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藥方

縮在被子裡的子昕,把自己蜷成了一團,怔怔地盯着牀發呆。原以爲會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誰知上了牀之後,腦子竟然會是這麼的清醒。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會看到傅紅雪那雙泛着柔情的眸子。這種眼神所表達的意義,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迴應罷了。

之前,葉開也曾用那樣的眼神看過自己,被她裝傻充愣推諉過去。他陽光、風趣,還有些放蕩不羈,的確很吸引人。可是,她覺得和他做朋友會更好些。

因爲這樣的男孩,會有很多女孩喜歡,而他又是那麼的多情,自己可不想當個醋罈子。所以,當看到他失望落寞的表情時,子昕在心裡對自己說:他不是你的那盤菜,絕對不是。

和他比起來,傅紅雪冷漠、隱忍,對外面的人和事也不怎麼關心,當然,花家的人算是例外。不過,這樣更說明,他們在他心裡,有着和常人不同的地位。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知道,他是個非常認真的人,同時,還很單純。正因爲如此,面對他的真情流露,子昕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害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害到他。

他不該受到那麼多的傷害……

怎麼辦?自己本就爲了活命,纔像只老鼠一般,躲在這個邊陲小鎮裡。若是把他牽扯進來,讓他無辜捲入那場紛爭,對他來講,是不公平的。可是要讓她把他推開,她卻又做不到。

攥緊捏在手裡的被角,子昕狠狠地閉上眼睛:花子昕,你好自私、好卑鄙!

等她一覺醒來,窗外早已是彩霞滿天。

揉揉惺忪的睡眼,她躺在牀上不願起來。現在,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又酸又痛。傅紅雪說得對,都怪自己平日裡疏於練習,纔會這麼難受,若是勤奮些,又怎會遭今天這罪呢?

不由苦笑出聲,磨磨唧唧地爬起來披上衣服,又坐在牀上發怔。毫無徵兆地,她突然就想起這些日子要找的那個藥方,是在哪裡看到的了。

忍着痠痛套好衣服,來不及穿好鞋,一瘸一拐地朝書房跑去。

看着碧兒將飯菜原封不動地端了回來,花月娥擔憂地問道:“怎麼,她不吃啊?”

搖搖頭,碧兒苦着臉說:“房裡沒人,不知道去哪兒了。”

“什麼?”幾個不同的聲音同時問道,那氣勢,嚇得碧兒不由往後縮了縮。

“去找了嗎?”傅紅雪蹙着眉頭,板着臉問道:“書房呢?”

“屋前屋後都找過了,沒人。”碧兒有些委屈,看了看二奶奶,又對傅紅雪說:“想是出去了。”

葉開抱着手臂,垂着頭,好似在問別人,又好似自言自語,道:“她站都站不穩,怎麼出去的?我們一直在這裡,也沒看到她出去啊。”

花月娥搖頭嘆氣道:“昕兒習慣從後門溜出去,我們當然看不到她。”

其實,吃過午飯之後,葉開就想告辭離開。誰知,子昕非讓人給他燒水洗澡,說是他背自己回家的謝禮,弄得他好不尷尬。接着,又在和花月娥的閒聊中,得知她竟認識自己的娘。

震驚之餘,他也在暗自猜測着花月娥的身份。娘在世的時候,從未提及過此人,可她的神情和語氣,卻是在告訴他,她們是閨中密友,感情很不一般。

另一方面,花月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心裡也是百味陳雜。就是這兩個孩子,當年因爲她的一己之私,讓他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不是她,傅紅雪現在不會深陷一段不屬於他的仇恨,葉開也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是,要她將真相告訴他們知曉,她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的。等他們知道了一切,定會恨她的吧?葉開還好些,那傅紅雪呢?近來的相處,他對子昕的用情用心,花月娥都看在眼裡。她不願因爲自己當年造的孽,毀了他們的感情。

