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馮老虎來到揚州城中,你和他如何結識,又是如何勾結在一起的,我倒是不大清楚;不過這也不難猜,一個有錢,一個有手段有膽量,合作起來自然如魚得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默契,城中的生意你不粘手,城外的十幾個碼頭便是你盲三爺的來錢之道,有馮老虎的幾百號徒弟給罩着,誰也不敢動你分毫,是麼?”
“馮老虎爲人高調,所以漸漸名氣大過你盲三爺,但你似乎並不在意這些,這正是你的聰明之處,樹大招風,馮老虎得罪了不少人,而你則悶聲發大財,像今日這般享受人生,實際上你賺的錢比他只多不少,盲三爺,我說的可對麼?”
蘇錦輕飄飄的在盲三爺的耳邊娓娓道來,一部分確實是查出來的實情,而另一部分便是依據於此的合理臆測了。
盲三爺不知如何是好,表面上看似紋絲不動,脣角還掛着一絲譏笑,但心裡一驚掀起了萬丈巨瀾,這個人的每一句話說的都是他的心中所想。
馮老虎確實當時白手來揚州創業,此人的來歷自然不得而知,盲三爺當時也沒有怎麼注意到他;但後來馮老虎在偏僻的北街開了一家武行,並授徒接鏢,幫別人看家護院,更離譜的是,馮敬堯爲了做獨家生意,竟然隻身接連挑戰揚州的十三家鏢局武館,將他們統統敗於手下,這一下名聲大噪,盲三爺這才稍微注意到了他。
再後來兩人一拍一合,一個有名頭,一個有拳頭,很快揚州城內外便成了他們的天下,盲三爺深諳人情之理,他知道當馮敬堯沒有對手之時,便是最大的禍端要來了;他琢磨着自己肯定不是馮老虎的對手,於是便主動提出退讓出城內生意,自己專心經營城外十幾處碼頭。
馮老虎自然求之不得,本來就已經打着這個主意了,盲三爺主動提出自然最好,也省的被人揹後說自己忘恩負義,於是便順水推舟,達成默契;也經由此事,兩人之間關係並未破裂,盲三爺自己是防着馮老虎,但馮老虎貌似對盲三爺倒是引爲知己,甚至有些無話不談了。
蘇錦的一番話將往事勾起,盲三爺一時怔怔無語,發起呆來。
蘇錦道:“馮老虎與我有私人恩怨,但他防衛甚嚴行蹤飄忽,實在是沒有機會下手,所以我等便來拜訪盲三爺,還請不要隱瞞爲好。”
盲三爺道:“這等出賣朋友之事,我如何能做得?這不是陷我於不義麼?”
蘇錦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馮老虎對你三爺可沒講什麼朋友之義,當初他淪落來揚州,不是你給他機會,他能有今日?可是他對你如何?還不是一腳將你踢開麼?雖是城內城外分割的清爽,但是歸根結底三爺是被迫爲之而已。”
盲三爺道:“誰說我是被迫爲之,我是主動放棄的,我老了,也沒精力去鋪開那麼大的攤子,他要弄便由他去,可沒有被迫爲之。”
蘇錦嗤笑道:“你騙鬼去,有權的不會嫌官大,有錢的不會嫌錢多,你若是小富即安之人,生意也不會做到今天這個地步,本以爲三爺爽快人,卻不料如此的吞吞吐吐不乾脆。”
盲三爺道:“休得激將我,就憑你們幾個,能近的了他的身?即便老夫告訴他經常去的所在,你們也得不了手,還會送了性命,到時候你們口一鬆將老夫咬出來,老夫豈非受到連累麼?”
