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用餐時間,蘇錦和夏四林相約前往饌堂用餐,饌堂憑饌票供應伙食,蘇錦原打算自己帶來飯食食用,但一想,何必搞得那般特殊化,這裡高官富商之後頗多,想來這饌堂裡的伙食也不會太差。
饌堂內人頭濟濟,每人拿着碗碟憑票排隊去領取一份飯菜,秩序倒也井然,但蘇錦一眼就看出了貓膩,饌堂側邊竟然還有一處小的偏廳,蘇錦來回穿梭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原來兩邊的伙食居然天壤之別,同樣一張饌票,那邊偏廳中可領得魚、肉、鮮湯、蔬菜各一份,而在大堂中卻只能領到一份肉片炒素菜和鹹菜一碟,那肉片薄的跟紙一樣,拎起來放在眼前居然都能見物,蘇錦倒有些佩服這些廚師們的刀法了,湯也是大桶的雞蛋湯,裡邊飄着些青菜葉和雞蛋花,放着幾隻大木勺,衆人舀來舀去,將整個大桶裡邊的湯水攪動的起伏如三江之水。
蘇錦正自惱火之際,夏四林拿着空碟碗過來了,愁眉苦臉的道:“蘇兄,那分餐之人說我這饌票不能在此領飯,須得去那邊偏廳去。”
蘇錦拿過夏四林的饌票跟自己的一比較,卻見夏四林的饌票一角蓋着‘甲一’篆文小章,而自己的饌票上卻什麼也沒有,蘇錦又請周圍幾人拿出饌票來觀看,他們的也都跟自己的一樣,票面上只有印花和書院的印籤,並無所在學堂的小印。
蘇錦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這他媽的吃飯還分三六九等,想來甲乙兩堂的學子們都能享受到小竈的待遇,而其他的學子們只能吃這些寒磣的飯菜了。
蘇錦想了想,對夏四林道:“這邊的伙食不好,咱們去那邊吃好的。”
夏四林欣然答應,跟着蘇錦穿過圓門來到偏廳,蘇錦徑自走向領取飯菜的櫃上,默不作聲的遞上饌票。
分發飯菜的僕役抓過票來拿眼一掃便將饌票遞迴道:“這位公子,你來錯地方了。”
蘇錦不接饌票,故作驚訝道:“此話怎講?這裡不是饌堂麼?難道不是書院學子就餐之處麼?”
那僕役哂笑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在這跟我裝糊塗,你就餐的地方在隔壁大堂之內,這裡可不是你來的地兒。”
蘇錦冷笑道:“在下不懂你的意思,同樣是用餐之所,又是書院統一分發的饌票,爲何我便要到隔壁用餐呢?”
那僕役鄙夷的而看着蘇錦道:“我跟你說不着,你要問去問曹大人去,瞧你那樣,也來此鴰噪,下一個。”
說罷隨手將蘇錦的饌票一丟,那饌票忽忽悠悠飄落地下,隨着那饌票的落下,蘇錦心頭的火氣隨即升騰起來。
“撿起來。”蘇錦喝道。
“你說什麼?失心瘋了不成?”那僕役絲毫不懼,叉着腰道。
“你耳朵在打蒼蠅麼?小爺叫你撿起來,而且要讓爺領了這裡的飯菜。”蘇錦嘴角帶着冷笑道。
“呸,窮措大一個,莫要在此撒野,這裡可是書院,可不是你撒野的地兒,起開一旁,莫耽誤他人用餐。”
蘇錦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喝一聲道:“最後問你一句,你撿不撿?”
蘇錦的嗓門很大,驚動周圍用餐之人和饌堂的其他人員,人羣紛紛聚攏過來,看看發生了何事。
夏四林站在蘇錦身後,此刻也將來龍去脈聽了個大概,眼見蘇錦便要暴走,忙拉拉他的衣角道:“蘇兄莫惱,用我的饌票領飯便是,反正我有很多呢。”
蘇錦一字一句的道:“我偏要用自己的饌票在此領飯,堂堂應天府書院,連吃飯都要分三六九等,簡直令人齒冷,這等地方還枉稱書院聖地,簡直笑死人了。”
圍觀衆人見蘇錦居然開始出言詆譭書院,一個個驚訝的張大嘴巴,人羣后方傳來一個低沉聲音道:“是誰這麼大的口氣,連堂堂應天府書院都不放在眼裡。”
衆人扭頭回望,但見一名身材高大,面目陰狠的青年書生分開人羣走近蘇錦,身後跟着四五個趾高氣揚的學子,衆人識得此人,正是學子維持會的會長張葉,身後的幾人也都是維持會的成員。
蘇錦可不認識什麼維持會的人,他早已忘了上午自己才下定決心要刻苦攻讀,摒除雜念;此刻他的滿腦子都是‘不公平’三個字,自打進入應天書院這兩天來,種種的現象讓他感到極爲憤怒,外間傳言此處便如同神仙洞府一般,可實際上卻滿目的骯髒。
先是有個什麼曹大人蠻橫無禮,再又在分配學堂中分三六九等,還藉着束脩之禮的契機大肆斂財,連吃飯都要分身份,蘇錦畢竟是後世過來之人,種種的現象讓他產生強烈的厭惡,此刻二.逼脾氣上來,別說什麼講究分寸講究忍讓,便是這書院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愛誰誰,大不了老子回廬州當我的小富翁去,咱也入商會,跟人修好關係,孝敬些錢銀,一樣過得滋潤,總比在這受這般鳥氣強。”蘇錦翻着白眼想。
“是你在此大放厥詞麼?”維持會會長用摺扇點着蘇錦問道。
蘇錦一伸手將他的摺扇打到一邊道:“莫要指指點點,話是我說的,難道我說的有錯麼?”
