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絲入體後,青牛原本泛紅的雙眼有了清明,覆蓋在甲冑下的皮膚泛起紅色,其呼吸逐漸粗重,身上青筋隆起,體型頃刻大了近一倍。
最惹人注目的雙角也隱隱散發出銀光,角尖位置更是傳出微弱毀滅之力,似乎蘊含着某種神通。
一旁巨鱷變化更甚,其扁平身軀開始朝着細長髮展,粗壯四肢比剛纔拉長了許多,曾被王柄權腹誹扛起了難以承受之重的它,此刻能輕鬆將胖女人托起。
巨鱷頭頂堅硬皮層鼓起一個小包,乍看像瘤子,實則是個未成形的角,竟是有了化龍的跡象。
胖女人親眼瞧見這變化,不由對詭決生出濃厚興趣,對方的術法,可以硬生生將異獸提升一個品階,此等本事若能爲犽刺山所用,定可將本就不低的宗門地位再次擡高許多。
想到這,女人朝戰犼道:
“後面的俊俏小哥是何來歷?”
“死了那條心吧,他是中峰詭化樓的兒子。”戰犼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
“老孃還什麼都沒說呢,況且咱們犽刺山早不做那巧取豪奪的營生了,若他願意,完全可以成爲宗門座上賓,若有硬本事,就算讓老孃委屈下嫁也未嘗不可。”
“堂姐,省省吧,您那大體格子,出了犽刺宗壓根沒人消受得了,而且詭道友早就有意中人了。”
女人聞言回頭看了眼詭決,戰場嘈雜,對方並未意識到二人在討論他,此刻正有意無意護着一個穿青黃衣服的年輕女子。
女人回過頭,語氣略帶不屑道:
“身無二兩肉,有什麼好的?”
戰犼忍不住咧嘴道:
“犽刺宗以外的男人,還真就得意這樣的。”
……
詭決身邊的女子,正是當日小比與他對戰的雀翎。
雀翎出身駒突雀族,因天生資質特殊,可隨意化爲人形,修行速度遠超同類,故而被送往人族修煉,後加入靈韻宗,成了赤霞峰長老孔蓮的親傳弟子。
二人於擂臺上結識,起初並不對付,可緣分這種東西由不得人,三百年過去,二人早已互生情愫,只是一直沒將此事捅破。
除他們外,同隊還有陸寒,他性格孤冷,但內裡仗義,當初同去域外的幾人算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於是毫不遲疑就參加了這次營救。
陸寒與詭決都不善言語,僅在要緊事上纔會交流,不像王柄權與洪慶顏,不值錢的垃圾話一大堆。
看到詭決與雀翎舉止親暱,陸寒臉色雖無變化,但眼神卻不時看向雀翎,中途好幾次爲對方擋下攻擊。
……
有異獸開路,央蒼修士的防線比紙糊的也強不了多少,化神期尚且能抵抗片刻,換成元嬰期,運氣好些被撞飛,運氣不濟當場成了墊腳石。
距離目標僅有不到五十丈,央蒼陣營終於看出他們的圖謀,出動兩名駐魂三位化神予以阻攔,五人小隊的步伐立刻被拖慢。
對面一男一女兩名駐魂,似乎是一對道侶,修爲剛到駐魂初期,可對付他們這羣化神元嬰已經夠用了。
戰犼率先停下腳步,以靈識道:“你們先走,我跟堂姐對付他們。”
豈料剛傳達完,對面駐魂期女子便扭頭看了過來,嘴角同時挑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男女二人彷彿天造地設的一對,男子風度翩翩,面冠如玉,女子體態婀娜,長相連雀翎都自嘆不如,可就是這樣一對神仙眷侶,偏偏讓人看了就下意識生出厭惡。
衆人皆是幾百歲的老怪物,若想找道侶早找了,犯不着到了戰場上嫉妒別人,爲何會有這種厭惡,他們也是納悶。
見到幾人的眼神,自始至終面帶溫和笑意的男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又是一羣討厭咱們的人。”
“早習慣了,這世上也只有咱倆會喜歡彼此。”
“話雖這麼說,但我還是要殺了他們。”
“就像鎮子裡那些人一樣。”
二人一唱一和,皆是露出與長相極不相符的殘忍笑意。
……
這世上有些人生來便特殊,譬如陸寒與詭決,一個天生容納寒氣,另一個則可以改變異獸血脈。
眼下男女,同樣是這類人,只不過他們更加極致。
兩人並非外界以爲的道侶,而是同胞兄妹。自降生那天起,他們似乎就遭到了某種詛咒,任誰見了第一眼就會忍不住生出嫌惡。
兄妹二人是被一個瞎眼婆婆撫養長大的,不知親生父母是誰,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
隨着一點點長大,二人的容貌越發俊美,可那份來自外人的厭惡,卻不減反增。
先是鎮子裡的孩子朝他們扔石頭,後來連大人也都帶着仇視的眼光。
有時他們甚至會想,多虧了婆婆雙目失明,否則恐怕連她也會那般看待自己。
等再長大些,兩人逐漸有了美醜觀念,天真以爲鎮子里人討厭自己,可能是因爲太醜了,可在他們眼中,對方分明就是生平見過最好看的人。
十歲那年,鎮子鬧饑荒,婆婆似乎早有預料,提前存了一地窖的糧食,其他人都餓得皮包骨頭,唯獨他們兄妹像兩個瓷娃娃一樣。
人餓急了連親生孩子都不會放過,更何況一個瞎眼老婆子和兩個不知哪來的野孩子。
鎮民圍住了不大的木屋,兄妹倆尤記得他們當時的目光,貪婪、憎惡、冷漠……對待幾個孤寡,哪怕一點憐憫都沒有。
婆婆央求他們拿走糧食就好,不要傷了孩子,可那些人哪裡肯聽,望向兄妹倆如同看待宰的獵物。
二人怕極,手緊緊攥到一起,這些年遭受的不平等一一在腦中浮現,哥哥的恐懼率先變爲悲憤,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一股勇氣,大喊道:
“都給我滾!”
這一幕非但沒嚇到鎮民,反而使他們更憤怒了:
“我就說這兩個孽種不能留,他們果然是怪物。”
“對,饑荒肯定是這兩個喪門星引來的,殺了他們。”
衆人的話,讓他們越聽越涼,哥哥心中生出無邊怒氣,鎮民們在他眼裡儼然成了一隻只野獸。
……
後來,兄妹倆終究還是平安離開了鎮子,但卻只有他們離開了那裡。
鎮民一夜間沒了蹤影,只留下空蕩蕩的屋舍。
自那以後,但凡遇到目露厭惡之人,兄妹倆便會毫不猶豫出手,哪怕後來加入皇廷,對待同門依舊沒有情分可言。
他們眼中,只存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