再等等吧,等他報完仇之後,到那時再告訴他……不然,就讓這個秘密,爛在自己的肚子裡,永永遠遠都是隻一個秘密好了。

“不如,我們出去找找?”短暫的沉默之後,葉開忍不住提議道。

傅紅雪掃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道:“不用,我去找就行了。”

“多個人,找起來也會快些。”知道他習慣了拒絕別人的好意,葉開也不惱,反而試圖說服他。

“我說了不用。”顯然,對於他的好意別人並不領情。傅紅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就朝外面走去。

看着他漸行漸遠,葉開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花月娥伸手攔住:“你就讓他去吧。他那性子,怕是隻有昕兒能降得住。”

葉開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出什麼,垂下頭,無聲的笑了笑。

正當他們要轉身之際,就聽到傅紅雪微帶怒氣地問道:“你去哪兒了?也不說一聲,你……”

不知怎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花月娥和葉開都伸長了脖子,朝那邊張望,過了許久,也不見有動靜。待他們趕到門口時,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原來,正當傅紅雪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人埋着頭,跌跌撞撞朝這邊走,她那奇怪的姿勢,好像隨時都可能摔倒。等她到了跟前,纔看清這個早已滿頭大汗的人,正是子昕。

不安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同時,又從心底升起一股怒氣。上前將她扶住,不經意間,人已經依到了他懷裡。剛說她兩句,就被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堵了回去。心跳驟然少了一拍,臉頰發燙,低頭,看見一雙如貓兒般靈動的眼睛,正柔柔的帶着笑意看着自己。

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服,子昕笑道:“走,進去再說。”剛走了一步,她又頓住,拉着他繞到後院去。

“去哪兒?”看着兩人交握着的手,傅紅雪紅着臉,嘴角含笑地輕聲問道。

子昕沒有回頭,依舊用那種奇怪又好笑的姿勢朝前走,連說話都有些喘:“去藥廬,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見她這模樣該是累得夠嗆,傅紅雪抿着嘴脣,把她往身邊一拉,俯身,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然後,故作鎮靜地說:“藥廬的方向,我還是記得的。”

怔怔地盯着他微紅的臉看了半天,他一直看着前方,目光沒有半點飄忽。可是,略顯僵硬的身體,分明在告訴子昕,他的緊張和不安。

不由的笑出聲,子昕順勢靠在他的肩上,沒心沒肺地說道:“哎呀,我都快累死了。還好有你瞭解我,對我最好了,是不?”

知道他不會回答,卻也樂得看他害羞的模樣,忍住笑憋到內傷。

藥廬內,子昕把買來的東西取出來,又稱又量,然後,“叮叮噹噹”地將藥石搗碎。傅紅雪幾次想問,都被她故意忽視了過去。

回身拿了一本醫書遞給他,子昕又忙着搗藥,衝他笑笑,道:“看看,我把那頁折了一個角的。”

很快找到她說的那一頁,傅紅雪將書撫平,仔細一看,竟是個藥方——“礞石滾痰散”。青礞石、海浮石、沉香、人蔘……逐一看過去,傅紅雪也漸漸地激動起來:“這個……”

“這個當然是給你治病的啊!我看過了,這個方子是從隋唐時傳下來的,很有效。而且,那天我也替你仔細地把過脈,你的病其實不是很嚴重,堅持服藥的話,應該會治好的。”

“真的……能治好?”這個病已經伴隨他近二十年,也折磨了他近二十年。每當他感到自己被逼得太緊,覺得再也無法忍耐時,這種病就會突然地發作。而他,從未想過會有能治好的一天。

回頭,兇狠地眯着眼睛,把臉湊到他面前,子昕咬牙問道:“怎麼,你在懷疑花大夫我的醫術麼?”

下一秒,她已被人緊緊地擁在了懷裡,耳畔傳來因爲開心和激動,微微發顫的呢喃:“沒有。謝謝你,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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