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來確實沒有猜錯,冷如豔也確實答應得太爽快了,這裡面就有問題。
“哧哧”幾聲響過,冷如豔身上那件大紅披風被撕下來幾片布條。
他們二人就用布條矇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然後摸着牆壁慢慢的走了進去。
不得不說,燕南來這個笨拙的法子還真是個有效的法子,但問題就出在他把這陣法想得太簡單了,準確的說,他還是沒有領悟那句“心魔即魔”的告誡。
魔由心生,“魔”絕不是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就能擋得住的,一個人內心有鬼,那是怎麼遮怎麼掩也遮掩不了的,因爲任何人都無法欺騙自己。
這二人分別摸索着兩邊牆壁一點點的前進着。
這條巷子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長,只是對於除了鐵牛和傻姑外的這羣人來說,那真是天涯不歸路,永遠也別想走到盡頭。
因爲他們的心中,都藏着太深的“魔”。
燕南來走出不遠就感覺到不對勁,因爲憑藉自身高深的內功修爲,他發現冷如豔好象停下了腳步。
“難道有什麼意外?”燕南來猛的摘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
巷子裡空蕩蕩的,只有那些油燈像鬼火一樣燃燒着,冷如豔果然不見了。
一陣寒意迅速在燕南來的心中蔓延開來,他又運了運功,這巷子前後十丈的距離都感覺不到有任何人。
“冷如豔!”燕南來壯着膽子喊了兩聲。
沒有人回答。
“冷如豔!”燕南來又喊一聲。
還是沒有人回答。
燕南來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他心想也懶得管她了,正準備重新矇住眼睛繼續往前走,這時他忽然感到背後有道森寒的劍氣掠了過來。
來者不凡,燕南來同樣也是採取了白雲飛那種壁虎爬牆的動作往上掠。
掠上牆時他低頭看了看,下面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他更吃驚,這劍氣到底從何而來?難道又是幻覺?
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晚了,因爲他和白雲飛一樣,觸動了牆壁上的機關,等他落下去的時候,一下子也掉進了翻板陷阱裡。
可能他並不知道,冷如豔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矇住自己的眼睛,她就怕燕南來暗中搞鬼,結果她沒走幾步就掉了下去,所以燕南來根本就找不着她。
當然,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他們七個人分別掉進了五個不同的陷阱裡。
* * *
白雲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類似一層洞穴的宮殿裡。
這裡沒有金鳳殿的金碧輝煌,也沒有那一排排的武學秘籍,更沒有什麼奇珍異寶,這就是一間空曠得可怕的宮殿,四周牆壁上仍然燃燒着忽明忽暗的油燈。
這裡沒有剛纔巷子裡那種陰森可怕的氣氛,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清冷寂寞之意。
白雲飛躺在地上吐了口氣,心裡也漸漸明白先前那一幕幕是怎麼回事了。
“難道真是傳說中的九宮迷魂陣?”他喃喃的自言自語着,這九宮迷魂陣曾是陸新月告訴他的,只不過他也沒料到居然在這鳳凰宮裡把這麼高深的陣法給碰着了。
還好陷阱彷彿是個暗格通道,沒有什麼傷人利器,他被震昏後就莫名其妙掉到這裡來了。
白雲飛看了看四周,遠處的的牆邊好象擺放着刀劍練武用的壁架,上面似乎還掛滿了武器,不過這並沒有引起他過多的注意,引起了他興趣的是宮殿正前方的臺階。
臺階上擺放着的不是王位龍椅,也不是純金打造的鳳凰,而是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
這佛像的面孔看上有些猙獰可怖,但燭光閃耀下,佛的臉上好象掛着普渡衆生的微笑,白雲飛雖然並不尊信佛法,但自己一生卻也和少林淵源不淺,他趕緊走上前低下頭來,對着佛像拜了三拜,喃喃道:“每次遇難,都與少林有關,蒙佛祖庇佑,白某才得以生還!”
他這幾句話倒並不是真拜佛,而是慶幸自己再一次劫後餘生。
不過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腳下居然躺着一本發黃的冊子,冊子封面上寫着一行字:“來此間者必讀!”