蘇錦站起身森然道:“你沒別的選擇,只能賭一賭;賭贏了,揚州城裡裡外外的生意都是你盲三爺的天下,賭輸了你也跟着完蛋;而且你也不得不賭,你若不賭,今日便是你歸天之日。不要低估我們的手段,保管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你即便在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因爲你最疼愛的孫子寶官兒將會陪你上路,黃泉路上爺孫兩結伴而行,也算是我們給你送的最後的禮物。”
“你們……簡直無恥之尤!”盲三爺雖然憤怒,不過蘇錦說的那一句話倒是觸動了他心底的一根神經。
“賭贏了,揚州城裡裡外外的生意都是你盲三爺的天下。”蘇錦的這句話就像是饕餮客看到美食,色鬼見到裸女,勾起了盲三爺心底的隱藏着的慾望。
然而,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就憑眼前這三人,有怎麼能成功?一旦失手被擒,供出自己,馮老虎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和全家老小一掃而光。
蘇錦看出了他的猶豫,也明白問題之所在,僅靠威脅當然不能令此人屈服,加上揣測出來的他心底獨霸揚州的慾望來加以引誘也還是不夠;就像一碗陽春麪,放了油鹽醬醋自然味道可口可食,不過總感覺缺了點什麼;要是再在面上撒上一把焦頭,那纔算是完美無瑕的一碗陽春麪;而此刻這最後的一撮焦頭便是信心,給盲三爺對自己的信心,他的心靈堡壘將一攻而破。
“我等三人也不是莽撞之徒,我們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你的護衛之人不可謂不多,但照樣被我們得手,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麼麼?我可不會大仇未報便憑空送了性命,我能等,而且也能忍,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根本不會拿性命去相博,況且行動之人可不止我們三個,我們有強力的援手正在途中,一擊必中,一擊必殺,現在缺的便是機會而已。”
盲三爺眼珠子亂滾,細細權衡,左眼的假目居然也能轉動,看的蘇錦匪夷所思。
“你和他到底是何恩怨,居然要置他於死地?”盲三爺冷不丁的問道。
蘇錦貿然之下倒是沒想起來應對,一時支吾道:“你問這個作甚?總之是血海深仇。”
盲三爺閉口不言了,他開始懷疑蘇錦三人根本就是馮老虎派來試探自己的,心中慶幸自己幸虧咬牙沒說,否則麻煩大了。
蘇錦嘆了口氣道:“好吧,本來此事難於啓齒,但爲了表示誠意,我不得不說了,那馮老虎殺了我父母擄走了我的姐姐,還將其賣入娼寮供人淫辱,我姐姐現在被困在北口三裡富貴樓中,有個外號叫做‘白牡丹’,此事實乃奇恥大辱,若非表示誠意,本人斷然不會說出來。”
盲三爺一驚道:“令姐是白牡丹?”
蘇錦道:“是啊?盲三爺認識她?”
盲三爺忙道:“不認識不認識,老夫豈會認識。”
盲三爺心裡尋思:這白牡丹一年前倒是見了一次,本想找機會嚐嚐味道,但馮老虎卻說此女性子有些烈,那時還鬧着逃走,被抓回來差點打死,沒想到是此人的姐姐,這麼一來倒是對上號了;馮老虎當年是曾經帶人夜入荒村殺人搶了一批女童回來調教,這事他絕對不會跟不相干之人提起,此人能得知此事,看來倒有幾番可信。
蘇錦咬牙道:“當日我年紀幼小,躲在柴草之中才逃過一劫,長大後便立誓要將此人手刃,救出家姐;如果是你盲三爺,此仇你會不報麼?”
盲三爺正色道:“殺父母,辱姐妹之仇豈能不報?”
蘇錦道:“我請了武當山下的高人前來助拳,現在最後的一步便要靠盲三爺成全了。”
盲三爺終於放心了,此人身負如此深仇大恨,卻能未雨綢繆,而非衝動的去找馮老虎拼命,能在怒火中燒之際想到從側面打聽馮老虎的行蹤,從最薄弱之處下手,絕非是莽撞之徒;況且這人忍了十幾年纔來報仇,自然是有了十全的把握,不用說助拳之人定是高手。
盲三爺將心中的最後一個疑問拋出,道:“即便你們能接近馮老虎,又能用何種手段去殺之呢?”
蘇錦冷笑道:“無所不用其極,迷香、失魂水、蒙汗藥、亦或是下毒,暗箭我都做了預備,只要能宰了他,不必講什麼江湖規矩。”
蘇錦說一句,王朝便從懷中掏一樣,滿滿當當擺了一地。
盲三爺無法不信了,嘆道:“爲助你報家仇,老夫也不顧朋友之義了,便說與你聽,成不成靠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