會生出疫病,於是我們在那邊挖了一個大坑將屍體集中起來焚燒。”
坐在後面馬車內的怪九郎不知何時走了出來,點頭道:“此舉做的很對,這戰後留下的屍體其實是最致命的,若是放久了屍體腐爛,一不小心,全城的人都可能會遭受瘟疫的侵蝕。”
李奇稍稍點了下頭,又問道:“可是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你們還在焚燒屍體,當時究竟死了多少人啊?”
王銘道:“樞密使有所不知。其實在當時死的人,早就全部焚燒了,只不過那時候有許多人並未死,只是身負重傷,但是---但是這廣源城內又缺乏郎中。如今焚燒的都是那些因重傷身亡者。”
李奇不可思議道:“我給你們這麼多郎中,你跟我說沒有郎中?”
王銘趕緊道:“樞密使誤會了,其中大部分郎中都跟着殿帥南征了,只留下少部分在這裡照顧我大宋傷員,至於交趾那些負傷的士兵,我們實在是無力救治,只得靠城內百姓相互照顧一下。”
這世界就是那麼的現實。岳飛同樣也是如此,他還需要繼續征戰,不可能將整個醫療團隊留在這裡,而且他不殺那些士兵就已經算是夠仁慈的,不可能還讓自己的郎中不管自己的士兵,跑去幫交趾的士兵療傷。這種事誰也不幹出來。
李奇心裡也明白這一點,道:“這雖然不是你的錯,但是你好歹也稍微動一動腦子,你們嘴都是幹什麼吃的,不會跟這裡的百姓解釋清楚麼。不會安撫下他們嗎?就知道燒燒燒,你看看那像個什麼樣子,旁人看到了又會怎麼想,非得以爲我們大宋士兵強姦婦女不可,老子又不要你們去研究什麼國家大計,做做表面功夫又會累着你還是怎麼?要是出個什麼亂子,老子非得將你給燒了。”
不愧是鬼見愁啊。
王銘被訓滿頭大汗,但是他已經習慣了,龍衛軍可是李奇帶的最早的一支部隊,誰人沒有被這鬼見愁訓過,忙道:“卑職知罪。”
他深知這種時候一定不要去解釋,你越解釋後果就越嚴重。
李奇重重哼了一聲,道:“知罪還不過去,本官今日就在這裡看着,我倒要看看你們真的無能,還是懶得動這嘴。”
王銘一聽,想死的心都有了,李奇這一句話直接將他逼入死角,若是他擺平了那婦女,那豈不是證明他偷懶,若是擺不平,那就更糟糕了,又豈不是證明他的確無能嗎,但是他明白,在李奇手下做事,能者居之,心中已有計較,趕緊縱馬飛奔過去。
李奇還真是站在馬車上看着他。
怪九郎笑着點點頭,頗爲讚賞。
趙菁燕也從馬車裡面躬身行出,略帶一絲不滿的看着李奇,道:“你也是的,此事非他們的錯,你又何苦刁難他們了。”
她不比季紅奴他們,她作爲政客,自然也有着她殘酷的一面,在她心中,大宋百姓的命肯定要高過交趾人民的命,她不覺得王銘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如今這戰還在繼續,要做的事太多了,誰又能做到面面俱到。
李奇嘆了口氣,道:“燕福,這事的確非他們的錯,但是爲什麼他不能做到更好一點了,一名士兵不僅僅是要懂得打仗,他還要具備更高的素養,要學會思考,只有一支高素養的軍隊,才能夠戰無不勝,不要小看這一細節,若是他們能從這一件事中學會注重這些細節,我敢保證,大宋會因此獲益數百年。”
趙菁燕仔細咀嚼着李奇這一番話,漸漸陷入了沉思當中。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那婦人終於站起來,跟隨那士兵朝着火坑那邊走去,顯然她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王銘也騎馬回來了,一臉尷尬的望着李奇,聲都不敢出。
李奇哼了一聲,一語不發,回到馬車裡面去了。
真是要命啊!王銘長出一口氣,整個都快虛脫了。他寧願跟着岳飛上前線打仗,也不願意在此跟鬼見愁照面。
來到城內,這一眼望去,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慘!