蘇錦的動作引起維持會一干人等的連聲呵斥,有兩人隨即搶上前來要揪蘇錦的衣領,蘇錦伸手將湯勺一把搶過,順手舀了一勺熱氣騰騰的肉湯揚起來一潑,頓時熱湯飛濺,兩人連忙後退,卻遲了一步,臉上被濺了數滴,頓時紅點暴起,斑斑點點宛如生了麻風病一般。
“直娘賊,敢動手!”那會長大罵道:“給我拿住他,揪到曹大人處發落。”
幾人一起鼓譟,卻沒人敢先上前來,原來蘇錦又舀了一勺熱湯作勢潑出。
這時候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是甲乙兩學堂就餐之人,隔壁大堂中的學子也紛紛圍攏過來,衆人相互詢問,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咦,這人不是那患有夜遊症的蘇……蘇什麼?”一人道。
“蘇錦,怎地這般能生事,吃個飯也能吃出事來。”另一人道。
“呸,人家是爲我等出頭,你倒說這般風涼話,滾開一旁,下次莫要跟我說話。”
“好好好,算我說錯了,只是我等來書院兩年,一直如此,此事有那麼值得計較麼?”
“你這是奴才相,憑什麼我等便吃次等伙食,那甲乙二堂學子是官宦之後,難道便比我等高貴不成?”
“說的對,當今仁天子都下旨,取士不分貴賤,便是販夫走卒也在科舉上一視同仁,書院這番做法確實不妥。”
此人的話語頓時引起一陣共鳴,人羣中有一個粗嗓門叫道:“俺也同意,更叫俺難受的是,大堂中的飯菜簡直難以下嚥,俺不想吃,但又餓的頭昏眼花。”蘇錦聽出來這正是那吳恆心的嗓音,想不到這憨貨倒也敢於直言。
“別提那飯菜了,裡邊什麼都有,剛纔同學堂的趙公子在鹹菜里居然吃出了幾隻蠕動的肉.芽兒,真教人噁心。”
“我那青菜湯裡還不是有幾隻死蒼蠅,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因爲家貧,若不是貪圖他這免費的伙食,在下說什麼也不願在呆下去。”
人羣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指謫起書院饌堂之不公,菜餚飯食之骯髒,維持會衆人見勢不妙,那書生會長一使眼色,一名成員迅速鑽出人羣去搬救兵。
張葉喝道:“幹什麼幹什麼?都要反了不成?你們吃着書院免費的飯菜還嫌這嫌那,一幫沒骨氣的,有本事別吃啊,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你們倒是噹噹君子啊?”
話音剛落,立刻便有人反駁道:“我等學子,食的是皇上的恩典,莫要欺我等不知,咱們書院的膳食師資用度可都是朝廷禮部撥下來的錢款,可不是書院某個人出的錢。”
張葉一時語塞,漲紅了臉半天才道:“那書院也沒有不讓你們吃飯,你等這般鬧法,豈不是辜負了皇上的恩典麼?”
“我呸!皇上的恩典是要我們吃活蛆,食蒼蠅麼?要是吃也該是大家一起吃,爲何這便大魚大肉,那邊卻是鹹菜清湯?我等難道不是同一書院的學子麼?”蘇錦嗤笑道,順手揚了揚手中的熱湯。
那會長嚇了一跳,趕忙往後退了兩步,指着蘇錦的鼻子道:“你這潑皮,居然煽動學子鬧事,我瞧你是自找不自在,待曹大人來了看你如何應對,先由着你發橫。”
曹大人名字一提,頓時有些窮學子心裡發毛,這般鬧法,曹大人定然要下狠手了,想到自己千辛萬苦方能謀得書院讀書之位,萬一被曹大人驅逐,前途豈不全廢;想到這裡,大多數人閉緊嘴巴不敢說話了。
蘇錦自然明白這些人的想法,不過他也沒打算讓這些人跟着自己鬧,很顯然,這些人心裡早有不快,只是沒有膽量說出來罷了,若是這些人中有一個有骨氣之人,也斷不會輪到他蘇錦來鬧事,說到底,蘇錦爲的只是自己的這口氣而已。
“萬事擡不過一個理字,我等讀聖賢書之人,絕不會無理取鬧,便是曹大人到來,我也是這般說法;若是曹大人能就此事講出天下通行的道理來,我蘇錦甘願受責罰。”蘇錦大聲道,今日既然事情已經鬧大,索性便鬧下去,大不了不在這鳥地方讀書便罷。
便在此時,饌堂外傳來一聲吆喝:“曹講授到,都讓開讓開。”
人羣紛紛閃在一旁,只見曹敏面色鐵青,帶着幾名手下小吏大踏步穿過人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