白雲飛趕緊翻開,第一頁的內容就直接把他震驚:“此間爲蓬萊仙島鳳凰宮第二層無量宮,凡從二層回魂巷九宮迷魂陣中掉入此間者,必乃東勝一代名劍客,絕非我蓬萊人士;”
“汝經回魂巷,必被自己心魔所逼迫,心生魔念,劍氣縱橫,紅顏添亂,心神無主,徒生幻像,汝必是一位不思廟堂之高、不念江湖之遠的名劍客,可惜汝遇見紅顏、知己、仇敵卻不動一絲殺機,日後必然爲情誼所困、對敵人心慈手軟、身無驚人技藝護友,汝見識雖高,但不勤於修煉,終不能達到劍道之顛峰,汝越是不念江湖就越是逃不開紅塵俗世之困擾,因而掉入此間。”
白雲飛當場被驚得毫無語言。
這本冊子上的內容不知是誰寫上去的,但見筆法工整、勁舞飛揚,而內容卻是毫不客氣的道出了他的一生,他的心魔。
寫這個冊子的人,難道他竟有通天之能?他莫非早就算準了這個無量宮今天會闖進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所以事先就寫下了這些?他難道是佛祖不成?
白雲飛驚駭的擡起了頭,望着佛像,佛像仍然微笑的注視着他。
白雲飛想了想,忍不住又翻了一頁,第二頁的內容差點沒把他嚇死過去:餘絕非佛祖,但餘卻與佛門有緣,因而在此設立佛像,只盼佛祖洗餘罪孽,故汝勿須驚慌。
勿須驚慌?
白雲飛嚇得差點沒把這冊子給直接扔了。
無論誰碰到這種事,不被嚇得目瞪口呆纔怪。
一個陌生的洞穴,無人的地下宮殿,詭異微笑的佛像,然後自己拿着一本古怪的冊子,自己心裡只要一想什麼問題,這冊子上都有解答。
這種事情,只怕是神魔顯靈纔會出現,但這裡並沒有什麼神魔鬼怪,這種事是真的。
這冊子簡直就是本神書。
不!
錯了!
它不是神書!
它不是,它是天書,是有字天書!
饒是白雲飛見多識廣,此刻還是驚悚不安,他又繼續往下看去:“餘本天下第一劍客雲飛揚,一生自由自在,浪跡天涯,喜美酒、愛名劍,飲盡天下美酒佳釀、會遍天下用劍名家,平生無一敗績,縱橫江湖四十餘年,一生逍遙自在,無憂無慮,人生如此,餘別無所求。”
白雲飛忽然一陣激動,這天下第一劍竟然叫雲飛揚,幾乎就和他同名了,而且他的一生居然就以劍和酒爲樂趣,浪蕩江湖,雲遊四海,四十多年不嘗敗績,這種境界和戰績,的確無愧爲天下第一劍客,這也是白雲飛理想中的那種生活。
只不過下面的話很快就給白雲飛當頭倒了一盆冷水:“餘自思劍法太高,生平求一對手而不可得,故而一到晚年,餘甚感晚年寂寞淒涼,無人相陪,餘恰又結識一傾城紅顏,有心與其結爲百年秦晉,無奈此女竟乃魔教妖人,餘因此與天下英雄決戰天劍山,殺盡各門各派高手共計三百二十一人,餘力竭而敗,墜下山崖,飄落於蓬萊仙島!”
白雲飛忍不住對這位名劍客暗暗佩服,衝冠一怒爲紅顏,管他什麼魔教妖人,只要是爲了心中所愛,殺盡天下英雄又如何?
