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神傷了片刻,丫鬟好聲提醒道:“小姐,我們還是先去太皇后宮裡問安吧!趙王是太皇后寵愛的外孫,只要把太皇后哄好了,還愁什麼?”
唐蕊兒聞言,不禁舒展眉頭,高興地道:“說得對極了,那個女子坊間出身,低賤至極,如今還傳出她是棄婦,太皇后、公主都不會同意她進門。我們快走,別讓太皇后久等了。”
她們上了輦車,趙長輕和蕭雲也快到了南門口。
這時,從另一個方向走來兩個男子。蕭雲認識其中一個是周瑾安,他今天穿一身官袍,頭戴烏紗帽,神情儼然,和他以前嘻嘻哈哈的樣子截然不同。
難怪常言道,每個人都有兩面。
和他並肩而來的,是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高個男子,同樣穿着一身官袍,頭戴黑色烏紗帽。單從五官來看,他長得十分俊朗,但是他臉色蒼白,身體幾乎瘦成了一道閃電,他那身暗紅色的官袍好像是掛在他身上一樣,氣質太過陰柔了。
周瑾安一擡頭,瞧見迎面過來的人,眼底涌起一層異光,渾身上下在一瞬間迸發出從未有過的認真,他走過來,撩起長擺,跪倒地上,恭敬地說道:“下官周謹安,拜見趙王千歲。”
“免禮。”趙長輕語氣淡然,視線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蕭雲正奇怪周瑾安幹嘛行這麼大一個禮,而那個男的爲什麼不過來行禮時,趙長輕越過周瑾安。走到那個男子面前,和聲喚道:“大哥。”
大哥?
蕭雲瞪大眼睛,盯着他仔細端倪了一番——這個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和趙長輕同父異母,在朝中任職文官的趙太學傳人趙長喻?
將他兩兄弟的臉擺在一起對比一下。眉宇間確實有兩分神似,不過他們兩人的氣質一剛一柔,不像是一個家庭教出來的。
“是長輕啊,這是要出宮去嗎?”趙長喻不但人長得文弱,說起話來也輕聲細語的。
“我送雲兒出宮。”趙長輕回眸,遞了一個眼神過去。蕭雲意會。邁步過去,趙長輕對她說道:“這位是我的兄長,你隨我一樣喚‘大哥’吧!”
蕭雲努力抑制住心中的好奇,面帶微笑,禮貌地喊道:“大哥。”
“這位便是蕭姑娘吧?這廂有禮了。”趙長喻對蕭雲拱了拱手,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了一會兒,說道“長輕好眼光!”
被他那雙狹長的眼光從身上一掃而過,蕭雲心裡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訕笑兩聲,隨口機械地回答道:“大哥過譽了。”
“蕭姑娘太謙虛了。在下聽家父提起過蕭姑娘,他對蕭姑娘印象極佳。”趙長喻笑吟吟地看着蕭雲,說道。
“他誇我?”蕭雲喜上眉梢,高興地看向趙長輕。
趙長喻溫和地笑道:“家父並不常夸人。除了信得過長輕的眼光,必然還有其他因由。相信蕭姑娘的確有過人之處。”
“嘿嘿,哪裡哪裡!”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蕭雲撓了撓頭。小謙虛了一下。
她嬌憨的模樣充滿了小女兒家的柔態美,趙長輕不禁心神一動,想將這樣的她盡數封存起來,不讓別人瞧見一分一角。
偏偏這個樣子落到了趙長喻的眼裡,他直果果地盯着蕭雲,笑道:“長輕要送蕭姑娘,正好與爲兄一道出宮去,回來時還可順路回去看看父親大人。蕭姑娘是否介意與我共乘……”
趙長輕暗暗睇了一眼周瑾安,他微微頷首,立即過來說道:“文督師。下官還有些迷惑之處想請教,可否與大人同乘一車?”
“我大哥向來喜歡解決別人的疑難問題,恰好,我與雲兒還有些話要說。你們爲御國朝聖準備文獻,在宮裡忙碌了好幾日。早些回去休息吧!”趙長輕隨即開口說道。
趙長喻張開嘴正要講話,周瑾安忙搶道:“下官多謝趙王體恤。”
趙長輕對着他們二人點點頭,說了一句‘先行一步’,便拉着蕭雲出宮了。
“事情都忙完了,周宣案,你還有何問題想問?”趙長喻看着走遠的弟弟,皺起眉頭頗爲不耐地問周瑾安。
“額~~~下官忽然忘了,我們邊走邊想。文督師,請。”周瑾安一本正經,說完低頭做凝思狀。
趙長喻氣結,但是聲音始終厲害不起來,輕飄飄的:“本督忙了好幾日,甚感疲勞,你有問題還是留作下次再問吧!”