只見街道兩邊坐着數十名百姓們無所事事。縮身身子,睜着恐懼的雙眼望着列隊走過的士兵。
而在幾間屋前,十餘名百姓匍匐在一具具屍體旁嚎啕大哭。
還有幾名老人跪在街道中間,也不知道是向誰磕着頭乞求幫助。
一些百姓正忙活幫自己的親人療傷,雖然他們根本就不懂醫術,但是這種情況他們也只能靠自己了。
一些百姓餓昏在街邊。
小孩那單純的眸子失去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明亮,拿着破碗四處張望,看着李奇這麼多人行來,i立刻消失在小巷內。
因爲如今宋軍纔剛剛奪回廣源州,所以這裡是沒有政府的。都是受軍隊在掌控,故此整個廣源城目前還是屬於癱瘓的狀態。
這已經不是李奇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景了,畢竟當初大名府比這慘多了,看着這一切,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些感慨。
去到廣源州府衙稍作休息後,李奇就與趙菁燕在王銘的引路下去到城內視察。
這視察了一圈,李奇頭都是大的,不禁罵道:“那羣王八蛋,打完就閃,留下這一堆的爛攤子給我,敢情我成了他們的奶媽。專門替他們擦屁股呀,真是豈有此理,氣死我了。”
王銘小心翼翼道:“樞密使,殿帥前面也打算將這些百姓運送到國內去,可是我們的人手實在是不夠,殿帥又怕跟當初的金軍一樣。在運送的途中這些俘虜發生動亂,故此才選擇這麼做。”
當初完顏宗望在攻下平州時,也是沒有足夠的人手押送當地的百姓和俘虜回上京,只能讓降兵押着降兵,可是還沒有出平州那些降兵就叛亂。轉而投靠了大宋,也就造成了當初的張覺事件。
岳飛就是害怕這一點,畢竟廣源州地區可沒有多少兵駐守,萬一發生的動亂,還得從國內調兵前來鎮壓,這可就虧大發了。
李奇嘆了口氣,暗想,擴張,擴張,這最難的不是如何大勝仗,而是這戰後的工作呀。沉吟半響,連連搖頭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必須得儘早開放廣源州,這麼多勞力放在這裡不用,這往後拖一日,朝廷就等於損失一日。”
趙菁燕嘆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交趾未滅,誰能保證這裡的百姓是否已經歸順我大宋,若是貿然開放,萬一有人生出歹心,可能會造成禍亂。”
李奇道:“百姓?這裡的百姓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他們還會記得國仇家恨?我就不相信這交趾百姓的思想境界比我大宋百姓還要高了,我始終認爲錢纔是王道,什麼忠君愛國,都是空談,要是我有我足夠的錢,哪怕是那交趾國王我也能買來。”
這人眼中還真就只剩下錢了。趙菁燕心中感慨一聲,要是她這麼說的話,李奇絕對會不服,明顯還還有美女啊!趙菁燕嘆道:“可是咱們哪裡來的錢?”
李奇一笑道:“我相信岳飛他還不至於這麼貪財,帶着錢去南征。王銘。”
“卑職在。”
“這廣源州的錢財應該還在你手上吧。”
王銘道:“由於船隊還沒有到,故此暫時由卑職保存。”
趙菁燕好奇道:“你又有什麼打算?這些錢可是要給朝廷的,而且邑州也等着這筆錢。”
李奇道:“這我知道,我只是打算暫時借用一下,你放心,有人會爲這筆款項買單的。”
“誰?”
“商人。”
李奇輕輕一笑,道:“這百姓沒事做,成天就是亂想,想着想着,反而可能就會生出大亂子來,所以必須得給他們找些事來做,但是我不贊成用壓迫的手段,這樣反倒會促成他們逆反的心理,我們要恩威並施,給予他們一點好處,讓他們體驗到作爲一個大宋子民的快樂,這樣他們就自然而然的歸順我大宋了。”
趙菁燕不解道:“那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給錢,給糧,修路,開荒。”
李奇道:“這南邊地區太荒涼了,想要致富這裡,修路是頭等大事,雖然我們可以用刀槍逼迫他們去做事,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也違反了經濟原則,所以我打算先以朝廷的名義承包這裡所有的地,僱傭這些百姓開荒,每個月給他們工錢,給他們糧食,這可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我想應該沒有人會拒絕的。”
“可是這需要很多錢的。”
李奇呵呵道:“我說了,會有人自願來此爲朝廷買單的,朝廷是穩賺不賠。”說着他見趙菁燕一臉狐疑,於是解釋道:“我很早就給七娘送去一封信,讓他組織商人南下。”
趙菁燕皺眉道:“你有把握那些商人會願意來到這窮鄉僻壤?”
李奇半開玩笑道:“我說這裡有金子撿,你說他們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