“餘困於蓬萊仙島,幸被仙島一村姑救起,蒙她悉心照料,餘得以存活,此人乃餘妻雪靈,餘康復後日夜思念那魔教妖女,又尋思報仇天下各門各派,無時無刻不想法回去,餘自思獨一人之力難敵千萬人之手,故而窮盡一生心血創出一套奇門武學,此乃餘獨門絕技化形爲虛,練氣爲無,採集此島氣流轉爲己身功力,驅入七經八脈,名爲先天氣功,無須打通任督二脈,亦可發揮無窮無盡之威力。”
看到這裡,白雲飛心裡基本上明白了一大半:原來島上的氣場,果然氣功類的武學。
“餘在此島修煉五年,又研究了各門各派之武學缺陷弱點,集大成於一身,自信神功無敵,天下莫能與之抗衡,故而殺回東勝,報我當年墜崖之仇,斃少林寺高僧十人、武當山高手十二人、青城派高手八人、崆峒派高手七人、華山派高手十一人、巨鯨幫高手二十三人、神龍島高手十六人、丐幫高手二十一人……”白雲飛越看越心驚,這個天下第一劍雲飛揚當真是神劍無敵,殺人如麻,翻了好幾頁,白雲飛最後纔看見“無論黑白兩道,死於餘劍下者共一千六百三十名!”
白雲飛眼睛發直了,黑白兩道一千六百三十名高手都被這雲飛揚殺了,全天下可說已經沒有什麼高手可言了,因爲全被他殺光了。
“餘大仇得報,只盼找回當年戀人,奈何此女竟嫁於一西域魔教之首腦,此人亦是一代劍法名家,餘與其會戰於駟馬關摩天嶺,激戰三日三夜,餘終於還是勝了他一招半式,西域教主最終不敵我先天氣功,力竭而亡,此女薄情寡義亦被餘斬於劍下,餘心事了結,又得對手,人生快意,再無所求;”
“那一戰餘重傷,一路顛沛被東勝無數仇家追殺,三番五次陷入絕境,幸被少林智夢大師所救,大師慈悲爲懷,不計我血洗少林之仇,反救我性命,大師之風儀,令餘感激不盡,終生難忘,餘一生自覺殺人太多,終遭天譴,本欲追隨大師修行佛法,清洗罪孽,無奈那時餘離開此島七年有餘,始終放心不下家中賢妻,繼而返回蓬萊仙島;”
“誰知賢妻已不在家中,家中竟有一瘦似骷髏之老婦人,口口聲聲說是餘妻雪靈,餘大怒離開,返回東勝,但一路上餘仔細算來,賢妻守侯餘已有十二載,紅顏逝去,韶華不再,故而老化,餘思於此,故而火速回島,但賢妻雪靈卻因終日鬱郁,思念餘而心力交瘁,在餘離開那段時日老化而死,徒剩一地骷髏,屍骨不全,餘痛之、恨之、悔之;”
“爲情愛所困溺乃是劍客之大忌,爲仇恨所亂殺乃是劍客之大愚,爲紅顏逝去而拋妻離家乃是天命所定,餘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一生追求劍道,視劍道爲生命,豈知學劍最後,劍道未能大成反而一無所有,最終還將遭天譴,人稱餘爲天下第一劍客,餘實乃天下第一蠢材,後輩劍客若知愚之遭遇,切莫學餘之愚蠢,餘一生後悔莫及!”
看到這裡,白雲飛長長的嘆了口氣,這雲飛揚一生都是驚心動魄的傳奇,縱橫江湖四十年,殺盡了天下英雄,以一人之力血洗東勝大陸,爲紅顏所困,最終慘淡收場,他的遭遇的確可悲可嘆。
別人以爲他天下無敵,其實他一生卻是說不出的可憐,這就是一個絕頂劍客追求劍道要付出的代價。
人們總是看到名劍客的光芒與輝煌,卻不知道他身後的悽清與黯淡。
因爲只要有光的地方,就必然會有陰影的存在。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劍客永遠也逃不開“寂寞”這兩個字,這是全天下所有劍客註定要承受的代價。
白雲飛忽然就想起了十一郎,十一郎和這雲飛揚完全就沒什麼區別,武學劍道驚人的輝煌,人生卻出奇的黯淡。
一時間,白雲飛忽然感到十分傷感,因爲這名劍客的遭遇,他心情也莫名的沉重起來。
傷感了一會,他忍不住繼續往下翻,這冊子上果然記載着與他預料中差不多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就和“仙術結界”的傳說幾乎完全一樣,這仙術果然就是先天氣功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