周瑾安露出遺憾的表情,說道:“那下官就不叨擾了。”
四人分三撥前後出宮,各自坐上不同的馬車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馬車上,趙長輕和蕭雲四目相對,都在等着對方先說。
良久,趙長輕微微低嘆了一聲,直視着蕭雲,問道:“雲兒對我家中之事,沒有一點好奇之心嗎?”
“其實我,”蕭雲弱弱地說道:“在不認識你之前,就聽外面的人議論過了。”
高貴的公主嫁給太學做平妻,兒子趙長輕又是舉國皆知的大將軍,一家三口都是名人,他們的家事確實惹人爭議,從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問問都能問出一點小新聞來,她想不聽都難。
只是她哪裡會想到,當年的八卦主角,後來居然成了她生命中的男主角。
“許多真實的事情,經過別人以訛傳訛,早變了原味。”趙長輕斂眸,眉間略染憂色,緩聲說道:“我以前不想再提此事,但我們成婚那日要去給父母敬茶,你還是知道一點內情比較好。”
“內情?”蕭雲斜眉,豪門裡無非是爲地位,爲名分,爲兒子爭風吃醋這些恩恩怨怨咯!電視劇裡都演爛了。蕭雲用拇指抹開趙長輕微微皺起的眉,笑道:“不開心的事提它幹嘛!我腦容量比較小,複雜的事記不住。反正那天你讓我給誰敬茶我就給誰敬茶,不就行咯?”
趙長輕心疼地環住蕭雲的身體,“雲兒,你真懂事!”
蕭雲咧嘴笑笑:“必須的。”
趙太學大人全名趙髯,字仕寅,他祖上乃洛京人士,五代以內皆從文。當年先祖皇帝調派他一家去另一座城爲官,他便隨父親離開洛京。在那座城裡,他的家人替他與另一位高官千金立下了婚約。
不到成婚之日,趙太學考中了狀元,進宮面聖。
在宮裡,他見到了平真公主,兩人一見鍾情,但是,皇上不知道他們的事,將他調回那座城去,想磨練他兩年,再調回洛京來。
回去沒多久,家人便威逼利誘,以道德壓迫他跟那位有婚約的女子完婚。令他沒想到的是,兩年後,他已放下,卻突然接到調任回京的聖旨。
一直爲他守身如玉的平真聽到他成親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幾欲昏厥。後來,她勇敢地請求先祖皇帝,願下嫁趙太學爲妾。
皇家公主給人做妾,這傳出去不叫百姓們笑掉大牙纔怪!但是先祖皇帝十分寵愛這個女兒,也十分欣賞趙太學的才情,於是,書面上,平真成了趙太學的原配,趙太學先娶的那個原配名字改到了妾的行列裡。
讓原配下堂,平真心裡如何也過意不去,所以她願以平妻之禮與她接受相等的待遇。
但實際上,趙太學比較偏愛才情絕佳的公主,兩人成婚後感情甚篤,所以逐漸冷落了原配,剛好這個原配先生下了兒子,公主在三個月後才生下趙長輕。
按照洛國的貴族制度,公主生下來的兒子必然是爵爺,可哪個爵爺不是嫡長子?
趙長輕在宮裡受歡迎,在家裡受尊重,和大哥的待遇明顯不一樣,隨着他們的成長,這種不公平的待遇也在加重,凡是庶子不能出席的場合,公主必然會讓他們兄弟兩人一起出席,這才稍微減輕了雙方的矛盾。
可是,沒有家長在的時候,誰能保證那些小朋友不會說些什麼?趙長喻回去一哭喊,後院的矛盾便會加劇。公主只好暗地裡求趙長輕,凡事讓着一點大哥,他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正因爲這樣,養成了趙長喻什麼東西都要跟趙長輕搶的壞習慣。趙長輕從小文采出衆,幾乎被大家認定爲趙太學的接班人。於是趙長喻和母親一起去苦求公主,弟弟已經是爵爺,而他什麼都不是,若再不能承父業,那他便什麼都沒有了。他的母親已經被搶了位份,難道還要搶他的前途嗎?
平真覺得對不起她們母子,所以苦力培養趙長輕別的才能,趙長輕看出了她的用心,於是十三歲的時候便決定投軍。只有他離開了,那個家才能和睦一些。
雖然趙長輕不想再提這件事,但是看到趙長喻今天看蕭雲的眼神,他擔心他的雲兒對這個所謂的親人不設防,被傷害了。所以還是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他所說的,是蕭雲聽到的那幾個版本的綜合體。在那幾個版本里,對平真公主和原配的矛盾描述得比較多一點,對趙長輕的描述比較少一點。
想不到他表面光華,在外面受萬人敬仰,童年卻這麼悽苦!
蕭雲心疼地摟住趙長輕,越想越覺得他大哥陰不陰陽不陽的,一肚子壞水的樣子!“放心吧!以後我要是單獨碰到他,一定躲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